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岩石落,许溪云知道她们已经到了震中地带,走路也愈发小心。
地震过后,往往还会有余震,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状况发生。
饶是她们姐妹俩外表上看起来已和难民一般无异,但别人都是往外跑,她们却偏是逆行,引来不少人侧目。
这一路上,她们已见过不少惨状,泥土混着鲜血在地上流淌,由于房屋多是木质结构,更易瓦解,她们竟没看到一处完好的房屋,稍微牢固些的,便是前面那座土地庙,此时也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
许暮亭拉着妹妹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她哪里见过这幅炼狱般的光景。
许溪云回头看了两眼姐姐,思考片刻,开口道:“不如我们去那庙里歇歇。”
庙里虽破败不堪,可比外面却好了很多,至少里面的人,都是手脚健全,伤口也不似刚刚见到的那些那般骇人...
许暮亭回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那具尸体,只觉胃里一阵翻滚,她捂住嘴,往寺庙外一角跑去。
许溪云没跟上去,而是径直走进了庙里,四处观望着。
庙里三三两两的人依偎在一起,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这年头他们已经自顾不暇,又哪来多余的气力去关注其他人。
有伤者溢出弱小的□□声,许溪云闻声望过去,那人躺在一个角落里,脸因疼痛揪在一起,他的右腿血肉模糊,有人正在为他处理伤口。
只是……这处理伤口的人的身影怎么有些许眼熟...
许溪云眯了眯眼,这人,不正是她前些日子刚见过的吗?
他怎么会在这?
那另一个人...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淮序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眼光,一直盯着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索性放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过来。
见到许溪云,他也是一愣。
自上次商河一别已过去许久,当日公子从外面回来,二话没说便冷着一张脸让他收拾东西。
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管照着吩咐做了。
但这个时间,许溪云不应该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固宁镇?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附近?
他立马从地上站起来,结结巴巴,“许...许小姐...”
许溪云心里还颇有怨气,连带着淮序她也不想给好脸色,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干脆假装不认识,一转身走出了破庙。
自从下了马车见了难民,妹妹这一路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从庙里出来以后,脸色明显更差了。许暮亭哪里知道她遇到淮序的事情,只能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也没敢吭声。
“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她正想着,许溪云突然开口问她。
不等许暮亭回复,许溪云接着道:“这些人怎么衣服都湿哒哒的...”
从刚刚路上她便发现了,这些难民的衣服或是胳膊,或是下摆,都有濡湿斑白的痕迹。
一开始她还不甚在意,只当是他们赶路时或许路过了什么水池沼泽,可方才她去庙里,那庙里的人竟也是这种状况。
许暮亭闻言,也细细观察了一番,狐疑地点了点头,“是啊,这是为何呢?”
她们两个外地人,光是看自是研究不出来答案。
许溪云四处观察了一番,拉着许暮亭,奔着一个人堆去,试图从他们嘴里获取答案。
那群人男女老少都有,长得也并不凶神恶煞,看起来都是些受了轻伤的人,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看着一位婆婆为她的丈夫止血。
许溪云在旁边打量了许久,找准时机,凑上前,跪坐在那婆婆身边,手指了指伤口下方,轻声开口:“不如将布条缠在小臂上,止血得快。”
她出现的过于突兀,这一句话也没头没尾,在场的人皆朝她看过来,见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姑娘,更疑惑了。
这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当地人,缘何出现在此?还出手帮他们?
他们沉默对视几眼,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不解。
那婆婆的目光落在许溪云脸上,似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犹豫半刻,还是默默地将缠在上臂的布条扯下来,缠在了伤口下方的小臂上,绕了几圈。
不出片刻,那血果然止住了。
诶?这是为何?众人皆惊讶地看向许溪云,她竟有如此本事?
许溪云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实相告:“我看这位大伯的血是暗红色,又流动缓慢,想必是静脉血,而静脉血在远心端止血效果最佳。”
许溪云看着众人迷茫中又带着些崇拜的神色,垂下眼睫。
这里谁听得懂什么静脉动脉,远心端近心端,只要听完觉得她说话颇有条理,证明她方才并非是瞎蒙的,这便足够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经此一事,她彻底地融入了这一群人,他们肆无忌惮的交谈着,也不顾及她这个外人还在场,想必是完全放下了戒心。
听了半晌,她也对当下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此处位于京城郊外五十里处,五日前深夜,众人还在一片酣睡中,这地动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若是在白天,百姓们都在外劳作,伤亡也不会如此惨重。
那婆婆叹了口气,当日,她和她家老头子,刚送走回家探亲的女儿,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才没能睡下。
没想到,竟是命运暗中助他们躲过了一劫。
许溪云安慰了一番,想起来那日在固宁镇的那群人所说,柔声问道:“那日,你们可曾见到什么异象?”
“异象?”
众人没想到她会如此问,面面相觑,思考了一番,才开口说。
“不曾。”
“这地动,乃是地龙翻身,说不定是那位干了什么事,要遭天谴啦。”
一人手指了指京城方向,虚着声音。
许溪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坐直了身子,接着追问:“那便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诸如鸟雀鸣叫?鱼儿跃荡?或是蛇虫横行?”
听得她问的如此严肃,想必事关重大。
余下人又细细回想一遍,片刻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确是不曾,一如往常。”
许溪云暗叹一声,跟他们瞎聊半天,结果白耽误工夫。
那一直没动静的老伯却开了声。
“那日我老婆子在屋内洗漱,我在屋外打水,隐隐看见屋后山上有些火光,过了会儿,便地动了。”
“而且这地动,就是从那山开始的,虽然时间相差不多,但老夫看的明确,那山先塌,我们这里才有动静的。”
事情牵扯过多,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这些话不曾对别人说过,今天是头一次提起,也是看在许溪云帮了他的份上。
许溪云眸子一闪,正欲追问下去,旁边却传来队伍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发问。
众人望过去,一群官兵穿着整齐的官服正在巡逻救人,另有几个则在路中间搭起了简易的棚子。
旁边的人一看,连忙起身,招呼众人,“施粥了施粥了,东宫卫队又来施粥了。”
众人一呼百应,哗啦啦的都往那施粥棚奔去。
刚才还围坐在一起的人群顿时散了。
追问无果,姐妹俩又不算饿,便挤在路的一旁给别人腾出空间来。
老百姓捧着热乎乎的白粥,感动的眼泪鼻涕一把抓。
“太子殿下可真是好人,救援及时不说,还给我们施粥,你看你看,这粥可一点都不稀。”
“是啊是啊,听说我们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自掏腰包,不曾找户部拨款。”
两位大婶小心翼翼地捧着碗,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嘴里念念叨叨,对太子感恩戴德。
许溪云皱起了眉,庙堂之高,她的确不曾了解过京城的讯闻,太子为人如何她也无从得知。
可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若是发生什么灾情,有官兵前来赈灾是再正常不过,可为何是东宫卫队?
按刚刚那几人所说,地动刚发生不久,太子就带人前来救援,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她正想着,面前一位着急忙慌抢粥的人迎面和她撞上。
那人一个趔趄,慌里慌张道了声不是,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许溪云一时吃痛,捂住肩膀,也来不及追究那人。
她姐姐“哎呀”一声,忙上前来查看伤势,帮她揉着被撞的部位。
“咦,这是什么...”
许暮亭从许溪云肩膀上摸了一把,噌下来些许白灰,奇怪地问道。
她只当是什么脏东西,准备拍一拍,在身上擦掉。
“姐姐,等等!”
许溪云轻喝住她,拉过她的手细细端详,又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刚刚那人撞过来时,便是撞的此处,这白灰便是他身上蹭过来的。
可这里又不是现代,房屋倒塌顶多也是些泥,木屑等物质,又不会有水泥,这白灰从何而来?
她脑海里闪过这一路来看到的那些濡湿斑白的衣物。
这一定是水渍干后留下的痕迹。
可水怎么会是白色?
她用手指蘸下一点,放在鼻子下轻嗅,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由于量太小,风一吹便散开了。
许溪云脑子有些乱,这些信息杂七杂八的交织在她脑海里,像一团乱麻。
即使知道有什么东西有些不对劲,她此时也无法理清杂乱的心绪,找到那一根毛线头。
此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她怕震后有些什么病毒细菌传染,便拉着姐姐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了。
许溪云有意识地往刚刚那位大伯所说的山塌的地方走。
地震的形成原理分为好几种,若是构造地震,则是由板块挤压造成,那地震波到来之前,一定会有人类之外的生物察觉到并且做出反应。
可刚刚那些人,却说不曾见过异象。
究竟是他们没注意到,还是的的确确没有?
若是真的不曾有异象,那这地动,又是因何发生?
她正走着,却听见耳畔有潺潺流水的声音,似就在不远处。
山都塌了,怎会还有水?水又是从何而来?
许溪云加快了脚步,准备上前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