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最强诅咒师。”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宛如利剑出鞘般触动耳畔。
江莱脑海中“真的假的”与“果然如此”两个看似相反的思绪同时涌出，交织在一起，令他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五条悟神色依旧是刚才那番随性的样子,已经吃完小蛋糕的他干脆利落地起身，看样子准备离开这里。
“……等一下、悟。”江莱下意识唤住对方。
五条悟脚步稍停，他立在原地,微偏头道：“你的好奇心还没解决？亦或者是有什么别的任务没完成？”
他语气轻快，然而在这轻快之下却有某种锋锐潜藏着。后半句甚至有些冷意。
一直以来,五条悟的耐心都基本上只分给特定的人——学生、友人。
面对其他的角色,他的耐心都非常有限。
此刻,大概是因为潜意识的缘故,五条悟多给了江莱这个算作陌生人的角色不少包容，但这层包容也不是绝对的。
五条悟虽然为江莱难得的留步、没有甩身就走,却也毫无多待的意思。
白发男人翘起的唇角完美掩盖了真实情绪，轻晃的指尖显露出他没多少耐心。
江莱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他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成为诅咒师,成为诅咒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成为诅咒师后之前的朋友、后辈和学生又该怎么办。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交叠在一起,江莱呼出一口气,最终问出的是：
“既然你都是最强诅咒师了，为什么烂橘子们还存在？”
按理说，五条悟都成为对立面的诅咒师了,完全不受规则约束的情况下,可以大杀特杀,大刀阔斧地换改\革为革\命。
依照五条悟对烂橘子们的厌恶程度，出手绝对是杀伐果断，毫不顾忌也无需再顾忌后果——那些咒术界高层烂橘子根本不可能逃脱的吧！
但,刚才五条悟的话语间却透露出，咒术界的腐朽高层在这个庄生晓梦的世界里依旧还存在着。
这烂橘子也太顽强了吧？都能从诅咒师五条悟的手中活下来？江莱默然一瞬。
听闻这句问话的五条悟轻啧一声，周身气势腾升起不加掩饰的厌恶和烦郁：“……那些老家伙们，死不了啊。杀了又回来，无穷无尽。”
“死不了？”江莱眨眨眼，他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监管会。这个东西可不像是表面一样好，背地里搞了不少阴暗勾当，却又像是角落里的蟑螂一样死死生生。”
五条悟话语略沉，夹杂着风暴般掠过地面的杀意。
果然！江莱心下确认了刚才的猜测。
怪不得这个世界依旧有烂橘子的存在——按照这个世界里的逻辑，他们是和监管会勾搭在一起，借助太阳图腾分享生命，由此得以不死。
在江莱沉默的这片刻，五条悟略微昂首，又笑了：“当然、你可能不信我说的话——毕竟我可是个诅咒师~~”
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信你。”江莱认真回答，棕眸平和，“我知道监管会是披着羊皮的狼。”
从头到尾江莱都秉持着平静且信任的语气回复，这是他往日与五条悟相处时的态度，他没有改变。
只是现在记忆不完整的五条悟和往日并不一样，他没有关于江莱的记忆。
六眼可以让他辨别真假，却无法让他理解对方。五条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会对自己持有如此态度。
白发男人略偏头，安静几秒后，笑道：“真的好奇怪哦——突如其来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咒术界特级选手，又一副和我很熟悉的样子。”
“莫非你是那群烂橘子们培育出来的秘密武器，还是说这个世界终于疯了、搞出什么平行次元交融？”
最后半句显然是在开玩笑，江莱却抓住了对方话语里的这一点。
江莱停顿了片刻，短暂犹豫了下是否要直言真相——目前的五条悟，有关自己和现实的记忆都被屏蔽了，但还有潜意识。
若是自己直接言明真相和往事，能否激起对方被屏蔽的那些记忆，从而干脆利落地打破这个庄生晓梦的幻境世界呢？
江莱宽大衣袖遮蔽下的手指略微蜷缩了下，他在心底平复了下，最终决定直言试试。
他开口缓缓道：“的确……和你最后的那点猜测有些许相似。”
“不过不是平行次元交融，而是真假世界交织。你来单独处理一项任务，结果不慎中招，进入了这个幻境世界——眼前这些皆为岔路虚像。”
“我们认识，认识很久了。”江莱说，“如果追溯过往，可以细数到无比漫长的千年前。现在我们共处的世界是千年后的现代，正在联手解决监管会的事情。”
话茬一旦开启便如流水般顺滑，江莱接续道。
“真实的世界里，你是咒术高专的老师。是性格有些恶劣、但关键时刻绝对靠谱的最强标杆。朋友和学生都相信你。”
“我信任你，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这个时代，从你幼年时我们便相识，是老朋友了。”
“只是说起往事，稍微有些抱歉。”江莱眼帘轻垂，“……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法留下具体的再相见时间，每次都让你等了好久。”
“之前都算是你找我，这次我就来找你了。”江莱抬起眼眸，真诚道，“一起走出这个岔路之塔吧？外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
空气安静片刻，五条悟纯黑的眼罩遮蔽住半张脸，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
结果未揭晓前，一切都让人紧张。江莱心下不免略微绷紧。
隔了几秒，白发男人忽地露出颇为夸张的恍悟姿态，左手敲右手手心：“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
知道了？这幅浮夸的样子，可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江莱没开口。
“原来你不是自来熟，”五条悟唇角勾着，语调轻快地说，“你只是有妄想症。”
“……”果然！根本不是想起来的什么的样子。
江莱在心底轻叹。看来这样直白的挑明不是一条捷径，无法唤回五条悟的记忆。
虽说早有准备，但在剖析内心后，看着对方毫无波澜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郁闷。
——像是真心话说给了石头听。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奇怪，原来是妄想症。”五条悟嘻嘻笑着，挥挥手，“可惜我没什么陪你玩下去的想法。说实话，今天陪你聊的时间也够久了吧？难得我这个诅咒师有闲心这样陪人呢。”
“无论你是真的妄想症，还是被灌输了些什么，总而言之——与我无关。”
白发男人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完美到极致的脸总是带给人美的视觉享受。
只是话语却暗自携裹着疏离的冷漠，尤其是尾音收拢时，更是宛如冰矛般刺骨。
“……”江莱沉默着。
他很快地收拢自己多余的情绪，冷静地进行理智分析。
若是往事无法唤起对方的意识，那么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将其拉出这个if世界？要从这个世界本身去破局吗？
这个世界的是【岔路】之塔的效果，是对方的另一种可能。即便塔本身有放大对方某一倾向的意思，但归根到底还是五条悟可能的内心选择。
毕竟这里是“岔路”，而不是“歧路”。成为诅咒师并不代表他走错了路，只是他的另一种选择——为了某个目的，或者出自某种原因。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夏油杰会是什么情况？难不成现在变成他在咒术高专当老师了？
但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似乎就是普通的阵营翻转，而不是五条悟的另一条选择了。
思绪在脑海中涌动，在对方迈步离开前，江莱还是问道：
“……杰呢？还有硝子？你不和他们一起么。”
这句话的说出，让五条悟再度驻足。但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散了。
白发男人稳立在原地，他单手插在裤兜中，偏过半个身子，神色变得有些发冷，原本收拢的咒力再度倾压而出！
面对骤然提升的危险感，江莱本能地调动起周身的咒力，环绕在侧。
“……我说了，我今天只是来吃甜品的，没什么动手的意思。”五条悟薄唇牵起一些弧度，露出不算是笑容的神情，像是有些无奈地低叹道，“你非要打破这一点吗？”
江莱敏锐感知出对方显露的锋芒，他知晓刚才的问话似乎触动了对方的敏感处……但为什么？
空气因六眼强大的咒力而被挤压着，一瞬间变得沉重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江莱挥手支起空间屏障，抵挡冰山般冰冷沉重的威压——他不想和五条悟对打，但若是不免一战，他也不能就此认输。
因为如果输了，或许不会死，但万一被弹出这个世界，便无法带五条悟出【岔路】之塔了。
江莱抿直唇角，棕眸沉沉，注视着对方。
面前矗立的身影到底还是友人，江莱没办法腾起过强的战意，因此他站立着，像是孤零零的沉默砥柱。
店内再度安静片息。
下一刻，五条悟打破这幅静态像——但不是动手，而是收拢了潮水般的冷意。
“？”江莱略微一怔，他有些诧异。
按照五条悟的性格，一旦有人触动了他的雷点，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再怎么心情好，也会丢下几招轰\炸。
但现在，白发男人最终没有对他出手。
五条悟转回身，不再面向江莱，只是兀自丢了句：“……算了。”
面对突然收拢咒力的对方，江莱也顺势撤销自己的空间屏障，他张了张口。
只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面前的白发男人便直直地踏出甜品店，接着张起咒力——不是用于攻击，而是瞬移！
江莱下意识向前，然而对方的速度自然比他更快，只是眨眼间的工夫，便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甜品店门口，只有轻风拂动风铃的叮当响。
“……”江莱站在原地，日光晃在他藏青色和服的衣角。
追是追不上的吧，如果最强有意离开，自己没法顺势找到——江莱并不太擅长追击。
他收拢神思，冷静思考着。
既然去追没有用，不如趁这段时间，先去搜集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吧。
只有知晓了这里具体的背景，才能想好破局之点，找到带着对方离开的方式。
江莱这样想着，将东京咒术高专定为下一个目的地。
——无论如何，这个重要的地点，还是要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