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许溪云和许暮亭虽趁机逃回了家,许溪云却更加发愁。
她望向窗外的天空,此时雨势已不如先前大,毕竟只是一场阵雨,看这样子,最多再过半个时辰,雨便会停了。
从今年春种开始,这片土地,就再也没见过雨水。
他们所在的固宁镇位于九州中部,更是旱中之旱,田地张开大口子,无情地将所有生命物吞噬,百姓们眼睁睁看看自己播下的种子,长出嫩芽,然后干枯死掉。
今天好不容易下了点雨,村里人都期盼着能把这片土地浇透,可这雨马上就会停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和姐姐不见了,又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来。
她敲了敲脑袋,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她本是21世纪一名气象研究员,今日登高观测天象时不慎被雷小劈了一下。
这一劈,竟将她劈回了几千年前。
甫一穿越过来,就面临生死大关,她的躯体虽已在瞬间换了个灵魂,却也实实在在拥有原主的记忆,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关窍,只得先救下人再说。
这事说来蹊跷,却也正撞上她的专业对口。
可她又哪会真的求什么雨,她想了想刚刚自己穿越过来时的天象。
云层变低,气压骤降,蚯蚓出土,空气湿度变大...
她想起自己课本上背得滚瓜烂熟的理论,道理实在是浅显易懂,就像送上门来的死耗子被她这个瞎猫给撞上了。
至于那道劈死人的惊雷,她也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给力。
下雨天还站大树底下,不劈你劈谁!
可当务之急,这场雨下不透,村民肯定马上就会反应过来,然后找上门来找她讨个说法。
照他们那德行,若是发现自己刚刚都是诓他们的,并不会求雨,到那时还不得把自己和姐姐绑起来一同献祭?
得想个办法保命!
突然,她的眼前有什么东西亮起,缓缓出现一块明暗不一的屏幕,上面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十几块格子。
这……竟然是一块拼图?
许溪云都是个穿越过的人了,这会见什么都不觉得稀奇,她细细端详着这块拼图。
拼图左上角第一块发出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半明半暗间,她看清了这正是一张雨的标识。
屏幕下面缓缓出现一个字,与之对应,和画面一样,那字也有些暗淡,隐隐能看出,那是一个“雷”字。
许溪云脑子闪过一道白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自己穿越过来,不就是因为那一道雷吗?
难道说,这拼图,知道些什么?又在暗示着她什么?
可这拼图不完整,又似亮非亮的,话也缺言少语的,许溪云眉头紧皱,这能看出来什么?
她正准备再仔细瞧瞧其中的端倪时,门外突然探进来一个头,那屏幕倏地一下不见了。
许溪云应声抬头,原来是隔壁方婶。
这方家婶子是这村子里为数不多对她俩抱有善意的人,这些年来也接济了她们不少,就连自己姐姐即将被献祭这事,也是方婶告诉自己的。
许溪云连忙迎上去,方婶回头谨慎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掩上门,将手中带的吃食放在桌子上,拉着许溪云的手,竟抹起眼泪来。
“丫头,救下姐姐就是万幸。可千万别跟那些人起冲突...当年你爹,唉...”
她抽噎了几下,后半句话隐在啜泣声中,让许溪云听得不太清楚。
“你们俩也是命苦,自小没了父母,在这村中艰难度日也就罢了,如今竟也连性命也要搭进去。”
“可怜你们无权无势,不然这献祭怎么会轮到...”她突然停住,似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
许溪云眉头一皱,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方婶,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献祭不是抽签抽中的我们许家吗?”
方婶也没想到许溪云反应这么快,竟能逮住她的话头,一时间竟气势逼人。
她被唬住,只得嗫嚅道:“这村中适龄女子不多,除去村长家的幺女,便是村头万老大家和村尾老金家。”
她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才又压低声音接着道:“我听说,抽签前一日,万老大和老金,都拎了些物什去了村长家...”
饶是许溪云早有猜想,此时得到验证心中也是一阵恶寒,果然如此。
见她半晌不说话,方婶只当她是吓着了,毕竟许溪云向来胆子小。她松了口气,看来此事告诉许溪云也没什么,她这般怯懦,难不成还能去找村长他们当面对峙?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睛嘀溜一转,迅速擦干眼泪,凑到许溪云面前:“溪云,你跟婶子说实话,那天神托梦,是不是你瞎说的?”
还不等许溪云回应,她自言自语道:“婶子看着你长这么大,怎么这两天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若是有什么秘密,可千万别瞒着婶子...”
她已先入为主,许溪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讪讪笑着,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夜已深,今年旱得连蚊虫都少些,门外的虫鸣也不似往年般聒噪,可许溪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在21世纪,她生活顺利,父母疼爱,朋友众多,最大的烦恼不过论文写不出,今天吃什么,顶多月中还个信用卡。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除了吃不饱穿不暖,竟还要担心起生命安全来。
她卸下白日强硬的外壳,只觉心里一阵悲凉,人生地不熟,前有狼后有虎。
若是那拼图能自己亮起来就好了,这样她便能...早日找到回家的线索...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许溪云才浅浅的睡去。
她多希望今日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睡醒了,她依旧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导师优秀,同门喜爱。只当她是去一个民俗村体验了一日,终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可直到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她睁开眼,依旧是家徒四壁,依旧是木板硬床,依旧是粗麻布裳。
她知村民们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们姐妹俩,更知这场雨解不了他们的心头大患,可此时听见他们堂而皇之在门外商量着如何“解决”自己,她便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吱哑”一声拉开门,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积在她的院门口,若是仔细瞧,十几个人自发的将她的院子围了个严实。见她出来,大家似乎眸子都亮了些。
她走上前,不动声色地问向村长:“过了一日,天神又给了你什么旨意?”
她伸出手,递到村长面前,“要不要把我也绑去献祭。”
领头的村长夫人一脸谄媚,笑着迎上前来:“许家幺女,都怪咱们有眼不识泰山。”
她将许溪云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可我们也是一时心急,用错了方法,村里人看着你们姐妹俩从小长大,这点情谊你也不能不顾不是?”
许溪云将自己的手抽出,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情谊?是我父亲去世后,来我家搜刮值钱的东西的情谊?是我生病时姐姐挨家敲门跪求却无一人回应的情谊?”
“还是将我姐姐绑在那献祭台上的情谊?”
不止村长夫人,众人的脸色都一变,许溪云说的的确都是实话,可那时她明明还是个小屁孩,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许溪云冷笑一声,接着道:“求我办事,怎么还带着人围了我家的院子?这是拿我当犯人看了?”
村长皱着眉,“怎么?难不成你现在还想要我们给你赔礼道歉?你们姐妹俩能活到现在,村里谁没出点力?”
“你能求雨是好事,这便是上天给予你们回报我们的机会,拿着架子摆个臭脸给谁看?”
见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村长夫人将村长往身后拉了拉,示意他噤声,干笑了两声,许溪云现在是她们的香饽饽,可不能得罪了,还得指望她帮咱们降雨不是。
等他们将如何降雨的本事学会,这许家姐妹俩不还是如蝼蚁般,任他们拿捏,想踩死便踩死了,这会就且忍着。
她凑到许溪云面前,谄笑道:“许家妹妹,之前都是咱们做的不对,婶子代大家给你道个歉。可这关系到全村人的生计,你万万不能袖手旁观啊!”
“这大家都是怕你们姐妹俩孤苦无依,万一遇到个什么危险,自发来看护你们的安危,你可不要误会我们大家的苦心啊。”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人群中附和的声音响起,渐渐还有人啜泣了起来。
许溪云被吵得脑子嗡嗡作响,她懒得跟他们惺惺作态,只想找个借口赶紧逃离。
可她也是毫无头绪,天下雨,娘嫁人,都是不可控的事,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又想起刚刚那张忽明忽暗的拼图,如果说刚刚那场雨,能让拼图亮一半,那再来一场雨,是不是就能完全亮起来?
此刻,她倒真希望自己是雨神,能说下雨就下雨。
如果这是21世纪就好了,就能人工降雨了,两发炮弹,定将这干涸的土地浇的透透的。
许溪云眸子一闪,人工降雨!
可这小破地方,怎么人工降雨呢?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对上一双双期盼的眸子,又想起来自己回家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罢了罢了,她长叹一口气。
又拿出之前装神弄鬼那套出来,她清了清嗓子。
“三日,三日后本姑娘自会请下神旨!”
送走了这群人,许溪云立即关上门,咬紧牙关,自己是为了回家,为了姐姐,并不是为了这群人!
三日后,本姑娘便要想办法带着姐姐离开这破地方!
刚刚妹妹与众人的对峙许暮亭都看在眼里,这会见妹妹愁容满面,她亦是十分心疼。
她上前几步,将妹妹的头轻轻揽至怀中,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拍着,这是她们姐妹俩自小熟稔的姿势,每次妹妹需要安慰时,她都会这样,抱着她,轻抚安慰着。
“溪云,你趁机就离开这里吧。”
姐姐犹疑着开口,话轻轻落地,在许溪云心上激起阵阵涟漪。
她抬头看向自家姐姐慢慢坚定的眼神,红了眼眶。
许暮亭自小软弱,带着许溪云生活的极为艰难,她不争不抢,只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不然也不会被选做求雨的祭品,可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姐姐你...”
许暮亭别开眼,不忍再看自己妹妹那双含泪的眼睛。
“我们不可能一起离开,许家总要有一个人来兜底,左右不过一条命,给他们便是,若我能换得你周全,姐姐也值了。”
她定了定心神,看向自己的妹妹,“溪云,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许溪云深深地皱起眉头,她不能把姐姐丢在这里,自己苟且偷生!
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闪过,她抓紧许暮亭的手,问:
“姐姐,这附近可有什么高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