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庆安宫。
身形消瘦的女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微微起伏的身子证明她还活着,血肉模糊的身体也证明她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陈瑶姬挣扎起身,望向身前一身凤袍的女子。
女子居高临下,甜美的声音深藏恶毒:“我会代你登上皇位做女帝,姐姐就安心赴死吧。”
陈瑶姬鬼魅般摇摇晃晃。
“是你和顾长安利用我嫡长公主之责、对他的感情,驱使我成为一个一心复国的疯子傀儡,背负着万千骂名是吗。”
女子残忍一笑:“是啊,姐姐终于聪明了一回。”
陈瑶姬忽然笑了,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作为陈国嫡长公主,陈瑶姬从小被捧在皇帝手心长大,享受着世间所有美好。
直到陈国灭国。
父皇惨死后她被顾长安鼓励着撑起皇室责任。
她保护着成为俘虏的陈国国民,保护着皇室和宗室所有的血脉,一个人撑起所有,因为手段毒辣下作被万人唾骂。
而她做的好事都被陈佩儿冒领了。
顾长安告诉她,成大事需得行非常之手段,而陈国人也需要一个精神支柱,陈佩儿便是那个精神支柱。
陈瑶姬明白了。
只有这样,她的死才不会激起民愤,陈佩儿也能顺利继承她的一切,成为陈国未来的女帝。
一口鲜血喷出。
陈瑶姬再也撑不住,但她却固执的不想在陈佩儿跟前倒下,摇晃着靠向大殿的柱子。
看着她,陈佩儿眼里划过狠厉的嫉妒,抬脚狠狠把她踩到脚下。
“你这样肮脏不堪的人,穆琤他真是瞎了眼,竟对你痴心一片,我有哪点比不上你?为了获取情报,你这身子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染指过吧?你怎么配得上穆琤那样的人物!”
狰狞着俯身,陈佩儿残忍道:“你这个傻子,少时救你的不是顾长安,而是当时还在陈国做质子的穆琤,这么多年你的痴情可是错付了人了。”
什么?
陈瑶姬怔住。
她眼前划过一张冷峻,时时挂着厌恶的脸。
怎么可能呢。
陈佩儿适时开口,娇笑道:“不然以我们的人脉能力,怎可能刺杀穆琤成功呢,他可是大庆国的太子殿下,只是因为送他毒酒的是姐姐啊,他再不舍得怀疑你的,更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她声音渐渐缥缈。
“所以,他临死替姐姐扫去了首尾,好个痴情的眼瞎人,他既看不上我,那便随着你去死吧。”
“噗!”
“哦还有呢,当年我母妃蛰伏多年才毒杀了你母亲,如今我有样学样,蛰伏多年夺走了你的一切,你们母女俩还真是一样的傻呢。”
陈瑶姬耳朵嗡名,胸口骤然一痛。
她吐出胸口血后重重砸到地上。
圆睁的眼睛满是悔、恨、不甘心。
……
“穆琤!”
陈瑶姬猛的坐起。
着桃红宫装的小宫女楞了一下,捧着茶碗小跑过来。
“殿下醒啦?您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叫人好好收拾那个胆大包天的质子!”
福儿?
她不是在宫变那日被杀了吗?
不,不对,这是十岁时的福儿。
恢复神智的陈瑶姬渐渐觉出不对劲。
这是她在陈国时的宫殿——长安宫,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是她午夜梦回也回不去的地方。
她狠心掐了掐自己。
“嘶!”
胳膊的疼痛让她的心都飞起来了,不管不顾的跳下床狂奔出去。
福儿惊呼一声跟上去。
铜镜里。
陈瑶姬怔怔捧住了自己的脸。
圆圆的脸蛋儿银盘一样,乌溜溜的双眸下是挺秀的鼻子、殷红的嘴唇儿,可爱的仿佛面团捏的小人儿。
她重生了!
重生到五岁时!
因为五岁那年她忽然生了怪疾,脸上长出了好大一块斑。
此刻她脸上就长着鸡蛋大小的一块斑。
也是因为这斑,她性情大变。
刁蛮任性、残忍易怒,但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都想挖掉那人的眼睛,更因此做出许多叫民众非议的事。
陈瑶姬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
她坐回床上,板着的小圆脸儿。
如今距陈国灭国还有几年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一定要扭转局势,保住父皇和陈国。
福儿的心一下就软了。
只见公主团团一道人影坐着,像个小大人一样抿着嘴儿,偏偏她滴溜溜的眼睛溜圆可爱。
除了脸上的斑,简直像年画上的娃娃一般。
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忽的,陈瑶姬想起了什么,跳下床急急道:
“对了,福儿你方才说穆琤怎么了?”
福儿重重哼了一声。
一脸愤懑的气愤道:“奴婢叫人好好收拾那个小质子了,他竟敢把公主您推到湖里,虽说是秋天可湖水多冷啊,奴婢就叫人打了一桶的冷水,伺候他洗一下午的澡!”
陈瑶姬脑袋“嗡!”的一声。
这便是她和穆琤结仇的缘故。
第一次见到穆琤时他直勾勾的看着她,陈瑶姬被他直白的眼神激怒,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便夺走了他最重视的玉佩砸碎。
七岁的穆琤像个暴怒的小狮子,把陈瑶姬推进了湖里。
因为得罪了陈瑶姬,穆琤在陈国就没过上过好日子,直到回到大庆那日陈瑶姬的人还在欺辱他。
这样的人。
这样受尽她屈辱的人。
死在她手上,却在死前还替她筹谋。
陈瑶姬提着裙摆冲了出去。
昭阳宫是陈帝赐给穆琤的住处。
那里不算偏僻,可也不算顶好的住处。
这时的大庆还是下等国,不能引起陈帝的重视,作为质子的穆琤,处境可想而知,不会好到哪去。
陈瑶姬赶到的时候,昭阳宫正热闹。
“对对对,就这么收拾他!给我使劲摁住这小子!!”
“水不够冰,再去使人拿些冰来!”
几个小太监激动欢呼着,双手拼命的摁在浴桶里。
瘦骨嶙峋的小厮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求饶:
“求求公公们了,我家主子水土不服身子才好,公公们饶了他,实在生气就打奴才解气吧!”
陈瑶姬呼吸一窒。
只见浴桶里的穆琤浑身湿透,脸色煞白,他时不时被摁进水里,喘息的空挡却咬紧牙关,一句求饶也不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