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八!”
吴虞脸色一变急勒住缰绳,调头便与罗寒道:“你们回营地,不必等我!”
罗寒连忙喊:“你何物落王宅了?这么晚了人家也不好让你进,明日再讨便是。”
他一下醒了神来,又调转回来:“我去城门,不回营地了。”
“你这么晚去城门作甚?”
罗寒再问他也不答疾驰离去,也懒得理他同宋平回营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吴虞挎着刀在城门边的小亭驿旁盯着,近日江都为查贼匪同党,便只留了一进一出两个门,这便是出城那门。
那边大堂兄派人到了,吴虞过去寒暄两句,招手唤了人来道:“你们带王郎君去那边取物,收的钱交给罗副官,只进出务必清点清楚,详记在册,分毫不可差。”
抬东西自要用车,吴虞瞧了这一列,却瞧见了那天来接十八娘的小车夫阿四。
他便站在那对阿四招了招手,低声问:“你怎也来赶车,今日王宅内眷都不出门了?”
“是,大郎君说此事要紧,有甚行程便改旁日,或自行想法子。”
吴虞松了口气,此时那边数银子的却唤他,“吴指挥,这有件事不好说,罗副使说请你亲自来瞧瞧。”
他瞧了一眼急忙与阿四道:“待会儿你先别走,等我回来我有话交代。”
“阿吉,你来。”吴虞招手叫来了个小侍卫,又低头嘱咐了几句才快步离开。
那边力工在往旁的车里抬东西,阿四便坐在车沿上嗑南瓜子,见那小侍卫也就十二三,一脸乖模样,便伸手过去:“嗯,小官人尝尝。”
阿吉却绷着脸目不斜视摇摇头,阿四嗤一声笑收回来自己嗑。
天越来越亮车也多了起来,因贼匪还有些余党没抓干净,城门边吴虞便安置了两个查人。阿四见阿吉也跟着查,却什么也不问,只是瞧人模样,倒像是找人。
眼前见着过来一辆蓝布的小车,瞧着倒有些眼熟,好像方才进城,这么快便出来了,赶车的还是个道姑,他便看热闹瞧了一眼。
查匪贼的卫兵一抬手,拦住车问:“何人往何处去?可有凭证?”
那赶车的道姑道:“是后土观的,方才进来,这便往城回观中。”
“车内何人?”
“香客小娘子和与我观内真人。”说着她将帘子掀开一角,确是两位女子,这查验的便要摆手放行,不想阿吉急上前拦住:“谁家的小娘子!”
赶车女道士答:“王家。”
阿四惊得把瓜子一扔:“十八娘,怎么突然要出门?”
“阿四。”
十八娘听见声音撩起帽纱,眼睛红得兔子一样趴在车窗边,听得出来使劲儿忍着,声音还是带着哽咽:“妙言说我母亲昨日回江都突生了急病,接我去瞧她。”
阿四也不由得跟着急:“怎么只你自己,没人跟着?”
“这车小坐不下许多人,陈嬢嬢他们待会儿便想法子来。”
阿四放开手,那边查验的也放了人,阿吉却挡在前头:“王家的不能出去!快去唤吴指挥来。”
“王家如何?”十八愣了下,“为何王家人不能出城?”
“不是王家旁人,只是十八娘不能出去。”阿吉急得解释。
十八娘气得:“难道我是匪贼?”
“不是!反正我们吴指挥说不让你出去!他说若见了你便拦住,唤他过来,他离得不远,这便来了。”阿吉一着急越说不清。
“唤他?他既不是我江都的官,又不是我王家的人,我去何处还需他首肯?”十八娘目光一沉与赶车人道,“道长,不必听他们的,出城去。”
阿吉急得只拽着马笼套道:“等等么,他这便来了!”
昨日她已知道了他并没趁机嫁到王家的意思,所以对人说没有见过她。可今日如此,可不就是想要钱?
她直接回头与妙言道:“真人,身上可带了钱?”
妙言便把钱袋拿出取出一小串,十八娘忍着气不多不少正数出来一百个一文也没有多留,一把塞到了阿吉手里:“去告诉吴虞,钱还他了!”
……
出城后又抹了半路的眼泪,十八娘才缓了些:“我母亲是何时从赤山法会回来,又是什么病这样急,可找大夫看过了?大夫怎么说?”
妙言道:“便是前几日才回来,一到便病了,昨日尚好,今早竟起不来榻,我们想着若真得了什么急病重病,还是得让十八娘瞧瞧。”
其实她也有许久没见过母亲了,上次见还是在三年前的除夕,母亲好不容易没去外地修行留在了江都,还是回了王宅看她。
那是祖父离去后第一个除夕,她不得不从东苑搬来西苑。虽西苑也是王宅,却总觉得哪里都摸不得碰不得,别人一个眼神,一声叹息,都让她检省自己是否惹人厌烦。且她是长孙,需戴重孝,新年不得穿新,不得食荤,还得见客,来客不是让她铭记祖父的恩德,就是让她铭记伯父的恩德,毕竟她从小就没人要了。
她也都懂,固然伯父也拿了祖父的好处,她仍然得承认如今她无处可去。但承受恩情,寄人篱下,也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太亲近了人家要说你不知自矜,太客气了人家还要说你养不熟。
然就在这个除夕母亲回来了,这是母亲离家修行后第一次回王宅来。
她没想到,因她一直都知母亲不喜她亲近。可母亲也依然没有像别人母亲那样可以柔声细语慰她几句,更不必说哄一哄抱一抱,莫说十三四岁,是三四岁她都没有得到过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在母亲面前掉眼泪。
母亲倒似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匆匆离开前说了句:世上本就没有人可以依仗,父如此夫也如此,你想过得好,就自己为自己打算。
也有人在她面前说过母亲不该抛她离家,可至少母亲还活着。活着别人就会忌惮些,如果也像父亲一样死了,她又能怨谁?
下了官道上了山路,便快到了,她掀开帘子瞧了瞧,到了山脚下。
上山没有道只有石阶,车停稳她下来,却见到了旁边停着另一辆车。
上清观是坤乾修士皆有,但在这修行的都是有些家世的,主张清修不留人住,早晚接待也都有时辰,现下还没到待客的时辰,怎会有人比她还早。
可现下她也无暇关心旁事,提着裙子匆匆随妙言上山。
此观因不留外人住倒不很大,走了不久便到了后山母亲的居所。至门前却见大门紧闭,妙言顿了一步,竟上前扣门骂道:“还不出来开门!”
这时一小道姑匆匆跑出来,看了她们一眼才赶忙作揖:“现下大夫和旁的道长还在里头瞧病,人多语乱,华清真人吩咐请十八娘先到这边的香阁稍坐片刻,再进去瞧她。”
十八娘急道:“无妨,我先去瞧瞧母亲。”
那小道姑却拦在前头:“真人她已无大碍,正是她嘱咐我请十八娘先去等等。”
往日年节母亲在时,她会来拜访,若院内有其他弟子未离,母亲也会让她在旁边的香阁等,是以十八娘也未多想。
可转身之间却见方才的小道姑脸上有一抹红印子,像竹编的印。
这竹编要么是枕要么是席,总是要睡了才会印上,若母亲在内瞧病,一个小弟子如何能在屋安然睡大觉,且看这印痕像是才起。
十八娘便站下没有动,又往院里瞧,那小道姑和妙言都赶忙来拦她:“请十八娘先去坐坐。”
她一动不动,只看向妙言,妙言便有些急了,忙道:“十八娘去稍坐,我进去瞧瞧立时便带你进来。”
“我便在门外等,你让我母亲唤我,我再进去。”她仍坚定摇头。
妙言左支右绌仍只重复:“十八娘且听真人的话先去坐坐。”
她直接看妙言道:“还要挣扎?”
妙言一愣,竟要来拉她,她一侧甩开:“王宅诸人都见了是你带我出来,若我有任何差池,你岂能逃脱干系?不知你收了多大好处,连拐带之事也敢做?”
妙言吓得一怔,忙道:“不知十八娘何意,若你不愿见真人,回去便是!”
十八娘沉下脸色看她一笑:“说骗来便骗来,说打发走便打发走,你当我是什么?”
妙言没成想往日温敦的十八娘竟这样不饶人,赶忙缓和神色:“是旁人告诉小道真人回来了,小道信错了话,我给小娘子赔罪,请小娘子息怒,这便送你回家。”
这道观虽不热闹倒也有人来往,且这青天白日,妙言无论如何不能将她怎样,可这次不探清了她的目的,谁知下次如何。
她便直接与妙言道:“到底是何人指使?不交代清楚,拐带之罪只得你一人承担了。”
妙言吓得全颓下去,急道:“小道是一时发昏贪了钱,可那人说只需小道将你带来见见。如十八娘所说,你若真出了事我也万万逃不脱,怎么敢害你。”
可妙言正急着解释,却突然听见那小院子里一声惨叫:
“救命!杀人了!”
妙言也是一愣,抬腿便往那跑去。
几步间这叫声越来越惨,竟像是有人在暴打一个老翁。
大清早谁这么缺德。
……
她跟过来一看,惊了:
吴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