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之前那日,她确实是去接阮循,只不过不是接情郎,而是去捉奸。
阮循在外头的事,她早就有所察觉了。
他母亲是王家远亲,按辈分是她表姑,当初他父亲死后,母子二人不得已回王家投靠,大伯父不愿接济穷亲戚,是祖父看他们可怜留下了他们。
因阮循大不了她几岁,祖父便未让他们住在王宅,而是另找了间小宅与他们住,又出钱供阮循读书。直到祖父病重,阮循回来指天誓日说会照顾好她,一心一意此生不渝,祖父也怕她无依无靠,便替她与阮循定下亲事。
丧事后阮循又出门读书,一应花销自然也都是她家来出,一开始倒也是寻常的衣食住行花销,只是相较于祖父在时日渐奢侈。直到去年,她发现账上记了许多女子之物,使人去问过一次,阮循答是送礼。又到今年,表姑从会春楼定了几百枚得子喜饼。本表姑也算谨慎,走的是别的账,却因会春楼定的馅儿因故缺了红豆,伙计想用枣泥顶,跑腿的一不小心找到王家主宅来了。
但他们母子俩都是真心把她当傻子,扯几句她假装信了,他们便也信。
她一直留意此事,直到前些日子那娃娃过了百日,应是表姑念孙心切,唤阮循带孙儿回来。人家要共享天伦自然是没有告诉她的,所幸她一好友兄长和阮循是同窗,好友便将阮循请假的事告诉了她。
再过半年便是她和阮循的婚期了,这是最好的时机,她得去捉奸。
不过这事她谁也没说,不然定都劝她不要闹大,家丑不可外扬,甚至劝她忍忍,男子都是如此。
可她最开始察觉便没打算忍。
不过到了阮循回来这日,她出门前也是有些忐忑,便告诉了十六娘,十六娘便从荷包里取了三枚钱,丢出了屯卦。
屯卦的卦辞是: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意思是没做好准备便不如不出发。
可表姑和阮循的性子,不直接捉住是绝不会承认的。她不能不去,便让十六娘再算一次。
这次十六娘掐指改算小六壬,却算出了大安。
大安是大吉,她便安心出门了。
谁知算好时辰去了渡口,眼看着阮循已快靠岸,却直接让船夫掉头了,虽说后来也没跑了。可她这才发现远处有人奔逃,喊着说来了贼匪。她吓得赶忙要回城,卫兵却直接把他们这些人关在了外头,她无处可逃,便藏在了渡口行馆旁,一方荷花池里。
贼匪果然过了来,却一路守在了这,一路四下搜刮,另等着早潜进城内的同伙来汇合。
她一动不敢动,幸而这池子还算隐蔽,一直无人过来。
可先已入了秋,夜越来越冷,贼再不走,恐怕她也要冻死在池里了…
她哆嗦着还想,哪里来的大安,是神仙骗她,大霉还差不多。
不想就在她觉真快要冻死时,黑漆漆的山中突然唰一下亮了起来,还不等眨眼的功夫,满天箭矢如雨一样落下。
一群精甲兵便从山上迫近涌下,巨兽一般,匪贼见了也吓坏了,什么也顾不得便跑,可他们这匪狼终究也只是别人口中猎物,一瞬之间便被一口咬断了脖颈,城内城外,一网打尽,只有躲着的匪首带不多的亲卫跑了。
从南到北闹了几年的匪患,竟然就这样被除了。
可她还顾不上高兴,人已被冻麻了。且她藏这地隐蔽,土匪看不见,那群兵自然也看不见啊。
正要出声喊人时,却见有个被射倒在她附近的贼动了,还悄悄往这池子里蹭……
她哪还敢出声,赶忙拖着裙子悄悄往外爬,那边有个穿着盔甲的给地上的匪贼补刀,竟突然注意到了这,提着刀便大步迈了过来。
那个装死的贼竟一把拽着他跌到了水里。
这两个人在水里便搏起来,她吓得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力气,摸到栏杆一拽便爬上了岸,可一回头却看他衣甲太重,竟落了下风,手里的刀也掉在岸边。
她赶紧握住刀递过去,然他竟瞧准时机拽住那贼的头发,一把将贼脖子按在了刀刃上,血噗一下喷出来,一池子都是血。
从前她连杀鸡都没见过,哪见过这个场面,人都吓傻了,那个水里的瞧她不动,像水鬼似的拽着脚腕。
她紧紧抱住栏杆,这个水鬼爬上来便挣扎着解开了领巾和头盔,她才就着火光看清他的模样来,这一看竟然还挺……
这时候也终于有其他人听见动静跑过来便喊:“吴虞!”
她愣了,天也,还真是屯卦。
当即吓得想去给神仙嗑几个,然后,他们就真把她带道观来了。
因衣裳湿了,她便只好接了吴虞从砍头贼身上扒下的衣裳裹在外头,头上的首饰也都不见了。
那些卫兵却见她衣着简朴根本没让她进屋,只把她留在了院外,和几个倒霉的放牛娃待在一起,反而是一些衣着绫罗浪荡子的被客客气气带到了后院。
她裹着衣裳正嘀咕,一个士兵来院子里挨个问他们的姓名住处。
报了某村某户的,他们便一扒拉让人自个儿回家。到她时,她便也报:“家是城内王宅。”
“王宅?”
这卫兵突然像捡了钱似的欢喜起来。
她便也被客客气气请走了,然后就出不得了。
在经楼上住的前两天她一合眼便是那抹脖子的贼匪,一个时辰也睡不好,魂都丢了一半,便去找观中道长讨许多符纸在床边贴满,白日又有人在楼下说话,她才睡得着。后来不知怎么吴虞晚上也歇在楼下了,好歹算有个人的动静。不过后来没多久,她也便全好了。
可她虽说是回了家,倒也没有几个人真替她高兴。
家里如今是伯父王拱为家主,他虽除了伯母还有不知多少女子,却也只有大堂兄和三堂姐这两个孩子。三堂姐老早被他嫁到了外地高门,但多年来除了随礼几无来往了。
五叔是续弦老夫人的亲子,便也留在了主宅住,其他便是旁支亲戚。听来也知他们家听着排行人多,但是全族一起序齿的,实际上大多子息不丰。
而她的父亲本是大伯父同父同胞亲弟,但原配老夫人生完她父亲不久便去了,一年后续弦老夫人嫁来,经商议她父亲便被过继给了养她的祖父,也就是她血脉上祖父的弟弟。
所以虽族谱上她跟了祖父王学士,实际上是大伯父的亲侄女。但她究竟不是人家的亲女儿,也不会妄想人家会真心疼她,嘴上说最疼她已经够给她颜面了,虽说她也知道伯父也是图个仁义之名。
可她还是没有想到,不管她也便罢,甚至还要卖了她。
……
她还没彻底醒来,便被一阵声音吵着。
“五夫人,十八娘还未醒,不如稍后让她去拜见。”
“我这做婶婶的见她还要等召见不成?”
待她睁开眼,人都进了屋,来人除了五婶大嫂还有几个亲戚姑嫂。
大嫂直接坐在了榻边,拉起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才道:“听说你回来嫂嫂这心才终于落下,可无事罢?”
她睡前洗了澡,现下头发也未束,只得先裹紧寝衣披起外袍,大嫂被五婶使了个眼色,便又问:“十八娘,那吴虞怎没讨到钱便将你放了,为何又将十三郎扣下?”
十八娘懵懵抬起眼来,缓声问:“嫂嫂,十三堂兄不是…去换我的嘛?那些人一听,便说感念十堂兄一片心,定要成全,才将我放了,将十三兄留下了。”
大嫂惊诧回头看五婶,五婶却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说这话!”
“婶婶的意思,难道阿兄不是去救我?”十八娘愈发迷惑。
五婶被问得一怔,却张口说不出话来。
八嫂的丈夫虽不是王家主宅的,但一直帮着办事,她便也常来。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便眼睛一瞥,过来看她问:“那吴虞又不是什么好人,不想竟会如此讲道理。”
五婶这才也立马急道:“可不是?你一个小娘子都送到他眼前去了,他还嫌你多余不成?!”
“五夫人这是什么话!”陈嬢嬢急得道,十八娘安抚看了陈嬢嬢,却点头:“想来五婶说的是呢,我向来是没有阿兄讨人喜欢,人家便是瞧不上我吧。不过,那个副将…瞧上了十三兄。”
“副将…他什么副将!难道他副将还是个女子?”五婶慌了。
“是个大汉呢”十八娘提起来都还一副畏惧模样,“可壮实了,像个活钟馗似的。”
“呦!他也是男子,怎么瞧上十三郎!”八嫂来了精神了,说着还偷瞄五婶。
她一激灵摇摇头,也跟着老实巴交道:“八嫂说的是,我也不知,只是瞧见那副将他对十三兄…那个模样…不过婶婶也不必担心,反正他们都是男子,也不能如何呢……”
五婶一歪差点栽倒,转身便扶着人往外去:“快去找你五公要钱将人赎回来,迟了可就坏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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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人走后,营帐中
吴虞:呵,有的人,花我的私房钱买吃的买穿的,还都得要最好的,最后只打了一百文的欠条就走了,这种可恨的人!
为什么不继续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