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昏头 你别老是惯着他

87.

生病的人似乎很容易享受一些被照顾的特权。

比如这几天江霖不论上下学都没自己拎过书包。

比如中午也不用再去挤食堂,只要在教室里坐着,等虞礼去门卫把阿丰送来的午餐取过来。

再比如他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虞礼但凡在旁边,便会主动充当临时翻译。

诸如此类。

“你就是别有用心!”“你还恃宠而骄!”

“你就仗着妹妹不会拒绝你!”“你居然还腆着脸把人家保温杯抢了!”

范弛和谢楚弈一左一右架着江霖,几乎是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细数罪行。

江霖被一通指责,也不准备为自己辩驳,反而痛快地承认下来:“哦,那又怎么样。”

谢楚弈“哈”了声:“现在讲话正常了啊,刚才怎么一个字不说呢。”在虞礼面前装得跟那嗓子仿佛失声了似的。

持续的降雨转晴过后,天空一碧如洗。

正值午休时间,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在走廊讲话容易吵到别班,去操场又觉得会热,最后三个人索性上了许久没去的天台。

天台似乎也很久没人来过了,起码刚过去的这个暑假应该是这样。陈旧的门板推开时还落了层灰下来,谢楚弈走在最前面,当仁不让地被洒了一脑袋呛人的尘土。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机械地回头看向两个兄弟,就见他俩居然沉默着齐齐后退了一步,看起来像是避之不及。

“……我最近也太水逆了吧!”谢楚弈有点崩溃般发泄了声,用力把门彻底推开,直接走去外面。

楼顶风大,被迎面吹了半分来钟,这才稍微平复悲愤的心情,而后缓出一口长叹。

另外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江霖还不疾不徐地拧着自己手里捧着的粉色保温杯。

杯子当然是虞礼的,不过现在所有权归他了。

起因是虞礼看他嗓子实在难受、便下意识叮嘱他这几天最好多喝热水,江霖顺势就说他哪有保温杯这种东西、想喝也喝不了。

可学校的超市好像也没有卖保温杯,虞礼想了想:“我去帮你找个纸杯吧。”老师办公室就有一次性纸杯,也有热水。

江霖听上去不是很满意,维持着人设在纸上写字:纸杯又没有保温功能,而且多麻烦。

时不时就要去重新换热水,多麻烦。

提出让他喝热水的是自己,但现在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虞礼也苦恼了起来。

江霖再次提笔,这次是明示:你不是带了吗?

看到这句反问,虞礼反应了一下,才不确定地问他:“带……保温杯吗?”

得到颔首的肯定后,她眼睛大了点,“可那是…我的杯子啊。”

本意是想说,这是她用过的杯子,怎么可以给他呢。

但却好像得到了对方的误会,至少虞礼看到草稿纸上新多出来的“所以不舍得给我吗”这行字后,内心果然动摇了。

“不是不是……”好吧,她在心里想着,毕竟现在是特殊情况,于是点头,“那我去重新接点热水再拿给你,我会洗得很干净的。”

江霖满眼无辜地继续写字:谢谢你。

“……”

总之最后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把人家的杯子用正当理由骗过来了。

以至于这两天六班的同学发现江霖走哪儿都要带着这个杯子,还是个明显和他画风不符的粉红色杯子。

不问还好,但凡有人好奇问了,立刻便会得到少爷手机备忘录里早已准备好的一句:哦,虞礼为了让我多喝热水,特意把自己的杯子给我了,没办法。

说得好像自己是被迫似的…这种炫耀的心理就算不明说也从文字里跑出来了吧……旁人不敢直言只好腹诽,你有妹妹你了不起啊!

当然也有敢于把不满写在脸上的,比如谢楚弈。

范弛拍拍江霖肩膀:“别在意啊少爷,他只是平等地针对所有人罢了。”

江霖当然没在意,甚至慢条斯理地喝完半杯茶,温热的茶汤里泡着金银花,舌尖有点苦,很快也有回甘。

金银花也是虞礼加进来的,说是对嗓子好,怕他喝腻了不想喝,便经常和干菊花交替着泡,偶尔还会加几颗冰糖,贴心得不行。

“所以呢,”江霖唇角含着一丝浅笑,又不紧不慢地把粉色的杯盖拧回去,总算说到正题上,“你不是说和邹茵和好了?”

提到小女朋友的名字,谢楚弈耳朵动了一下,表情丧丧的:“和好了啊——”

杯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水了,没什么重量的杯子拿着也觉得轻飘飘的,江霖食指勾住杯子上那根短短的挂绳,随意地垂下胳膊。

“那你特么还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大中午的还要牺牲午休时间来开导他。

谢楚弈“咂”了声嘴,欲言又止,最后趴在围栏上神情忧郁地眺望远方:“唉呀,说不清楚。”

如果情绪可以具现化的话,范弛脑袋上此刻应该已经出现漫画中那种生气的井字样符号了。

范弛没兴趣去深究兄弟和他对象吵架的原因,只问:“你诚心跟人道歉了?”

“道了啊,”谢楚弈说,“买了玫瑰花、带她看了话剧、还吃了顿贼浪漫的法餐,这还不算诚心?”

范弛自己也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听他这么一说,想想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江霖却瞥过来:“都是形式上的东西。”

谢楚弈不满:“我也有用真心的好吧!”

江霖也烦了:“那你到底在惆怅个什么玩意儿啊。”

“……感觉,就是感觉!”谢楚弈试图比划,但是比划失败,“感觉我们俩吵完一架后,感情就好像没以前那么好了,你们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虽然每天也还是会抽空打电话、发消息,可对话的语气、聊天框的字里行间,似乎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疏离感。

就是因为说不上来,谢楚弈才总觉得身上仿佛有无形的蚂蚁在爬。

他放弃准确描述了,先看了看范弛,最后转向江霖:“阿霖你呢,你和虞礼吵完架的时候不会觉得气氛怪怪的吗?”

江霖勾起一抹正经的笑容:“很可惜,我们没吵过架。”

“……”

硬要说的话也就“冷战”过那么一两次,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那都算不上是冷战,当天生气当天就和好了,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范弛朝谢楚弈摊手:“你也是真敢问他,虞礼压根也不是会吵架的人吧。”

江霖颔首:“当然。”

简单两个字,却好像含带着明显的得意。

于是谢楚弈愈发郁结了,抱着来吧互相伤害吧的念头,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也是呢就算吵过也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你俩又没在谈恋爱。”

“……”

范弛一言难尽:“你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留恋了么。”

倒是江霖沉默了一会儿,噙起假笑,口吻一切正常地说:“是啊虽然没在谈恋爱但毕竟我们已经订婚了呢,怎么想‘未婚妻’都比‘女朋友’的关系更深一层吧。”

“…………”

范弛:fe,fe。

午休结束铃响,各自回到教室。

江霖从后门进来,就看到虞礼正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张望,表情还带着困倦,大概没有完全睡醒。

“你没有睡午觉么。”见他回来,虞礼含糊着问了句。

开口时江霖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梅子香,大概她嘴里又含着那种快速让自己清醒的糖。

江霖刚说了个“没”字,手里的保温杯便被她拿过去。

虞礼揉着眼睛掂量了一下:“唔…我还以为你自己去灌了。”

江霖其实差点忘了:“我现在去。”

“我去吧,”虞礼拧开盖子看了看杯里,“里面的金银花茶包已经泡过两轮了,该换一换。”

落后一步进来的谢楚弈实在有点忍不住。

受不了,他现在就要拆穿某人!

于是喊住拿着杯子准备起身的虞礼:“让他自己去啊妹妹!这个人明明都能说话了你没发现吗!别惯着他啊!”

……没有惯着,只是很正常的关心和照顾。

虞礼下意识想这么说,看了看谢楚弈,又看向江霖。

前者一脸愤慨,后者则轻咳了声,正色说:“是能说话了。”

只不过语气听上去怪勉强的,结合神态,就好像透漏着一股虽然还没痊愈但很坚强的虚弱感。

虞礼露出了然的表情,没有丝毫怀疑,甚至安慰他:“那也尽量少开口吧,等感冒好全了再说也不迟。”

江霖点头,随手在桌上摊着的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好”字。

谢楚弈眼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

……不去演戏真是埋没您了!

-

等八月底的几天补课结束,九月开学大家便要真正晋升成高三了。

正式开学的前一天,学校名义上也给准高三们放了半天假。

之所以放半天,想给学生们休息调整的目的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在于这天下午——

有剧组要来学校取景。

毫无疑问自然还是暑假时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剧组,据说是有几个校园镜头要补拍,之前天气又一直不好,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和时间。

补拍内容也不是很多,一下午拍完应该绰绰有余。

校方尽管有意隐瞒这件事,但各种小道消息依然不胫而走,比如光从夏涟漪口中,短短一上午虞礼就已经听到了不下三个版本的传闻。

一会儿说有哪个明星可能要来加戏客串,一会儿又说是因为有个配角换人演了所以要重拍几段,甚至还有说是剧组最大的投资人对剧本不满意,强行让编剧改戏所以要重拍。

前两个猜测虞礼不置可否,至于最后这个……

她默默联想了一下投资这部剧的越老板,并不觉得他是这种会关心剧本的类型。

总之剧组要来学校拍戏的事也算众所周知了,见瞒也瞒不过,临近中午时教导主任索性广播严肃通知,让大家搬完教室后尽早离开学校,若被发现下午有人故意在学校逗留,抓到就得吃个处分。

上午最后一节课没上,各班都安排让学生换教室。

换到那幢僻静、不容易被打扰、更适合备考的高三专属教学楼去。

两边距离还挺远的,大家书又多,绝大多数人都得来回倒腾好几趟,中午时间太阳又热,几乎个个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轻松很多的就只有虞礼和池淼淼了,两个人都只在新老教室间往返了一趟,而后虞礼剩下没搬的书便被江霖揽走了。

他冠冕堂皇地说这是回报答谢。

虞礼又问是什么答谢呢。

江霖理所当然:“你送的那个保温杯的答谢。”

说完便将她刚收拾出来的一大摞书轻松搬走了。

虞礼默了一瞬,在他走远后才茫然地问池淼淼:“……他的意思是不准备把杯子还给我了吗?”

池淼淼轻轻“嘶”了声:“他都用过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虞礼拒绝得也坦率:“不要不要,淼淼要攒钱啊。”

“一个保温杯还是买得起的,”池淼淼笑道,“别忘了我暑假去做家教了。”

虞礼忽然想到池淼淼自己一直在用的那个坑坑洼洼的旧保温杯。

“那我接受了你买的杯子,”她稍顿,“你也得收下我送的。”

池淼淼一怔,想笑:“我的保温杯又没坏……”

虞礼却难得任性:“可我就是想让你用我送的。”

拜托这算哪门子任性!撒娇还差不多!

池淼淼没法儿拒绝她用这种表情这种口吻说话,几乎第一时间就投降妥协说好了。

虞礼也开心了,既然自己的书被江霖热心包圆了,她便伸手想去帮池淼淼搬,但也被阻止了。

“不用,我叫了人来干苦力。”池淼淼晃了下手机。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虞礼一句“谁啊”还没问出口,忽然听到教室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

“大姐头!”

“……”

好在现在班里没几个人在。

虽然还是收获了好几道震惊的瞩目。

池淼淼忍着想骂人的冲动,朝门口扫了个威胁的眼神,成功让许瑞鑫那帮人闭嘴后,这才示意几个人进来。

虞礼:“……”

好吧,她早该想到的。

许瑞鑫领着他两个小弟,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进不是自己班的教室,走到池淼淼她们桌边后又瞬间换上恭敬讨好的态度。

池淼淼赶在他们开口前:“低调点。”

许瑞鑫比出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大姐头。”

……敢情你理解的低调就是把说话声音放低是吧,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大姐头”这种称呼喊出来很光荣啊!

池淼淼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这帮男生只不过是中二病晚期罢了,跟中二病是讲不通道理的,冷静点。

她抬手拍了拍桌上的书:“搬吧,到那边别搞错教室了。”

许瑞鑫:“得嘞,保证完成任务!”

旁边一个小弟已经开始动手了,搬起书时还感慨:“这就是年级第一的重量吗,感觉我被熏陶了,我升华了。”

许瑞鑫对他振振有词:“一般人还没这个机会我告诉你。”

到底,是在,骄傲,什么啊。

池淼淼很想扶额。

许瑞鑫当然也不忘虞礼,热情道:“礼姐我……”

他不用讲完虞礼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下意识极快地摆手谢绝:“不不不用帮我。”

许瑞鑫停顿了两秒,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霖哥帮你了吗,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他。”

虞礼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帮人相处,只好不尴不尬地扯了个微笑。

最后是池淼淼不耐烦地赶人:“赶紧走吧你们。”

既然都不用操心换教室的事了,两个人在教室闲坐了会儿,最后虞礼说觉得渴了。自从自己的杯子被江霖霸占后,这几天她就都是买水喝了。

池淼淼陪她去了超市,看她拿了瓶习惯牌子的常温矿泉水,顺手又从旁边货架拿了罐苏打汽水,几秒后却又犹豫着把汽水放了回去,换了瓶金银花露。

池淼淼靠在旁边:“给江霖带的?”

“啊,嗯,”虞礼点头,“虽然他说自己嗓子不疼了,但我觉得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池淼淼轻声嘟囔了句:“他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能有你这么好的妹妹。”

虞礼刚好转身想去结账,听到了她说话,但没听清说的什么,疑惑地回望过来。

池淼淼也动了动腿走到她身边:“我说啊,江霖比你大吧,干嘛总这么惯着他。”

“惯”这个字之前从谢楚弈口中也听到过。

为什么都这么说呢,虞礼再次不解地歪了下头,依旧矢口否道:“没有吧。”

惯而不自知才最可怕,池淼淼想着,有点想叹气。

回教室的路上遇到的零零散散的同学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在兴冲冲地谈论下午剧组要来取景拍戏的事。

虞礼也不止一次路过听到有人感慨:“好想在旁边围观啊,你说咱偷偷躲在学校里会被发现不?躲厕所怎么样?”

“会不会被发现不知道,但一旦被抓住了,恐怕真会被通报批评。”

“也是……”

毕竟高三了,这会儿吃到处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掉,安分做人低调做事才最稳妥。

走到楼梯口,虞礼忽然问池淼淼:“淼淼对剧组会好奇吗?”

“我?”池淼淼惊讶了一下,很快淡定否道,“不太感兴趣,跟我没关系,也不能赚钱。”

听到并不意外的答案,虞礼笑起来:“很有道理。”

“哎呀淼淼只对赚钱感兴趣!”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陡然加入对话。

虞礼她们刚踩上几阶台阶,都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原来是杨宛宜。

她大概刚从新教学楼回来,累得气喘吁吁的,双颊浮着粉晕。

楼梯挺宽敞的,虞礼朝池淼淼更靠近了些,自己走在中间。杨宛宜会意,加快两步上前跟她们并排。

虞礼想到这个剧的男主是陆阳舒,看向旁边人:“那宛宜你对…呃…你的那个,前、前夫哥,还感兴趣吗?”

实在不习惯这种说法。

杨宛宜开朗地笑出声:“我前夫哥啊,只能说爱过!”

那这到底算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呢,虞礼思考着。

杨宛宜给出的回答是:“可以感兴趣,不过要是有被记处分的风险的话,那就完全没兴趣了。”

池淼淼言简意赅地总结:“她说没兴趣。”

虞礼:“……好的。”

杨宛宜张了张口想辩驳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没说了。

当然她如果知道其实虞礼的潜台词是“如果你感兴趣那我可以试着帮你要一张签名照”的话,可能说什么都会抓着虞礼的肩膀边疯狂摇晃边大喊“感兴趣!我感兴趣的要死啊!!”……:,.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