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昏头 对自己莫名其妙

39.

回家后发现今天家里多了个来蹭饭的人。

越珩非常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二郎腿翘着,一条胳膊还搭在旁边巨大兔子玩偶的肩上。

见江霖和虞礼回来,他挑眉抛去一个很做作的媚眼,配上他那一头标新立异的发色,几乎可以将“浪子”二字写在脸上。

“来啦。”越珩说。

这怡然自得的口吻,听得江霖差点以为这是他家。

虞礼后一步进门,虽然惊讶,但还是先打招呼:“越珩哥。”

“妹妹啊——”越珩忽然故意叹息,像是早就打好草稿,二话不说便开始告状,“你家小猫咪给我抓了,这事儿你说咋办吧。”

他搭在兔子玩偶肩上的胳膊抬了抬,有意无意地晃着手背上的伤,一副没怀好意准备讹人的表现。

离得有点远,虞礼暂时没怎么看清,走近了才发现……

确实是有伤。

但是是媲美“再不去医院伤口就要愈合了”的那种程度。

可不管伤严重与否,既然是植树抓的,那自己肯定是要负起责任。

虞礼立刻表示抱歉,同时作势就要去找医药箱。

她连背着的书包都没来得及取下,不过刚走两步,就被江霖拽住她书包的肩带,一把将人扯了回来。

江霖看她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恨铁不成钢:“你不被骗谁被骗。”

而后又毫不留情地对在沙发上好以整暇的某人道:“还有你这明显是自己撞在哪儿受的伤吧。”猫抓的伤口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在茶几边差点背锅的植树也“喵”了声,听起来怪愤愤不平的。

虞礼后知后觉:“对啊,我昨天晚上才刚给植树剪过指甲,而且它平时也不怕生,一直都很乖很乖的。”

见玩笑被拆穿,越珩放下手,再次重重唉声叹气,叹完后又笑:“哎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俩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阿霖八百零一个。”

有被冒犯到的虞礼:“……”

不想去给他拿药箱了!

倒是江霖喉间门溢出一声笑。

后来柳婶出来喊大家吃饭,在餐厅落座、看到桌上摆着的拔丝苹果,江霖和虞礼才了然越珩果然还是带着水果上门的。

他来送水果的点又正好是柳婶晚餐准备到一半的时候,柳婶收下那一大箱苹果,也知道家里两个孩子跟越家这位公子关系蛮好,便客套地挽留对方今天在家里吃饭。

柳婶邀请得很客气,依照常理,本以为对方也会客气几句。

没想到越珩答应得意外爽快:“正好我家做饭的阿姨今天请假了,本来还愁没地儿吃饭。”

柳婶微愣,随即笑起来,显然是很喜欢他这种爽快的性格。

江家的餐桌是那种可变换的折叠设计,平常家里只有几个人吃饭,就一直保持方形的状态,偶尔遇到人多的时候才会把桌子开合成更大的圆桌。

但今天晚上就只多了个越珩,桌子却变成圆形了。

看着二十来个大大小小盘子摆了满桌,江霖和虞礼握着筷子一时不知如何动手。

反而还是越珩游刃有余地招呼他俩:“吃啊,客气什么呢。”

“……”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菜!”柳婶直接将煲汤的瓦罐端上桌,热情地笑,“山药排骨汤,养养胃。”

越珩相当给面子地一顿夸,给柳婶都夸得快不好意思了,甚至乐呵呵地还想再去加两个菜。

当然立刻被江霖和虞礼异口同声地喊住了。

“太多了柳婶,吃不完的。”虞礼已经对即将浪费的剩菜感到发愁了。

“吃得完。”越珩信誓旦旦。

江霖和虞礼一齐默默看向他。

越珩从他俩眼中读出了满满的狐疑,登时去给自己盛了盆饭。

对……

一盆饭。

虞礼眼睛都看直了,越珩还很淡定道:“给你们见识见识哥的实力。”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高高瘦瘦还一副可能挑食的样子,没想到实际却是来者不拒的大胃王。

江霖接受能力还是比较强,让虞礼别发愣了,赶紧吃自己的吧。

虞礼勉强收起惊愕的下巴,下意识动了动手,夹起碗里四五粒米饭吃进嘴里,而后咬着筷子想到兰岚,便问越珩她今天不在吗?

“嗯,”越珩咽下好大一颗丸子,才口齿清晰地解释,“她在公司替我加班。”

“替我”这两个字被他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虞礼眨了下眼。

越珩很明确地告诉妹妹:“总有人要替我负重前行,那个人就是兰兰。”

“……”

现在理解为什么兰岚总把辞职挂在嘴边了。

越珩不挑食,桌上唯一不怎么碰的菜只有那道拔丝苹果。

这两天苹果吃到烦了是一个原因,更主要还是觉得太甜,甜得后槽牙疼。

倒是弟弟妹妹看起来都挺喜欢这道菜,两个人快把一盘苹果分完了。

越珩又开始装:“还是你们小年轻的牙口好啊,等到我这个年纪,想不控糖都不行了。”

江霖冷静拆穿他:“你喝饮料吃蛋糕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能是还在记刚才那个“八百个心眼子”的仇,虞礼也难得补刀:“上次你还一口气吃了十多根奶酪棒呢。”

“……”

越珩扒了口饭,这回开口含糊不清,“你俩果然还是小时候更可爱。”

晚饭吃完,越珩仍然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甚至还要拉着江霖他们一块儿打游戏。

对任何电子游戏都一窍不通的虞礼连忙摆手:“我不会呀。”

越珩拍拍她背,鼓励道:“教你啊,多玩玩就会了。”

江霖面无表情:“我们是高中生。”

越珩看他:“所以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霖直言,“高中生晚上得写作业。”

虞礼在旁边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她今天下午光陪杨宛宜画黑板报了,作业几乎都没怎么动过。

越珩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后改口:“那我教你们写作业好了。”

江霖:?

你是非得有家不回是吧。

其实只有他自己的话也无所谓玩不玩游戏,但虞礼这个乖乖女不一样啊,万一把人带坏再连锁反应害得人家成绩下滑……江霖觉得抛开别的不说,光乔霜女士就能分分钟杀回家把他揍个半死。

“什么眼神啊阿霖,好歹哥哥我当年也是堂堂正正考进澜大的好吧,辅导高二那还不是绰绰有余大材小用。”越珩说完看向虞礼,大气挥手,“妹妹有什么科目比较薄弱的,尽管说!”

虞礼微微迟疑:“……英语吧。”

淼淼也说她这次月考英语有一点点拉分。

越珩自信点头:“好好,你英语目前大概能拿多少分?”

虞礼如实报了这次考试的英语成绩:“一百三十一。”

“……”

越珩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差十九分就满分了,你这算哪门子薄弱!

“好你先去旁边玩儿吧。”越珩假装无事发生地又拍了拍她,转而试图攻略另一位高中生,“阿霖你……”

被对方毫不给面子地打断:“不需要。”

澜大毕业的高材生真的很伤心。

但也没伤心太久,后来就被火急火燎赶来逮人的助理姐姐抓回去处理工作了。

兰岚依旧一身职业套装,踩着双细跟恨天高,也丝毫不影响她单手拎人衣领的气势。

走前不忘再三跟江霖道歉,说自己老板给他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越珩被拖走时还在嚷嚷:“我哪儿给人添麻烦了我可是大哥啊!好了好了兰兰,松手,松手行吗,待会儿被其他邻居看到了,好歹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直到把人送走。

幼稚且惨烈叫嚷在夜色里逐渐归于沉寂。

江霖关上大门,回头对虞礼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拖延的下场。”

工作该做及时就做,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虞礼软声但很有底气地说:“我不拖延啊。”

怀里的植树也应和着叫了两声,她抬起小猫一条前腿轻轻摇了摇,并道:“植树也不拖延的,每次吃饭都可准时了。”

“……”

-

一般答应过人家的事,虞礼都会牢牢记住。

翌日当她真的来找自己一起去吃午饭的时候,反而杨宛宜感到很不好意思。

昨天下午情绪上头哭得毫无形象,后来回家后越来越冷静下来,睡前躺在床上也越想越羞耻,以至于闷在被子里打滚到半夜都没睡着。

杨宛宜虽然很感谢虞礼的好意,但也觉得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玩得好的固定圈子,自己突然挤进去,突不突兀不说,多少也挺尴尬的。

表面乐观开朗的人,有时心思反而容易乱想。

见她不动,虞礼歪头:“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杨宛宜怔了怔:“当然不是……”

“那就走吧。”虞礼尝试性地触碰她的手腕,见她不抵触,便直接将人从位置上拉起来,“我们要快点了,班长和淼淼跑得比较快,已经过去占位置和排队了。”

“清圆负责盛汤和拿餐具,我们过去直接帮班长拿餐盘就好了。”

杨宛宜一路被她拉着,一路听她有条不紊地讲着分工安排,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直到在食堂落座,仍有点恍惚。

左边尹清圆递来筷子、右边夏涟漪推过来一碗汤,对面是在笑着讲话的虞礼和池淼淼。

大概虞礼提前跟她们说了什么,杨宛宜明显能感受到她们对自己格外的照顾,她们似乎很自然地接纳了她,感谢、又有些惶恐。

后来杨宛宜倏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也不是突然开始融入她们的。

明明上周研学那几天就是和她们一起玩的,在大巴上她也坐在尹清圆旁边,再往前推,早在那次下雨池淼淼和她合撑一把伞时就有征兆……

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杨宛宜乍然觉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

女生们都挺放松和谐的,江霖这边就显得氛围微妙。

食堂餐桌最大也就六个位置,自从上次虞礼感冒以来,他和范弛中午基本上都是和她们坐一块儿吃的饭,反正谢楚羿明天中午都一直雷打不动地去找自己女朋友,他们六个人一桌其实正好。

本来都快习惯成自然了。

结果今天虞礼忽然说不能跟他坐了,因为她们这边多了个人,位置不够了。

她说得特别坦然坦诚又坦荡,江霖第一反应是:没良心!

以前需要的时候还靠他帮忙占位置,现在坐不下了,没丝毫犹豫就把他踹了是吧。

范弛拍拍他肩:“想开点少爷,我不是也来陪你了。”

江霖表情有一丝难以理解:“不然呢?”

范弛摩挲下巴,朝斜后方虞礼那桌看了眼:“不然我就去跟妹妹她们一桌了嘛,那不还空个位置。话说上礼拜我去体育馆又碰到池淼淼了,我琢磨着应该已经和她很熟了吧,坐她边儿上她肯定不介意。”

江霖赏了个白眼:“你要点脸行么。”

今天下午有节体育课,不过清明将至天气不好,只能改在教室自习了。

按照心照不宣的规定,本来确实是自习的。

奈何体育老师出了名的耳根子软,受不了这帮学生左边一夸、右边一求的,很快心软嘴松地同意他们这节课可以自由活动。

但仅限于室内,且不可以发出太大的吵声。

否则影响其他正常上课的班级不说,万一被年级主任抓到了,体育老师自己都逃不过一顿批评。

大家立刻欢快地答应,体育委员还举手积极表示:“老师你也去休息吧,班长会管好我们班纪律的!”

突然被拉下水的夏涟漪:“?”

确实本身也很想走的体育老师借着台阶便下:“OK,那辛苦班长了。”

“……”夏涟漪有气无力地“噢”了声,做好了收拾纸笔准备上讲台写作业的准备。

体育老师走前不忘指着体委颔首:“你也别闲着,上来帮班长一块儿管。”

没想到惹祸上身的体委:“啊?!”

引得全班一阵幸灾乐祸哄笑。

夏涟漪顺势便道:“那你负责前面我负责后面,你去讲台坐着。”

这回轮到体育委员:“……”

自由活动的意思就是不用太拘着,在教室里随意走动或换位置也都没关系。

人高马大的体委用自己的小学生字体,在前面的黑板写下大大的“安静”二字,写完想了想,又在前面仅剩不多的空间门补了两个小一点的字——尽量。

尽量安静。

班上细微私语声一直不断,但大家音量都控制得很好,保证不达到“吵闹”的那个度,反正他们班在这种事情方面向来默契度贼高。

虞礼在看着体委写黑板字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到自己昨天的板报也没抄完。

便朝杨宛宜的方向看了眼,对方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百无聊赖的状态和周围三两各自讲话的同学对比鲜明。

目前正和她处于“冷战”状态的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座位在她后面,另一个也换了位置坐过来,两个女生脑袋靠在一起低声聊天,关系很好的样子。

杨宛宜就坐在她们正前面,饶是这俩人声音再轻,悄悄话偶尔也能被她听到一两句。

杨宛宜倒是无所谓她们聊什么,只是……好尴尬啊。

昨天她忍无可忍把心里话讲出来,她们好像也没有任何想法,大概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反而觉得她干嘛为一件小事小题大做。

到这种地步了,杨宛宜脑子里很难不跳出“绝交”这个词。

听起来好像是很严重的词语,然对于青春期的学生而言,某种程度上,又貌似很常见。

“绝交”两个字在脑海中徘徊犹豫的时候,杨宛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清楚的几句对话,大概她们聊着聊着不自觉忽视了逐渐变大的音量。

“她一直不跟我们讲话。”

“我也不想主动…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她忽然发脾气就很无语啊。”

“也是,反正过几天肯定就当没这件事了,她不跟我们一起玩还能跟谁呢。”

跟她们玩了快一年半,杨宛宜一直都知道她们有背后吐槽和嘴人的习惯,她很少加入,每次都只在旁边听着,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才让三个人中她们两个的关系更好。

当听到她俩口中的吐槽对象变成自己,杨宛宜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刚才那点迟疑瞬间门抛之脑后。

绝交,都被这么看不起了,这不绝交还等什么啊!

她平时只是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了一点,不代表她什么都能忍吧。

杨宛宜都想当即回头,直接看着她们的眼睛说,你们刚才讲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反正要尴尬一起尴尬呗。

不过在准备破罐破摔之际,有熟悉的声音温和地喊了自己一声。

“宛宜。”

窃窃私语声不断的这一块角落蓦地安静。

杨宛宜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桌边的虞礼,愣愣地“啊”了声。

忽然感觉坐在这边的同学都在看自己,虞礼以为是自己站着太显眼了,便直接在杨宛宜桌边蹲下。

蹲下之后就变成她来仰头看杨宛宜了。

虞礼小声跟她说明来意:“我们要不要趁现在去继续画板报呀,今天下雨,江霖不去打球,所以放学我可能得直接和他回家。”

言下之意就是放学可能没有时间门画了。

杨宛宜虽然人还有些怔愣着,但脑袋已经下意识点下去了:“好啊。”

虞礼想到什么,又补充:“你不用再把椅子搬来搬去的,江霖说你踩他不坐的那把椅没关系,他真的不介意的。”

杨宛宜由于表现不出震惊,反而看上去显得淡定:“那提前谢谢他了。”

虽然已经蹲下了,虞礼仍然感觉身边还是有视线落到身上,于是对杨宛宜笑了一下,跟她说:“那我先去后面等你。”

这边诡异安静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虞礼走后,过了几秒,杨宛宜忽然听到后桌传来不太自然的动静。

像是惊讶地吸气,以及水笔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声音。

杨宛宜后知后觉……

卧槽,突然有被爽到!

本来杨宛宜觉得靠自己和虞礼两个人,一节课时间门把剩下的板报画完其实够呛。

结果没想到池淼淼和夏涟漪也来帮忙了。

夏涟漪看起来更像是闲得无聊过来凑热闹的,至于池淼淼,杨宛宜心里觉得她不像是为了帮自己、应该是只想帮虞礼的。

不管怎么说,人多毕竟力量大嘛。

大家一起分工干活,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

江霖和谢楚羿打了大半节课游戏,最后手机快没电了才结束,临下课前一回头,身后黑板报的完成度已经百分之九十五了。

板报多以图画为主,虞礼早就把文字内容抄完,也开始帮忙涂颜色了。

此刻已经涂到最下方的草地,黑板下端很低,本来坐着画会轻松很多,但教室后面没有多余的椅子,为了涂这一小片绿色又不想特意去把自己椅子搬过来。

可一直弯腰也太累了,因而虞礼涂到一半就换成了蹲着的姿势。

涂完最后一笔,虞礼没立即站起来,目光来回扫了两遍,检查是否有漏画的地方。

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盯自己。

她茫茫然地回头,果不其然对上江霖的视线。

江霖索性转到后面坐,长腿随意伸着,稍微挑眉:“你就只负责涂绿色?”

“粉色的郁金香也是我涂的。”像是为了证实这一点,虞礼把画笔和颜料盘拿在同一只手,空出来的右手张开五指给他看。

手指和手掌上难免沾到粉色和绿色,颜料这种东西沾到一点就很容易涂蹭开来,因而她这手一时看起来脏兮兮的。

江霖直接在旁边桌上抽了张纸巾盖到她手上,甚至动手帮她擦了擦。

虞礼也没躲,任他动作,倒是江霖没擦两下就停顿住。

然后对自己莫名其妙……干嘛呢这是。

虞礼歪了下头,手里抓着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那张纸巾,小声告诉他:“颜料干掉以后是擦不干净的。”

话音刚落,她左手的绘画工具突然被人接过。

池淼淼把画笔和调色盘搁到地上,顺便把虞礼拉起来,反正两个人手上都五颜六色的,互相碰到也无所谓。

“走吧,”池淼淼牵着她手没松开,“一块儿洗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