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放学回家的时候正好和乔霜的车前后脚开进车库。
江霖下车后走在前面率先拉开车库和客厅间的玻璃门,虞礼则在车边等了等,等乔霜阿姨也停好车、对镜拨弄了几下发型、最后拎上随意安置在副驾的包才姗姗打开车门。
乔女士笑眯眯地上前两步揽上虞礼肩头,不着调地感叹道:“还是女儿好啊,多贴心啊。”
含笑的声音在车库里格外清晰。
虞礼乖巧地问她:“阿姨今天不忙了吗?”
“偶尔也会想休息一下嘛。”乔女士甩了甩头发。
她刚结束一个累人的大项目,最后一点收尾的工作索性全交给江总算了。
走到玻璃门前,看到江霖正面无表情地帮她们拉着门。
乔霜又适时补充:“哎呀,儿子也不错。”
说着,把自己另一条胳膊搭在江霖肩上,宛如左拥右抱的姿势。
江霖垂眸看了眼乔女士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手上还挂着个特大的名牌包,不知道里面乱七八糟的装了些什么,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压得我肩膀很重啊妈。”他吐槽道。
乔女士顺势动了动手腕,沉重的包包毫不留情地在儿子身前撞了一下,啧声道:“知道重还不主动帮妈拿包。”
“……要撞出内伤了好吗。”
“那你很弱啊,该练练了。”
“……”
到沙发落座,话题最后停留在关于“锻炼”上。
乔霜亲切帮虞礼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搁到旁边前顺手掂了掂:“那么沉呐,读书可真辛苦。”
饶是自己当年也是这般有过之而无不及得经历过学生时代,此刻却还是忍不住要感慨,或许是作为家长的本能吧。
虞礼眉眼柔和地舒展:“高三以后大家都很辛苦。”
常坐的长沙发眼下被乔女士霸占着,少爷被迫坐在旁侧的单人沙发上,顺便把自己的书包及乔女士的包一并堆到面前茶几上。
乔霜倾身又拎了拎儿子的包,对比之后显得难以理解:“你的怎么就那么轻啊?”
江霖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作业带齐不就行了。”
乔霜:“那你可真潇洒,课本都不需要的。”
顿了几秒,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乔女士迟疑道:“你该不会是抱着‘反正礼礼带了,需要的时候找她拿就行了’这种心态吧?”
“……”
江霖没说话,不过一直流畅换台的动作微顿。
乔霜细致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停顿,刚想不满说他几句。
虞礼却替他解释道:“因为我们晚上会一起写作业,所以课本和各科笔记带一份就够用了。”
乔女士仍然挑眉:“那怎么不带他的。”
虞礼:“……因为,我看不懂江霖的笔记。”
“……”
很令人信服的理由。
这是实话。虞礼之前有翻过江霖的笔记本,他记笔记的习惯和自己完全不同,像是为了图方便,上面画着各种简单图案和缩写,乍一看仿佛是需要破译的密码本。
这种文字大概也只有写下的本人能毫无压力地翻阅吧。
倒是江霖说她的笔记很清晰,每个知识点都归类得井井有条,还说翻她的笔记比翻自己的更容易。
……这是应该的吧。当时虞礼有那么一点点想吐槽,但还是忍住了。
总之后来她各科的笔记本就似乎逐渐变成两人共用了,晚上写作业时就摆在书桌中间,谁需要了就自己拿去翻,用完了再安安静静地放回来。
据说养成一个习惯至少需要一十一天,他们保持这种学习的默契早就超过了这个天数,所谓的习惯大概已经逐渐转换成本能。
乔霜当然也知道江霖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不仅是从阿丰和柳婶时不时发来的消息中得知,每每自己回家时也都很清楚得看在眼里。
他变得愈发上进,眼里有了目标,行动上才会愿意付出努力。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懒散随意,有些或许麻烦的事也开始逐渐愿意去接受。
最重要、也是很难一下子被观察出来的一点是,江霖变得柔软了。这份柔软与优柔或软弱皆无关,他原本也并不是一个冰冷带刺的人,因而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他那颗心比过去多了几分纤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纤细。
这变化当然是虞礼带来的,乔霜很早以前就知道。
知道归知道,偶尔还是会惊讶罢了。
晚餐时虞礼告诉乔霜,江霖这次开学考进步特别大,已经在班里排到第四了。
乔霜精致的眉梢才刚习惯性地有所挑起,转向儿子,就听他淡定道:“虞礼是第一。”
江霖给自己盛了第一碗汤,瞥见虞礼手边的汤碗也快见底,便顺手给她碗里也添了一大勺。
乔霜噗嗤笑出声:“你俩都考得那么好还要互相说成绩啊,都那么谦虚呢。”
说完又开始半开玩笑地感叹,“忽然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我教育的两个小孩都那么优秀啊。”
江霖半耷着薄薄的眼皮,咽下嘴里的东西,严正声明道:“恕我直言乔女士,您付出什么教育了?”
揽功劳也不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吧。
乔女士半点不脸红:“怎么没有付出,至少我提供了良好的受教育环境吧。”
这简直是最省事儿的教育。江霖眼角抽了抽。
为表关心,乔霜给两个孩子碗里各夹了块鱼肉,并大方提出:“所以你们想要什么奖励呢?”
想到上次自己那败家儿子张口就要了辆跑车,乔女士不得不及时补充,“别太离谱的奖励。”
虞礼首先摇头谢绝了,乔霜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江霖这次居然也没要这个不占白不占的便宜。
虞礼也意外,还以为他肯定欣然接受的。
乔女士看着自家儿子:“转性了?”
江霖回看她:“那来套房子吧,市中心三百平的平层好了。”
乔女士优雅地启唇:“滚。”
虽然对他不着调的话没好气,快吃完饭时乔霜还是抽了张卡推给江霖。
“怎么说还是该有所表示,你俩这段时间念书也辛苦了,”乔霜抬了抬下巴,对江霖示意,“明天带礼礼出去玩玩,放松一下。”
江霖无法想象地发现自己现在听到“出去玩”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明天也得复习啊。”就算明天是最轻松的周六。
“少复习一天影响你考清北了?”乔女士无情地讽完,又以极快的速度换脸,笑吟吟地对虞礼眨了下眼,“绷太紧了也不好,有时候适时的放松更能调整状态,对吧礼礼。”
面对长辈,虞礼反驳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也一样地点头轻声应和了:“……是的。”
还是的……搞得这周末原定的详细学习计划不是她写的一样。
江霖在心底哼笑了声,同时把桌上的数额未知的银行卡收进兜里。
他在琢磨着明天该带虞礼去哪里玩儿时,乔女士喝完最后一口蔬果汁,放下玻璃杯的同时,又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随口问道:“阿霖生日也快到了吧,今年打算怎么过?”
乔女士提起时,江霖先是怔了一下,继而下意识去看虞礼的反应。
然后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目光里并不是意外,而是好奇。
乔霜自顾说着:“要办party的话就还是和去年一样去外面包个宴会厅好了,别在家里折腾。”
江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大约是喜欢热闹的类型,因而身边各种朋友也多,虽然类似谢楚弈和范弛这种特别亲近的寥寥可数,但玩得来的朋友比比皆是。以前的生活里总是被各种聚会充斥,连休息日都很少闲下来,更不用说生日这种最值得庆祝的日子。
但现在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上一次参加聚会是什么时候了。
……谢楚弈生日那次算么?
不算的话就更久远了吧。
日复一日地学习,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只和虞礼两个人一起度过,但从没觉得太安静或无聊过。
所以他忽然莫名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真的喜欢热闹么?
毕竟这段时间仿佛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觉得充实。
乔霜的手机忽然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原本打算当场划向接通的指腹微不可察的一顿,随即抓起手机站起来,神情自然口吻也自然:“我先接个电话。”
然后便离开了餐厅。
江霖和虞礼其实也吃完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江霖首先起身:“去客厅吧。”
客厅里之前被他打开的电视还在放,现在正播着一个运动广告,屏幕里的代言明星又是打篮球又是踢足球的,不知道是不是球类吸引了江植树的兴趣,小猫在电视柜上跳来跳去,前爪几次拍到屏幕上。
虞礼第一时间认出电视里正在转球的那位男明星:“陆阳舒诶。”
江霖也在广告结束前最后两秒扫了眼:“又是他。”
以前不觉得,但自从对这个名字熟悉后,就感觉这个人在生活里出现的频率也变高了。
虞礼还得到了陆阳舒的签名照,在正式开学前被越珩拉着去剧组探班的那天。
虽然作为这部剧的男主角,但那天陆阳舒需要拍摄的镜头似乎很少,因而他最后才匆匆赶到。其实没耽误剧组进度,但他来时还是一直在说抱歉,解释因为自己在赶其他通告而来晚了什么的,最后还很客气地请全剧组都喝了星巴克。
虞礼也分到了一杯粉色的星冰乐,还是陆阳舒带着助理亲自送过来的,想来是越珩的面子大。
陆阳舒的气质大概属于温润如玉的类型,讲话也很舒服,本应该很容易在初次接触后对其留下良好印象……
奈何虞礼此前仿佛被杨宛宜给“半洗脑”了,一见到陆阳舒、甚至光听到这个名字,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印象就是“前夫哥”这三个字。
……对不起。捧着那杯星冰乐时,她默默在心里道了个歉。
后来越珩还对陆阳舒说:“我妹妹的同学里还有你的狂热粉丝呢。”
这当然是一句夸张的客气话,连虞礼都听出来了。
然后陆阳舒轻笑着道了声谢,问她:“感谢你同学的喜欢,我送一张签名照给她吧。”
虞礼:“……”
她看到陆阳舒身后的助理从包里熟练地掏出一张照片和一支笔,照片其实已经签了名,只见陆阳舒翻到背面,拔开笔盖后问:“你的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呢?”
啊……这是要些t签的意思吧。
虞礼硬着头皮把“宛宜”这两个字的写法告诉他,看着眼前这位没什么架子的男明星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祝福语后。
她郑重接下签名照,同时第一次在心里朝对方默念……太对不起了。
后来那张签名照虞礼在月考结束后才偷偷送给杨宛宜,怕在考前送会影响她的心态。
事实也证明虞礼的顾虑是对的,因为杨宛宜在拿到签名照后直接激动得去操场飞奔了一圈,回来以后整个人就是语无伦次的状态。
虞礼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见缝插针地问了句:“那你要重新粉你的前…陆阳舒吗?”
“那当然了!”杨宛宜脱口而出,“今天晚上我势必开两百个小号给他超话数据刷到前三!”
不是很懂,但看来是要和“前夫哥”复婚的意思,虞礼心中对那位男明星残存的愧意总算消除。
电视放到别的广告后,江植树盯着屏幕又看了会儿,约莫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灵巧地从电视柜上跳了下来,缓缓踱步到虞礼腿边,仰头熟稔地“喵”叫着。
虞礼在沙发落座前弯腰把猫抱在腿上。
江霖这次能挨着她坐了,因为乔女士现在正在院子里打电话。
他再次拾起遥控器,换到一个在演喜剧的节目:“看这个?”
虞礼正顺着猫咪背上的毛,没什么犹豫地应道:“好啊。”
江霖忽然把刚才在餐厅说的话题提起,听上去若无其事的:“你知道我生日啊?”
虞礼自然道:“知道呀,你不知道我的吗?”
“当然知道,咱俩不正好差一个月。”江霖脱口。
虞礼弯着笑眼:“对啊,很巧。”
江霖差点又被她很可爱的笑容吸引,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本来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也不好再问了。
乔女士这通电话打的有点久,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要紧事。
总之她开门从院子里回来的时候,江霖和虞礼已经看完三个喜剧小品,节目也进入了广告,两个人都开始琢磨要不要上楼写作业了。
乔霜偏头悄悄吐了口气,掩去眼里多余的繁绪,走到沙发后面俯身,再次以左拥右抱的姿势一手揽住一个孩子。
“怎么说,你俩商量出方案了吗?”
头顶传来声音,两个人都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她还在问江霖今年生日想怎么过这个问题。
乔霜目光主要落在江霖脸上,虞礼同样看向他。
顶着她俩的注视,江霖出乎意料地缓缓开口:“生日啊,那天好像是周三吧,没必要搞太麻烦,在家里简单过过得了。”
乔霜愣了愣:“哈?”
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自己儿子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江霖神色淡定如常:“顶多叫范弛和谢楚弈也一块儿过来庆祝一下,在家切个蛋糕吃顿饭就行了,反正柳婶做饭也比外面好吃多了。”
正好切了果盘端过来的柳婶听到这句话直接就欣慰感动了。
随后江霖被搭着的那侧肩膀被亲妈拍了拍。
乔女士沉默了一会儿,真情实感地感慨道:“儿子你别那么懂事,妈害怕。”
“……”
您真别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