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虞礼也就主动在放学后去了一次球场,周一之后江霖傍晚要打球的话,她还是选择在教室里写作业等他。
他们班向来是放学最积极、回家第一名,每天除了值日生之外,铃响后几分钟就已经很少有继续在教室里逗留的了。
虞礼也不觉得只有自己会孤单无聊,反正在家里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写作业,没太大差别。
今天特殊一点,杨宛宜也在。
她在后门进进出出好几次,打水、洗颜料盘,不小心把水从桶里弄洒了,又急忙去出去拿拖把,而后还要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后面。
教室后原来的黑板报已经全擦了,这周该换新的画了。
作为文艺委员,这项活自然落到杨宛宜肩上。
虞礼惊讶这么大的黑板全靠她来画吗?
“也只能我来画嘛。”杨宛宜无奈地耸了耸肩,去讲台拿了两支粉笔回来。
虽然是画水彩板报,草稿还是要用粉笔来打。
老俞这次没把主题定死,只说别画得太猎奇就行,起码纪检部来查的时候要能通过。
他们班这回月考平均成绩真的拿了全段第一,这还是高中以来第一次,老俞这几天心情格外明朗,也就格外好说话。
杨宛宜在网上找了个画风不错的模版,打算直接偷懒照搬,反正据她所知别的班也都这么干的。
以前或许还有动力自己设计,这回是真没什么心情。
她有绘画功底,草稿轮廓画得很快,换水彩来勾勒细化才比较麻烦。
靠自己一个人来搞,起码也得花五个放学后的时间。
杨宛宜蹲在地上挖盒里的颜料,心情不太美丽,表情是明显的生气。
尤其是有两个颜色的盖子上次没盖好,现在颜料块还硬了,加水也很难化开,更气了。
“我可以帮忙吗?”
杨宛宜一怔,抬起头,看到虞礼背手站在旁边,歪着脑袋,温柔地征求自己意见。
虞礼不好意思道:“我没学过美术,所以只能帮你涂涂颜色…啊或者可以把抄板书的内容交给我。”
杨宛宜依旧蹲在地上,左手端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盘,右手握着的画笔正插在变了色的水桶里。
她维持着这个动作有十几秒,接着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眼泪汪汪。
虞礼被这突来的情绪吓了一跳,口袋里没摸到纸巾,不过正好江霖桌上就摆了盒抽纸,她连抽了张,蹲在杨宛宜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人递过去。
但杨宛宜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不知道该怎么接,虞礼便下意识地直接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虞礼一直觉得她是和夏涟漪差不多开朗的性格,也是第一次见她哭,无措之余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轻轻拍了拍她背。
然虞礼越温柔,杨宛宜反而越想哭。
最后越弄越乱,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
许是急于需要倾诉,杨宛宜没控制住,一股脑地把糟糕情绪全倒了出来。
虽然带着哭腔还语无伦次,但虞礼大致听懂了。
和友情有关。
学生时代除了不确定未来的早恋容易令人不安,人结伴的友谊亦是。
总的来说他们班的整体氛围挺不错了,但每个人有各自亲近的小团体也很正常。比如虞礼就和池淼淼她们比较亲密,再比如江霖也基本只与后排男生玩得更好。
“我真的累了…她们俩总是忽略我的感受,两个人合作的小组作业我永远要找别人、一起上下楼我也永远是被落在后面的那个…她们好像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反正个人里我就很多余呗……”
杨宛宜抽抽搭搭地吐槽着两个朋友,像是想把积压在心里许久的怨念都发泄出来。
虞礼默默给她抽了五六次纸巾。
虞礼和班里另外两个女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唯一说过话也就是上礼拜考试那天、在被雨困住的教学楼下。不过印象里杨宛宜平时确实都和她们玩在一起。
个人的友谊最害怕其中两个更加亲近,饶是杨宛宜这种已经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被忽视和落单得次数多了,也会难受得想要爆发。
杨宛宜今天终于发了次脾气——在她们第不知道多少次结伴去老师办公室问题目却不叫她后。
看似是小事,但类似的“小事”累积太多,到最后也会沉重到把人压垮。
今天她爆发了、憋了很久的话也都一股脑说了,也就意味着要脱离这个小团体了。
一个班里的小圈子从高一起就心照不宣划分好,离开了这个、更难的是加入别的。
杨宛宜想起上次黑板报还是她们个人一起画的,今天和她俩闹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心里本就憋着孤独和心酸。
因而才会在虞礼提出想来帮忙的时候,突然绷不住委屈的情绪,一下子哭了出来。
好不容易哭够了,杨宛宜疲惫地叹了口气,发觉手里已经攥了七八张纸巾,旁边还有不少已经用过的。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拍大腿:“完了!”
虞礼又吓一跳,忙问怎么了?
“霖哥纸巾用的啥牌子啊,贵不贵?”杨宛宜一脸担忧,“不会是一包纸巾抵我个月生活费那种吧!”
虞礼:“……”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这里了呢。
但杨宛宜眼里的惊愕不像演的,虞礼于是默默把江霖的纸巾盒打开,将里面装的那包抽纸拿出来给她看。
就是很普通的牌子,学校小超市卖四块钱一包的那种。
相比纸巾的档次,她觉得以江霖的性格,他应该更在意的是纸巾盒的颜值。
杨宛宜再确认后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放松地拍了拍纸巾盒,连声说:“还好还好。”
虞礼默了默,还是没告诉她,纸巾虽然便宜,但这个盒子外面镶的紫黄晶应该是真的……
刚才哭的时候没想别的,直接就近一屁股坐在江霖的位置上了,杨宛宜现在平复下来了,起身后不忘毕恭毕敬地把椅子推进桌下。
虞礼:“……他椅子本来也没放整齐的。”
“是这样的,不这么做我心里有鬼。”杨宛宜正色道。
放在平时谁敢若无其事地坐少爷的位置啊!
她今天可真是出息了,还用了少爷半包纸巾呢……
杨宛宜去厕所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回来后,看到虞礼已经把垃圾都收拾好了,刚才随意丢在地上的调色盘和画笔也都捡起来。
有几滴颜料溅到地板瓷砖上了,虞礼试着擦了擦,好在还没干,还是很容易擦掉的。
杨宛宜蛮不好意思的,又觉得她人也太好了吧。
虞礼重新温和地提了一次:“可以让我帮忙吗?”
“帮帮帮!明天我请你喝奶茶!”可能是刚才哭的那么丑的一面都展现过了,杨宛宜自认为在虞礼面前已经没什么放不开的了,索性也没跟她客气。
虞礼按照杨宛宜的排版,站上椅子准备从右上角开始抄文本。
效率起见,杨宛宜则是从左边开始细化刚才的草稿。
虞礼把杨宛宜的椅子踩了,见她踮脚画画很吃力,便指了指旁边:“这儿还有椅子呀。”
杨宛宜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看,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反问:“……妹妹啊,你哥的椅子,你看我敢踩吗?”
虞礼觉得这有什么呢,江霖单人成桌,他本来就有两把椅子,这一把平时他又不坐,何况借来踩完以后肯定会擦干净还给他的呀。
不过见杨宛宜态度坚决,她也只能说好吧。
好吧好吧,不用就不用吧。
虞礼跳下来,小跑了两步回位置上,把自己的椅子也搬到后面。
“那给你踩我的。”
杨宛宜抿了抿唇,心里一下子觉得她可爱死了。
虞礼把上排的板书内容抄完,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见杨宛宜已经画完左边分之一的水彩了。
杨宛宜拿画笔尾端指了指左下角:“猜我画的是谁?”
她在左下角画了个少年,不论是发型还是脸型都是很典型的漫画形象。
虞礼以为就是某部漫画或动漫的人物,但自己没见过,便如实摇头。
“那这样呢!”杨宛宜放下画笔拿起粉笔,快速在少年旁边添了几笔,两下功夫,少年手边就多了个篮球。
杨宛宜画的时候还没注意,画完一抬头,笑意蓦地在面上僵住。
虞礼背对着后门,一时还没发现身后站了个人,只是微微歪头看着黑板角落的画,看到那个新添上去的篮球后,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联想到某人。
“画的是江霖啊?”然后脱口说出了答案。
虞礼话音刚落,忽然头顶一痛。
杨宛宜真想当场捂脸,刚刚明明都那么努力在挤眉弄眼暗示她了,难道是自己刚才哭得眼睛肿了,所以挤得不明显?
江霖抬手干脆利落地敲完她头,见虞礼第一时间捂着脑袋转过来,他绷着脸先发制人:“说我坏话?”
被打又被冤枉,虞礼委屈到眼睛更大了一圈:“怎么可能。”
杨宛宜打着哈哈简单解释了几句。
江霖瞥了眼画在角落的少年,轻哼了声:“这跟我哪儿像了。”
虞礼误以为他这一声“哼”是对画感到不屑的意思,顿时不满地小声说:“明明很帅啊。”
江霖听到了,随即不自然地咳了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是不能承认。
杨宛宜蹲在地上将打开的水粉颜料一一盖上,边对虞礼的帮助诚心道谢。
不过今天肯定是画不完了,时间也不早,该回家啦。
虞礼弯腰拾起刚才自己写断的半截粉笔,顺便很自然地提出邀请:“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心湖像被突然投了颗石子,振荡开圈圈波纹。短暂的怔愣和错愕后,杨宛宜把脑袋埋得更低,竭力想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
“哎呀…我都已经洗过一次脸啦。”她这么说着,也不敢抬头,干脆拎起已经浑浊不堪的水桶和要洗的画笔,直接从后门冲了出去。
虞礼都来不及喊她慢一点。
她把自己和杨宛宜的椅子搬回各自座位,回到后排的时候,见江霖在清点今天的作业并往包里塞。
虞礼跟他提了一下刚才借用了他半包纸巾的事,顺便把杨宛宜信誓旦旦说明天要还他一整包的话也带到。
江霖看起来对这种小事无所谓的样子,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他继续整东西,虞礼书包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便打量着已经颇具雏形的黑板报。
她默念着黑板上自己刚刚誊抄的文字,念着念着就发现了错别字,不小心把“鸩”写成了“鸠”。
尽管看着不明显,但既然看到了,不改回来肯定心里不舒服。
刚才写剩的粉笔已经扔了,重新去讲台拿一根也蛮麻烦的。虞礼想着明天继续写的时候再一并修改好了,不过以防到时候忘记,便想做个记号。
干脆直接把“鸠”给抹了吧,擦了就不担心明天发现不了了。
她如是想着,也伸手准备去擦。
奈何之前写的时候是站在椅子上,这几行字写得太高,虞礼努力踮脚抬胳膊都很艰难碰到那个“鸠”字,反而因为太吃力,指尖都在隐隐发抖。
江霖实在看不下去了,凭借绝对的身高优势,稍微一伸手就轻松做到了她半天都完不成的事。
虞礼绷着的气一松,踮起脚时身体微微前倾,重新站稳后依着惯性不自觉地朝后靠了一下。
却没想到江霖在自己身后离得那么近,她感觉自己头顶轻轻撞到了他的下巴。
侧面看去整个人更像是直接靠进他怀里。
同样没预料到的江霖也愣了下。
柔软的发丝刮蹭过他脖颈,他喉结下意识滚动。
虞礼很快站直和他拉开距离,江霖心下不自然地微动,刚刚那瞬间仿佛有什么说不清的心思差点飞出来。
江霖扯了扯唇角,像为掩饰那点莫名其妙似的,猝然开口:“你是不是就长不高了?”
“……”
虞礼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回应他,略显无辜道:“我也没有特别矮。”
是他太高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