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杨世醒就从她身后越出一步,抢先道:“孩儿和表妹不过说笑几句,没有龃龉,母后不用担心。”
又对皇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亲近的请安半礼:“母后万安。”
把皇后逗得温婉柔笑起来:“母后哪里会担心你们,只不过是怕你又惹事胡闹,让你表妹恼了而已。到时候忙着赔礼道歉的还不是你?凭白多费功夫,何苦来哉?”
“儿臣不敢。”杨世醒先是恭谨回答。
然后就在下一句恢复了本性:“表妹秉性温婉,蕙质兰心,素来都是最和气的,纵使儿子再胡闹也断不会恼。请母后放心。”
阮问颖被他这明褒暗贬的话气到,勉强才挤出一个笑脸,道:“六殿下言重了,民女性情粗鄙,担当不起这样的夸誉。”
皇后也知晓个中端倪,笑着轻打了一下嫡子的肩膀:“你可真是越发不知轻重了,当着我的面就敢拿话挤兑你表妹,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呢。还不快去给你表妹道歉?”
“不用。”阮问颖还是没忍住呛出了声。
又立即找补,笑着上前在皇后身边坐下,道,“舅母多心了,我和表哥在闹着玩呢,没有生他的气。”
杨世醒立刻打蛇随棍上:“那就太好了,刚才你走得那么急,对我理也不理,我还以为你是真恼了我。正想着要怎么给你赔罪,没想到你这么宽容大量,实在令我羞愧。”
阮问颖几乎要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偏偏这话还是她自己起的头,不能反驳,只好强咽下去,微笑着表示客气。只在暗中咬牙:“表哥说哪里话。自家人之间,不需要讲究这么多。”
皇后在旁看着他们一来一回,笑容愈发加深,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舅母都明白。你表哥也就现在这会儿逞能,暂且先看在他送来的糕点份上饶他一回,日后再加倍讨回来。”
有了这话,阮问颖立即底气足了:“舅母说的是,颖丫头记下了。”
杨世醒则站起身,坐到皇后的另外一边,问道:“儿子差人送来的糕点,母后尝了吗?感觉怎么样?”
“用了一块,觉得滋味很是不错。”皇后笑吟吟回答。
杨世醒答了一句:“母后喜欢就好。”
他看向阮问颖。
阮问颖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皇后替她回答了一句“你表妹也尝了一块,觉得很喜欢”,才明白过来。
她有心想不理会,好好地落他一次面子,但顾及皇后在场,还是没敢太过骄纵,不情不愿地答了:“……还行吧,挺适合这个时节用的。”
不过她心里的气已经比之前消了大半,因为杨世醒能有这么一个举动,就代表他是知道她今天要来的,也知道她会在皇后这里尝到他派人送来的糕点。
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为了她才特意命人送来那份糕点,毕竟比起口味清淡的皇后,那盘甜中带凉的糕点更符合她的喜好。
当然,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偷着给自己增添一分真假不知的愉悦,绝对不会宣之于口,让他人知道她的自作多情。
没想到皇后居然替她说了。
“这下满意了吧?”她笑着对儿子道,“眼巴巴命人送来这样一份糕点,不就是为了让你表妹能在来母后这的时候解暑消夏吗,亏燕姑姑还夸你有孝心,殊不知啊,你的心竟是为了别人。”
杨世醒一本正经:“母后怎么这样说?儿子明明是一心孝顺母后。”
“此话当真?”皇后笑看阮问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可要仔细回答。母后这是在帮你向你表妹邀功,若你还是这么不老实,你表妹再要恼你,母后可就不管了。”
杨世醒闻言,便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笑着低咳了一声:“母后心如明镜,儿臣不敢欺瞒。”
阮问颖没想到她的自作多情竟是真的,当下感到一阵惊喜,心里生出几分欢喜的得意。
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把唇角微微上抿,显露出一点矜持的容色。
但皇后还是把她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对其子一笑道:“瞧瞧,母后说得没错吧?”
杨世醒也笑:“母后聪慧,儿臣自愧不如。”
饶是阮问颖再厚脸厚皮,也经不住他们母子俩这样的打趣,忍不住撒娇轻嗔:“舅母。”
“好好……”皇后笑应,“我们不说了。”
三人遂谈起了别的事。
无外乎是些日常琐碎,别看阮问颖先前在听太子侧妃回话时觉得无聊,其实很擅长此道,知道怎么把话说得有趣来讨长辈欢心,区别只在于是否乐意搭理而已。
现在的情况就是她很乐意搭理。毕竟她和杨世醒与皇后之间不仅有血缘亲情,更有在常日里相处出来的熟悉亲近,氛围自然融洽。
及至午时,皇后传膳,阮问颖和杨世醒一起留下陪同用膳。
传膳到一半,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陛下从紫宸殿过来了,身着一袭天子冕服,一看就是才从内殿朝会上下来。
陛下与杨世醒有五分相像,都生得英俊高大,不过眉眼间的威势要更浓一些,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天子威仪,令人莫敢逼视,只有笑起来时才减去三分,有了点人情味。
不过有一样东西是他们父子共有的,那就是在面对家人时的从容舒心。
“你可知,这小子前日从我那儿骗走了张洪?”他上来就指着杨世醒,对皇后说道,“说是喜欢他的手艺,要让他研制新菜,不肯叫他为御膳房的事分神,直接讨到了含凉殿去。”
听着像是不满的说法,话里话外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脸上也挂着笑容,显然只是说来逗趣。
“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笑声附和,就像是民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在聊家常,“陛下放心,臣妾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不会再犯。”
她让人呈上之前的糕点,亲自取了一块递过去:“这是醒儿让张御厨新研制出来的糕点,陛下且尝尝味道。”
陛下品了一口,道:“嗯,味道不错,不过略甜了些。”
他看向嫡子:“你母后不喜欢太甜的,下次记得注意。倒是这消暑去火的凉意不错,是你自己的主意?”
“是,儿臣谨记。”杨世醒先是应了一声,然后道,“一半一半吧,我就是让他做些甜中带凉的点心,好去去腻味,也能清热解暑。具体的样式和做法还是由他自己琢磨的。”
阮问颖则是心中一跳,尽量摆出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减少存在感,生怕杨世醒明着给皇后送点心、实际却想让她品尝的事暴露了。
陛下虽然待她亲近,但最看重的人始终是皇后,要是知道了这里头的真相,杨世醒还好,她就难说了。
到时,即便有皇后保全相护,陛下恐怕也会在心里对她生出不喜之情。
而得到一个帝王的厌恶,是这天底下最危险也最愚蠢的事情。
万幸,事情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发展。
陛下只是摇头一笑:“这姓张的也真是奇怪,先前还说想研制一道适宜在盛夏时节享用的辣口菜,转头就给你去做点心了,朕总觉得被他忽悠了。”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点心的口味上。
杨世醒也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轻轻巧巧地把话题转移。
“他哪里敢。”他道,“他在刚来含凉殿时也是这么一个说法,想足了办法往点心里放辣子,还胡言狡辩。最后被我威胁了一通,才打消了主意,乖乖地做正常点心去了。”
陛下一听就乐了:“做得好!他是不是对你说,多吃辣口有益于身心健康?”
杨世醒道:“不错。他也这么对父皇说过?”
陛下道:“岂止说过,简直是天天在朕耳边念叨,朕被他烦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说他又不是蜀州人,他对辣这么情有独钟干什么?”
杨世醒道:“儿子问过他这个问题。父皇猜猜,他是怎么答的?”
“怎么答?”
“他说他虽不是蜀州人,但他喜欢的姑娘是蜀州人,所以他也算是半个蜀州人,为此想要研制出一道超越所有蜀菜的名菜,让那姑娘从此对他倾心。”
陛下恍然:“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改了口味,还老是撺掇朕尝尝他的新品。是不是等着朕金口玉言,称赞他的菜冠绝蜀州,为辣中极品啊?”
杨世醒一本正经:“极有可能。”
皇后在一旁看得又好笑又无奈。
“陛下。”她轻唤一声,“陛下龙体贵重,张御厨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陛下来开玩笑,醒儿这是在说玩笑话呢。”
“儿臣何敢?”杨世醒一脸无辜,“是张御厨自己说的,说父皇最近一段时间品尝了他做的许多新品,对他大加赞赏,并且允诺,一旦他真的做出了顶级蜀州名菜,就封他为天下第一厨。”
皇后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丈夫:“陛下。”
陛下干咳一声:“不是我贪口,是那张洪……咳,的确厨艺了得。他做出来的东西虽然辣,但是不麻,吃了后也不会上火,所以——”
他支支吾吾地不再说了,把眼睛瞧向嫡子。
杨世醒会意,给他解围:“所以父皇就应张御厨的要求,给他品尝了一二,就当是在他成婚娶妻的道路上帮忙一把。父皇身为天子,百姓都是他的子民,自然要为他们分忧解难。”
“对、对,就是这样。”陛下连声附和。
还把目光放到了从刚才开始就分外安静的阮问颖身上,有些刻意夸张地奇道:“外甥女也在啊,怎么今天这么安静,舅舅都没发现你。是不是你表哥给了你气受?说出来,舅舅帮你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六殿下:???父子情份断绝了
颖妹妹: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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