当然只是一道虚影。
裴临也留意到他:“尊主,那是景曜的第七子,摇光——尊主!!!”
他话才说了半句,就看到江岚影提着红缨鬼头刀,一步跃上高阶。
铮——
她的刀与摇光的剑相击。
虚影摇光堵在楼梯口,江岚影只能踩在矮他一级的台阶上,她仰起头,发现虚影摇光也正垂眼看着自己。
真是令人不快的角度。
于是江岚影翻手追加了一道业火,业火沿刀柄熊熊烧去,于刀剑交接处绽出碎星。
虚影摇光持剑的手晃了一晃,人后撤半步,稍稍侧身——
业火就从他侧身的缝隙里呼啸而过。
江岚影随火光一道,飞落至虚影摇光背后,刀尖一甩又是一道流火。
虚影摇光迅速回身,掌中蕴出灵力来抵——
嘭。
乍起的白光将整座小楼照得通亮。
众修只见:
他们魔尊一身绛衣犹如指尖的业火,而对面的虚影衣袂翻飞,就像是拍岸的雪浪。
“尊主小心!虚影没有意识、不知疲累,只会无休止的杀戮!”
裴临说着,就张弓搭箭,瞄准虚影摇光。
虚影摇光听见他这么说自己,淡淡地往楼下暼去一眼,一道结界随着他的目光、自第一级台阶上升起,恰好格住了裴临的箭。
箭与结界玉石俱焚。
裴临踩着结界破碎的流光,抬靴踏上台阶,很快就撞上了第二级台阶上的第二道结界。
他张弓击碎结界,上了一级台阶,然后就碰到了第三道。
接着是第四道,第五道……
每一级台阶上都拦着一道结界,裴临不得不一步一顿,好像是来朝拜的虔诚信徒。
虚影摇光看了他一阵,觉得无趣,堪堪将目光转回到江岚影身上。
江岚影就在这时撤了业火,再次抡起长刀——
铛铛铛。
两人快速过了几招。
江岚影其实没有多少和摇光交手的经验,有且仅有的一次交手,还是她输。
单就实力而言,摇光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废神们很不一样。
但这对江岚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层正对楼梯口的位置有扇窗,没几回合的光景,江岚影就被逼到了窗边,背脊抵上冰冷的灰墙。
她看到旭日正从东方升起。
她咬着齿间的血沫,奋力回击。
又是几个回合,她再次被抵在窗边,却看到朗月高悬。
这是怎么回事?
江岚影凝眉,看向近在咫尺的虚影摇光,又在虚影摇光浅淡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染血的脸。
与此同时,始终在一层摸索的众修向楼梯上“朝拜”的裴临大喊:“大人,这小楼有古怪,楼内楼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什么?”
裴临闷声回。
“我们进这楼中不过一阵光景,可外边的太阳已经升起第六次了——”
“遭了。”
江岚影与裴临异口同声。
她说着,就觉得体内的邪毒刺了一下。
“是你搞的鬼。”
江岚影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多缜密的计谋——
由景曜给她种下七日一发作的邪毒,留下这干扰时间流速的阵法,再在阵法中留一个摇光的虚影做拖延,一直拖到她毒发身亡,或者被摇光乱剑砍死为止。
虚影摇光的脸始终是木然的,如今被江岚影骂着,那张脸依然面无表情,但此时的“没有表情”又与此前的不同,就像是……
怔忪。
他明明是死守此阵的阵灵,却装作完全不知晓此阵的样子。
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你休想得逞。”
江岚影背脊抵墙、飞起一脚,又趁虚影摇光躲避时,抢占了他原来的身位,继而长刀一兜,将虚影摇光抵在了窗边。
窗外,月亮再一次行走于夜空。
马上就是毒发的第七天了,江岚影不能再等。
她浑身是血,高举起长刀。
此时若是虚影摇光出剑,她也胜算渺茫;可正是这一次,虚影摇光没有用剑,只空着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刀刃。
素白的掌心被深深割破,虚影没什么血好流,但江岚影分明看见那冰蓝色的血管里,有什么正在痛苦地跳动着。
虚影摇光抓住了她的刀就没再松手,反而猛拽一把,连人带刀拽到了自己跟前。
刀尖就抵在他的心口上,可他一眼都没看,只反复扫视着江岚影的眉眼,像是在仔细确认。
江岚影觉得他的目光恶心至极。
她手下一用力,长刀就从虚影摇光的心口直掼而过。
虚影即将消散的瞬间,虚影摇光快速结了几个手诀,江岚影没能看清——
虚影散作的星子太灼目,临到最后,她只能看到一朵莲影于星子中绽放,继而向她飞掠而来。
她下意识抬手一挡。
那是虚影摇光的残招,却没什么伤人的威力。
江岚影只觉得掌心微凉,隐约嗅到些观音莲的幽香,夹杂着初秋池水清澈、冷冽的味道。
虚影摇光消散的同时,小楼坍榻。
所有的魔修都从变形的窗框里飞了出去,尘灰与巨响被他们甩在身后,悠悠弥散于高天。
“尊主!尊主您如何了?”
裴临踩着破碎的横梁瓦砾,第一个冲到江岚影身边。
江岚影半跪在废墟上,当着裴临的面,咳出一口血。
“嘘。”
她竖起食指,碰了碰黏腻的唇瓣。
裴临眼圈都红了,硬生生忍着没出声。
“楼中时间有异,第七日到了,邪毒已然发作,我先去解毒。”
江岚影压着嗓子,快速说。
“好。”
裴临颤出一个字,继而直起身,望了眼身后的魔修,朗声道——
“既然尊主无事,裴临就不相送了。此楼隐患尚在,裴临不敢掉以轻心,必当仔细排查。”
他深吸一口气,向那道绛色背影折腰:“恭送尊主。”
他身后那几个魔修刚爬起身,就又战战兢兢地跪下去。
“恭送尊主。”
他们跟着说。
万道晨光中,江岚影带着一身剑伤和血,招摇而去。
嘭。
沉重的石门缓缓而开,轰鸣声中夹杂着碾过碎尘的脆响。
被捆在榻上的小道士艰难支起颈子,他看到门缝里逐渐变宽的天光,也看到天光中,那道绛衣杀神的影。
那条影子其实尤为纤细,却没有丝毫瘦弱之感。她双肩总是打开,腰背总是挺直,周身威压叫人忍不住想为她抛却膝下黄金,匍匐在她脚边,哪怕吻一吻她的靴面都像是荣光。
这明显不是那和和气气的老熊。
江岚影从天光中走出来:
她脸上挂了彩,腕间带着伤,一身红衣洇着半干的血,长靴包裹下的小腿线条笔直流利,靴跟落在地面上,“嗒嗒、嗒嗒”地响。
小道士看着她,不自觉地抓紧了锁链。
江岚影站在榻前,停了片刻:
她的目光扫过小道士恢复光洁的身子,扫过他手脚上的链条,也扫过他要穴中的阵诀。
很奇怪的是,她锁了他这么久,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她时,居然没有丝毫的恨意。
就像是,他甘愿如此似的。
江岚影甩开衣摆,一条腿跪在小道士腰侧,俯身下来。
她怀中的血落了一滴,落在小道士的锁骨里,痒得惊人。
“你……”
小道士正要问一句“你又出去打架了”,余下的字句就被搓揉成细碎的叹息。
毒劲消解时,小道士身上全是血。
随着他的呼吸,唇角的血时快时慢地往下淌,一直淌到耳根。
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带有裂纹的白瓷瓶。
“血都是本座的,你哭什么?”
江岚影坐起来,暼了眼在那抽泣的小道士。
她身上的伤有些愈合了,有些绷裂得更甚;她空手一抓,抓了些干净布条出来,此时正用牙咬着,一圈一圈往伤口上缠。
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前脚被摇光砍得浑身是血,后脚就把摇光干了个梨花带雨。
刺激。
江岚影将布条尾巴塞进绷带里,余光瞥见地上的东西——
她扯断小道士的腰带时,确实听到了“哐当”一声。
她指尖一勾,地上的东西就自行飞入她掌中:
那是块木制的名牌,名牌上刻着一个“秋”字。
江岚影记得,上一世,是她主动问了小道士的名字。
当时小道士毫不迟疑地告诉她,他叫“南塘秋”——
这当然是化名。
高天上的那些大神仙们都是以仙号相称,譬如景曜,譬如摇光。他们很忌讳将自己的名姓告知他人,因为怕被人从名姓中摸透八字五行,继而加以暗害。
“秋?”
江岚影用拇指摩挲着木牌上的那个字。
她的脸又臭又冷,眼睫垂着,把玩木牌的动作意味不明又暧昧缱绻。
小道士看着她,听着她哑声唤了自己的名字,心头忽然一撞。
与此同时,一朵小小的观音莲印记在他眉心亮起。
江岚影移去目光,很快就在自己的掌心中,发现了同样的一枚印记。
而这两枚印记,都与当初虚影摇光攻向她的残招一般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我说一下,是bg,只不过是女方主动,嗯……你们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