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酒盏滚在了地上。
大堂兄赶忙吓得按着吴虞:“不能!不能!不是那么回事,是小孩子顺口瞎说。”
“好,那兄长说,怎么回事?”吴虞声音比方才还和缓,却听得人打冷颤。
大堂兄却支吾起来:“也没什么,你还是别问了,反正不是那回事。”
吴虞直接挎着刀便起来往外去,大堂兄赶忙追出来拉过他,“你这小子!我说就是了,方才在屋里不是不方便嘛。”
“那个是我爹私自动用公产买的,后来给人发现了,补不上亏空,他身边那辛娘子便撺掇他把十八娘的钱哄出来。”
吴虞停下来转身看他,才发现他头上的纱帽下还裹着绷带,这才松了神色。
“兄长这是让你爹打的?”
大堂兄一脸晦气没答,又道:“不过我和你嫂嫂可从没算计过小十八妹,只是你看兄长这德行,说话哪管用啊。”
怪不得这大堂兄要替妹妹告辛娘子的状了,是要借他出气呢。
不过那些人算计她的事应该也是真的,他便顺了大堂兄的意,直接问:“你爹住哪儿。”
大堂兄乐死了,可口中却还假惺惺道,“这可不关我爹的事,都是身边人瞎撺掇的。”
可一边说一边儿指了指西边的书斋。
吴虞看了他一眼,几步到了书斋外,正看见侍人正往院外挂新写的匾,院子里好些友人客卿正在一个劲儿恭维着。
“王公这字颇有先贤遗风。”
“除了右军无人能出其右啊。”
“抬举,抬举了。”大伯父正捋着胡子笑,却突然听见哐一声,匾咔嚓裂成两半。
王拱先是吓了一跳,一抬眼看见吴虞又吓了一回,赶忙扶住身边人,可缓了缓,突然想起来今时可不同往日了,端起长辈架子便骂:“竖子!你这是干什么!”
“自然是来问罪。”
辛氏不禁摸了摸脖子,脚底一滑便要悄悄开溜,却被王拱一眼捉住。
吴虞提着刀又进来几步,却盯着王拱道:“养不教父之过,你惯得她干坏事得罪了我,我自然得来找你。”
王拱气得:“她能干什么坏事,况我又不是她爹,你找得上我么?”
吴虞一笑:“她钱归你管,人归你管,现在有了事倒不归你管?”
王拱被噎得说不出话,辛氏听见他不是替十八娘出头来了,便柔声笑道:“小郎君就是年轻气盛,天冷了还一身酒气,快进来喝杯热茶,有话慢慢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像大堂兄嘴上说不稀罕辛氏母子,其实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吴虞却看向她问:“听说是你撺掇王知买歌姬的?”
辛氏一愣,赶忙摆手:“吴郎君哪里的话,妾何曾做这样的事。”
吴虞却也没跟她掰扯,直接又道:“你儿子十二郎,在书院念书,今年州试?主持考试的就是范知州。”
辛氏这人哪里听不出威胁语气,却还委委屈屈道:“吴郎君这是何意,难道要提携我们?”
吴虞一脚碾在那匾上:“你若再与王知面前搞鬼,我便弄死他。”
辛氏吓得一抖。这话若是个寻常混小子说的,辛氏只会嗤一声呸一口,骂他吹牛丢人现眼,可她也知道吴虞,是从死囚牢中被提到军中的。
王拱捏了捏袖子才勉强道:“那歌姬不让她买了就是。”
“好,我记住了,多谢伯父管教她。”吴虞说着便又碾着那牌匾出来。
大堂兄自然能看出来他不过是在护着十八娘罢了,可他若直接说替十八娘出气,别人就会指摘他和十八娘不敬尊长,但若说他爹惯着十八娘,就把十八娘摘出去了,不敬也是他一人的事。
但实际王拱和辛氏当然也听出来吴虞是在骂什么。
吴虞倒也是真喝得有些上头了,回头的路上与大堂兄道:“那时候我听说她是你家的最受宠的,才留着她讹钱,却不曾想深宅中的日子和我想的全然不同。虽说在天长观时给她好吃好喝,还都是花我自己的钱,但听到你家十三郎说要卖了她,我是很愧疚。若不是我,她这辈子也不会听见这话。”
大堂兄赶忙解释:“我和你嫂嫂可没同意,商量着凑钱呢,可拦着旁人拦不住。”
吴虞未置回答,只转过来道:“我知道在王宅你和卉娘子待她最好,只请你们再多关照她一些。至于日后我能效劳的,自也不会推脱。”
“这话说的,你来才几天,难道之前她都不能活了?”说完大堂兄又笑了笑道,“难得你有心,她是我和你嫂嫂瞧着长大的,说句无规矩的话,和半个女儿也差不多,怎么会不心疼的。”
吴虞淡淡看了大堂兄一眼,也意味不明笑了下,大堂兄便送回他回到东苑来。
可她自然是没回来。
这一闹时候不早了,他去马背的行箱取了个小木箱出来,只站在了大门外,把小箱子递了过去。
“嬢嬢,这给王明微。”
陈嬢嬢愣了下,虽她瞧不上吴虞,可她的性子便是讲究规矩的,自然也不会对着吴虞多无礼,便伸手接了过来。
“这是我的家当先前存在上司处,另还有这回剿匪上司私下赏的,都存在她这了。”
“算嫁妆。”
陈嬢嬢一下哭笑不得,又觉有些不自在,侧身道:“吴郎君方只吃了酒没吃饭罢,进屋我让人去做些来。”
“无妨,”他摇头道,“时候快到了。”
可他吃多了酒还是有些上头了,一时忍不住话多了起来,也或许此时不诉,便可能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说嫁给她就每天都给一百文,我才答应的,让她先给我存着。我这回凑够了钱有硬仗可打了,若是胜了,明年便回来!”
“若是败了,也不怕讣信和恤金无处可送。”
可他说这话时神色并不是哀伤无奈,似乎是真的满足。陈嬢嬢竟莫名有些心酸起来,吴虞却整理好衣装,与她抬手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
知州府大门外,十八娘与玉符道别上了车,阿四却在车外与十八娘道:“方才那小兵好眼熟,是吴郎君身边那小侍卫嘛!他看了十八娘在这,好像很急有什么话,可方才知州的人送行时,我趁机过去问他又不说。”
“不说自是没什么要紧事。”十八娘坐在车里嘀咕,方才在知州夫人那灌了一肚子水又灌了一肚子气,现在只觉得疲惫。
车里晃晃悠悠了大半时辰到了官道上,她正打盹儿,阿四却在车外道:“哎呦,远处那个人怎么穿的不是吴郎君军中的衣甲嘛。”
她掀开车帘瞧了瞧,可穿上衣甲人都长一样,况且她本来眼睛就不好,也只能勉强看出来马上是人是狗。
可那个人好像也发现了他们,竟要策马过来。
他们一军有几万人,又不都是吴虞的属下,难道又是另拨劫钱的?
她吓得对阿四道:“快些走。”
“是!是!”阿四也赶忙赶车,一直走出很远了才见那个人掉头离开。
难道还真是光天化日就要抢劫,比吴虞还嚣张?她气鼓鼓回了家,一进屋便道:“哎,嬢嬢,我路上险些又遇见个打劫的。”
陈嬢嬢忙过来拉着她问:“怎么光天化日走官道也有贼?”
她便学道:“我回来路上瞧见一个,也穿吴虞那样衣甲的,瞧见我们车马竟然还想让我们停下,我赶紧让阿四快走那人才罢休。”
陈嬢嬢气得:“那正是吴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吴虞: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