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皆静,接着便是高高低低的笑声,吴虞还非得亲眼看她抿了一口,才出了院门跃马而去。
她咕咚一口咽下口中的酒,倒是仿佛从与他在草堂相见,一直到现下看他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把他给娶了。
不过他人虽跑了,客还得宴,虽说是她的喜宴,也是王家一场交际。直到夜深宾主尽欢,她才得以逃脱。
东苑是她从小住的地方,如今成了亲她终于能搬回来了。这也算是成亲的一点好处了。
不过她原先住的是祖父书房后的小楼,现在直接住到主院来了。
阿漻帮她把头上这几斤重的花钗金簪一一卸下,她才扶着快支不住的头靠在了榻上。
阿满拿着寝衣去里间去搅了搅热水,问道:“现下便来沐浴?再不洗可冷了。”
她实在懒得动,闭上眼道:“再迟一刻钟。”
阿满却只催她道:“快来,真的冷了。”
再不去阿满可真会来薅她,她只好不情不愿爬起来过去,被阿满按进水里。
阿漻引燃风炉火坐上一小锅水,往里捏了一小撮桂花,香气滚上来,不禁叹道:“还是咱们自家的屋子宽敞。十八娘,今儿写不写字,不写便不点灯架了,怪费蜡的。”
“这么晚了还写什么,不必点了,一会儿直接睡罢。”阿满替她拿去了寝衣,将十八娘头发擦干梳顺绾了起来用簪子别好,怕她着凉,发髻处用细绸帕子包上。
换好寝衣出来,门一响陈嬢嬢进来,十八娘问候一声回头爬到床上,却拍了拍问阿满:“怎么放了两个枕头,你们两个是谁要跟我睡?”
还没说完腰上却挨了一巴掌。
“这糊涂虫!”
她往里一滚摸到了床上一把花椒,才突然想起这枕头该是谁的。
陈嬢嬢替她掩着被子,却气得嘀咕:“早知道这行伍之人不成,不说什么出身不出身,只是不着家像什么样子,成亲这日都跑了,日后还能指望他什么!”
陈嬢嬢是为她好,她懂,可她不敢说现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还挺自在……
却听陈嬢嬢又叹:“东西也没吃一口便跑了,也不知现下吃没吃上。”
“哎呦……”她拍了拍枕头道,“这世上的人全数着,也是陈嬢嬢最心善会心疼人的,菩萨见了她都得反过来拜拜。”
陈嬢嬢气得咬牙又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不兴胡闹,这屋今晚旁人不能住,那像什么样子。折腾了一天也早些睡吧。”
关门前阿满来与她道:“池子里那白荷花的藕挖了回来,明日便栽到院内池里如何?”
“直接炖了煮汤吃。”
……
在真正的自己家就是最自在的,哪怕这里已经没有祖父了。
搬回东苑后,她便是一家之主了。
而既当了家,首要的便是把祖父留给自己的家产拿回来。
不过那些东西虽名义上是在大伯父那,实际一直是大嫂代为打理,还是应该先找大嫂通个气才好。
昨晚睡前她迷迷糊糊把事想好了,今早换了衣裳吃了饭便早早出门,来到大嫂这。
“嫂嫂,我是来谢你的。祖父生前虽帮我和阮循定亲,可也防备阮循,把他留给我的东西都暂请伯父代为打理。但我也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大嫂在操心。如今我也成家了,不好继续劳烦大嫂。”
大嫂却只是继续扒拉着手里的算盘,淡淡笑没接话。
她也没管,又继续道:“嫂嫂,我知此事最后也得伯父开口,稍后我自会去和伯父说,只是想着这家里对我最上心的便是嫂嫂,所以去之前,先来找了嫂嫂。”
大嫂这才瞧了瞧她,不轻不重道:“嗯,难得你有心。”
她当然知道大嫂也不愿意交出来,虽大嫂对她也不错,但实际上就是,人很难好到极致,也未必能坏到极致。
世上任何两个人都不可能永远利益一致,无论父母夫妻朋友,好的时候自然百好千好,当发生分歧的时候,才会露出本性来。而大嫂现在的态度也实属人之常情,但自己不理亏也没必要低头,她便起身道:“嫂嫂,我这便去给伯父伯母问安。”
大嫂顿了片刻,却还是道:“慢着,我与你同去吧,方你大堂兄带人去了你伯父伯母那,一走没影,这还有事等着他去办呢,我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若是甩脸子大可故意前后脚来,大嫂如今这也算对她示好了,她便抿唇笑了笑,乖乖跟到大嫂身边。
大嫂便也缓和了些神色,笑了笑揶揄道:“我们这呆小娘竟也便成家了。”
两人说着家常话往大伯父的院中来,可这脚才迈进门槛,十八娘突然被人一把扑住:
“伯父要把大堂兄给打死了!”
她吓了一大跳,却见十六娘脸色惨白,便赶忙搂住她低声问:“说什么,竟是怎么回事?”
十六娘满脸泪痕哆嗦着道:“我娘说得来正院厅堂,你该是来见礼,我便早些等你来了,可到大门外看见院子里只有大伯父在,便没敢进去,转了一会儿见着大堂兄也进屋去了,我…凑热闹听了两句,他们俩却是吵了起来,吵得极是吓人,刘掌事赶忙去拉大堂兄,大堂兄还不肯闭嘴,大伯父便一下抄起花瓶,砸在了大堂兄头上!”
“天,这岂不真要打死了?”她还没说完,赶忙扶住身边的大嫂,大嫂缓了缓却二话不说便往屋里跑去。
大嫂强忍着慌张焦急,扣门问道:“阿公,大郎可在此?”
可那屋门却并不开,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十六娘还吓得直哭,十八娘赶忙对十六娘道:“你快去叫你爹娘来!”
虽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大伯父会顾及,不好再下手。
十六娘走了她赶忙也假装才进来,在门外问:“大伯父可在,十八娘来问安。”
大嫂见她过来急得落泪,这时门才欠开条缝,刘掌事小声道,“大老爷身子不适,大娘子和十八娘且先回。”
“大郎!”大嫂也不敢闹,只敢压声哽咽道,“刘掌事,你给我句话,大郎如何了?”
刘掌事支支吾吾不敢应,大嫂也按着门不撒手,还好五叔五婶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倒来得快,在门口看到十八娘,便故意大声问道:“侄女新婚来问安,大老爷怎还不叫进去?”
没想到屋里的内门哐一声被踹开了,十八娘和大嫂赶忙躲开,大伯父竟站在门边道:“都来了,来得好,今日我便当着众人面斩杀这违悖人伦的逆子!”
往里瞧只见大堂兄一头血趴在地上,大伯父竟拿起门口俢理树枝的砍刀就要往大堂兄身上砍。
“哎呦我的兄长,你这是干什么!”大嫂直接挡在大堂兄身前,五叔也还是吓得呼天抢地过去拦,大伯父的刀才没落下去。
一听见有热闹,五叔的小儿子二十一郎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身边还跟了昨日来吃喜酒的两个亲戚家的小子,一边疯跑一边喊:
“快看呐,快看呐,我大伯父要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