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阿切尔就派人回家告诉裴湘,他已经拜访过卡列宁先生并向他发出了正式邀请。而卡列宁先生也欣然应允,他会在两天后准时参加阿切尔家的晚宴。
得到这个消息后,裴湘立刻开始安排晚宴事宜。除了增加男仆人数和确定菜式外,她还亲自写好了要送给亲朋好友们的请柬,并附上简短书信表达了她的谢意——她由衷感激所有关心她身体情况的亲人与朋友。
伴着一份份请柬的送出,关于阿切尔夫人已经渐渐康复并要回归社交界的消息也跟着传开了。
而在此之前,关于阿切尔家的一名男仆被人指使故意偷盗阿切尔夫人珠宝的案情,已经由韦兰夫人“悄悄”告诉给了嫂子罗维尔·明戈特夫人,而明戈特夫人又把这桩可怕的新闻“无意间”讲给了几位好友听……很快,在裴湘所熟悉的社交圈内,大家都知道了那枚胸针丢失的来龙去脉,于是再没有谁会认为她和卡列宁之间存在暧昧私情了。
所以,当阿切尔家的请柬送出后,大部分人家都很快给出了非常乐意赴约的答复,无法参加的人也都给出了非常客气又合理的理由,并且还纷纷祝贺裴湘身体好转。由此可见,纽约上流社会这个不大却壁垒牢固的社交圈一如既往地欢迎年轻的阿切尔夫人,顺便也愿意接受那位即将被阿切尔夫妇介绍给大家的卡列宁先生。
不仅如此,就在裴湘送出请柬的次日,便有几位平日里和她交好的夫人小姐亲自上门来看望她了。而除了这些友好热情的朋友外,表姐艾伦·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也乘坐着明戈特老夫人的四轮马车登门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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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亨利·范·德尔·吕顿夫妇送来了他们在库特克里夫庄园温室里培育出的郁金香和康乃馨,这是随花送来的卡片。”
“真漂亮!”裴湘探身欣赏了一会儿男仆捧在手中的鲜花礼盒,才回头对坐在斜对面长沙发上的两位访客笑盈盈地说道,“艾伦,瑞吉娜,大家都对我太好了。这些鲜花非常可爱,你们今天带来的礼物也让我觉得分外贴心。哎,我真高兴能这么快就和大家重新相聚。上帝知道,我是多么怀念之前那些可以尽情参加各种户外活动的欢乐日子呀。”
“你很快就会重新自由奔跑的,梅,我们都十分想念你骑马时矫健又优雅的身姿,那非常迷人。”访客之一的艾伦·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真诚地望着裴湘,语气中饱含祝福。
“是的,我还打算要在今年夏季的网球赛中和你做一回搭档呢。”坐在艾伦身旁的瑞吉娜·波福特语调轻柔地附和道。
“瑞吉娜,你也喜欢网球吗?”艾伦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向身边的金发美人,她一直以为这个好友并不喜欢那些剧烈的户外运动。
“当然,运动对健康有利呀。你看梅,我认为她能恢复得这样快,一定和她之前坚持运动有关。艾伦,你也该和我们一起多参加一些户外活动,不论是骑马射箭还是各种球类运动,都挺有趣的。”
裴湘瞧着正在真心建议艾伦加强身体锻炼的波福特夫人,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常要好了。
而且,素有“呆美人”之称的瑞吉娜·波福特在艾伦面前一点儿都不寡言少语,反而是灵动而热情的。
说起来,裴湘和这位波福特夫人也是有些血缘关系的。这位夫人出嫁前姓达拉斯,后来嫁给了银行家裘力斯·波福特。裴湘之前丢失的那枚胸针,就是在参加波福特家举办的年度舞会上佩戴过的。
“艾伦身上确实有一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魅力。”裴湘瞧着波福特夫人对艾伦的亲近友好,心中暗忖。
这是她受伤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纽兰·阿切尔心目中的生命之花,然后忽然发现自己就这样放下了以往的那些微妙不满心思,反而能够非常平静而客观地欣赏独属于艾伦·奥兰斯卡的迷人之处了。
“梅,你说是不是?”瑞吉娜的问话打断了裴湘的思绪。
裴湘弯了弯眉眼,完全不打算参与进瑞吉娜和艾伦之间的讨论,于是笑着摇头道:
“瑞吉娜,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今年夏天应该不会和你做网球搭档的。我之前已经答应过考斯特斯家的五姐妹了,我猜,你一定不愿意做第六名候选搭档。”
“哦,你总是这么受欢迎,梅。”
瑞吉娜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即举起她那纤细美丽戴着大颗蓝宝石戒指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感叹道:
“瞧瞧这里,堆放了这么多的礼物和鲜花。哦,那一定是契福斯家温棚里独有的苍叶铃兰,还有那边,我猜那是杰克逊先生和他妹妹送来的,他们兄妹总是钟爱白山茶和杜鹃……咦,那边被遮挡住的黄色花卉是什么花,感觉好大一捧啊。”
裴湘顺着瑞吉娜的视线望去,片刻后,她状似随意地答道:
“那边么,那边应该是今天新送来的黄玫瑰,放在那里正好和那些新定制的法式窗帘互相映衬。艾伦,瑞吉娜,我们去露台上坐一坐吧,那里的景色更加怡人。”
说着话,裴湘便起身朝着露台方向走去,两位客人也跟着女主人一起离开了客厅中央的会客区。
路过那一簇灿烂怒放的黄玫瑰时,裴湘悠然转身,不早不晚,正好捕捉到了艾伦脸上的一丝不自然。
不自然?裴湘轻轻地、轻轻地眨了眨眼,她猜想艾伦或许是误会了,以为这些花是纽兰·阿切尔送给妻子的。
眸光流转间,裴湘笑吟吟地后退了半步,指着花瓶里的绚烂花朵对波福特夫人说道:
“瑞吉娜,看,你刚刚问的,就是这些玫瑰花吧?”
瑞吉娜点了点头,同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有些心不在焉的艾伦。
犹豫了片刻后,她忍不住开口打听道:
“我听说你是因为不喜欢黄玫瑰才亲自去花店挑选晚宴上的主要花卉的,没想到今天却见到了这么一大捧!我刚刚在客厅里时隐约看不清花型,还不敢确定呢,没想到现在一瞧,还真是黄玫瑰呀!哎,梅,莫非你也像艾伦一样,有一位喜欢赠送黄玫瑰的不知名爱慕者吗?”
“那你可猜错了,瑞吉娜。”裴湘摆了摆手,果断否认。
“哪里猜错了?”瑞吉娜追问,“我能有幸知道这些黄玫瑰是谁的礼物吗?诶,看你这样精心对待它们——比对待这房间里的所有其它花朵都精心,一定是非常重视它们的。所以,嗯,莫非是我们亲爱的阿切尔先生赠送给我们美丽的阿切尔夫人的?”
“你都猜错了,瑞吉娜。”
裴湘一边将艾伦的所有细微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首先,这些黄玫瑰并不是谁的礼物,它们是我吩咐管家每天订购的。因为自从受伤以来,我尤其偏爱这种热烈张扬充满生命力的艳丽花朵。其次,我之前特意去花店挑选晚宴装饰花卉,并不是因为我自己讨厌黄玫瑰,而是因为我那时候发现,晚宴上有一个人非常不喜欢黄玫瑰。”
“谁不喜欢呀?”
“当然是——阿切尔。”裴湘故意停顿了片刻,才猛然抛出答案。
“什么?阿切尔先生不喜欢黄玫瑰?”猝不及防之下,瑞吉娜下意识露出了一个非常惊讶的表情,甚至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裴湘本来是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艾伦的表情变化的。因为,她想通过今天的试探好好观察一下这位表姐的真实态度。虽然她觉得自己受伤被害这件事,有八成的可能性不是艾伦指使或者参与的,但还是想亲自确认一番。
毕竟,万事没有绝对。
她连有人是为了成全真爱而对她下杀手这种不可理喻的理由都假设出来了,便不会因为在逻辑和理智上认为艾伦不曾参与就彻底放松警惕。
不过,裴湘此时的注意力又不可避免地分了一半给瑞吉娜——这个之前从来不曾在她的怀疑名单上出现过的女人。
“确实,虽然,嗯,我之前对阿切尔说,我是因为觉得在艾伦表姐的客厅里见过最美的黄玫瑰,才不愿意用次一等的黄玫瑰为艾伦举办送别宴的。”
裴湘继续说道:
“但说实话,哦,也请你们二位保密,那些话我怕阿切尔感到愧疚才不得不骗他的。而事实是,不久之前,我偶然间发现阿切尔对着别人送来的花束中仅有的一两支黄玫瑰眉头紧锁,还十分冷淡地吩咐管家将那几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扔掉。哎,虽然我并不清楚为什么阿切尔会那样不喜欢黄玫瑰,但我绝对不允许我们夫妇举办的第一场正式宴会上,出现男主人讨厌的东西的。”
“可你现在就在客厅里摆放着这种颜色的玫瑰呀,”瑞吉娜挑了挑眉,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询问道,“难不成你发现你之前看错了?其实阿切尔先生根本不讨厌黄玫瑰,反而是十分喜欢的,所以你才吩咐管家每天订购?”
“是的,我发现我确实理解错了,”裴湘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不细说她是如何发现自己理解错了的,而是接着胡说八道讲故事,“既然纽兰他其实是格外钟爱黄玫瑰的,而我本身也不讨厌这些美丽的花儿,那就让它们在家中肆意绽放好了。不论如何,我之前遭遇的一切,重伤,还有那个重新回归天堂的脆弱小生命,都和这些花儿本身的存在是没有关系的。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愿意让纽兰失去他最喜欢的花卉。或者说,我总是希望他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缺憾。为此,我愿意付出所有的忍耐和爱!”
假话张口就来的裴湘在随手给自己立了一个深情人设之后,便开始同时注意艾伦和瑞吉娜的反应。
然后,她从艾伦的脸上看到了一股浓重的、难以遮掩的悲哀与感伤,而在瑞吉娜那里则察觉到了一丝不知是不是错觉的烦躁与担忧。
“艾伦,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忽然变得这么难看了?”裴湘一脸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艾伦·奥兰斯卡喟叹一声,怅惘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是因为阿切尔他的喜恶而、而……遭遇那么多的痛苦,还有那个、那个——”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无法坦然自若地提及那个小小的胎儿。她扭过头,深深地望着花瓶里开得热闹浓烈的黄玫瑰,断断续续地说道:
“梅,我真高兴你能恢复健康,这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梅,不论如何,我、我都是希望你能幸福……但可惜的是,过几天我就要离开纽约了,以后也会常住欧洲,咱们从此就不能经常见面了。所以,梅,我真心祈祷过,祈祷你和阿切尔,祈祷这里的所有亲人朋友们,都能平安快乐。”
艾伦话音落下,不等裴湘开口,一旁的瑞吉娜忽然摇头道:
“艾伦,如果你真的关心梅和阿切尔,就不要这么急着离开纽约。你忘了吗,咱们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暗中算计伤害梅的幕后真凶呢。艾伦,你这么爱他、他们,怎么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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