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此地,会在每年的冬天在活树上第一次凿采木香,称之为开门香。凿取下来的木香也有等级之分,最低等为白木香,最高等为牙香,也唤女儿香。
香树本就生长不易,牙香还需得从老香树上凿取,再经过香农们精心制作,方才可成。
偏掌握香树和制香手艺的香农又多为安南山间土著,他们也是对巫医最为信重的那一批人。商户们为着能换取到高品质的沉水香,才会不辞辛苦的从其他地方赶来大批的耕牛。
所以这饭不论吃多少次,赵四郎都不觉得自己会改变主意。
直到赵四郎被韩彻带出招待所,来到一处茶馆。
安南县原来的茶馆在之前大抄家里被清理了,如今的茶馆,是韩彻近些时日才安排人重新开设起来的。
“拜见大老爷。”茶馆店家一见韩彻,一脸热情又亲切的跑来:“大老爷快请上座,可要现在便开始?”
韩彻点头:“嗯,开始吧。”
店家闻言,立即笑着应下,下去准备起来。
很快,茶水点心陆续摆上桌。
赵四郎此时已经有些看不大懂韩彻的操作了,说是请他吃饭,来的却是茶馆喝茶,吃点心。
不过旁的,赵四郎倒是看出来了一些。好比这位韩县令在被贬谪到安南后的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貌似颇受当地百姓的喜爱拥戴。
今日茶馆店家如此,昨日孙大郎还有那些厨娘杂役亦是如此。
这不得不让赵四郎生出几分忧虑,他虽有靠山,但毕竟远在京城。而韩彻在当地这般受乡民爱戴,与他换取耕牛亦是为分给农户。
若韩彻最后真来硬的,那他这次怕是有点麻烦了。
为了招待赵四郎,韩彻今日还命人准备了节目——说书。
“来,听听我们安南的民间故事。”韩彻微笑着,替赵四郎茶杯中注入热气腾腾的茶水:“虽是乡间故事,也颇有一番趣味。”
赵四郎忙道:“多谢大人。说来,我平素也爱听闻民俗趣事。”
韩彻笑道:“那感情好。一会你可定要好生听听,再与我讲讲别处民俗与安南不同之处。”
这话一出,赵四郎便是想不用心听书,都是不成的了。
“啪!”
只听得醒木一敲,前方说书先生便扬声道:“话说,安南某地有一户人家,夫妻二人为人和睦又良善。却不知为何,成婚十数年亦未怀有子嗣。”
“某日,有一行僧前来化缘,受夫妇二人恩惠后,便与二人指点,言道二人或可在家中供奉观音大士。”
“夫妇二人听用,每日都与家中虔诚供奉大士。一年后,果真喜得一闺女。二人感念大士赐儿之恩,为其取名为芙蕖。”
“芙蕖,莲矣。”
观音大士坐莲花台,而莲花又曾被人称之为佛花。
“这芙蕖自幼便聪慧孝顺,这日,她同父母,乡邻一道与海边赶海。突遭逢恶蛟做害,为救父母和乡邻,芙蕖使计将恶蛟引来自身,最终众人成功脱险,而那芙蕖,却惨遭恶蛟一口吞食!”
说书先生说到这,停顿下来,摇头长叹一气。
一旁的韩彻留心注意到,此时赵四郎眉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蹙起,显然已是在替那芙蕖惋惜。
实在是古代没有太多娱乐项目,好比说书都是直到宋朝才真正成型,立时便成为了当时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之一。
韩彻从原主记忆中更得知,时下虽有说书,但还未兴盛,故特意安排了眼前这一出。
这故事的灵感来源于后世的《哪吒闹海》,但因着原故事斩杀恶龙,抽龙筋等行为有人们借助神话故事在表达对天子的怨恨,因此韩彻便不得不做出修改,把恶龙改成恶蛟。
毕竟韩彻本意,是为着推广藕粉。
也如韩彻预料那般,赵四郎果然被故事吸引,全然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态,盯着说书先生,等待后续。
“正当夫妇二人因痛失爱女,悲戚难耐,又恐恶蛟继续前来做害时。之前点播二人的行僧突然而至,立时将那恶蛟斩杀。奈何为时已晚,夫妇二人刨其腹,却连零星碎骨也未能得。”
“夫妇只得跪求行僧,行僧感念芙蕖舍己救人此等壮举,便借助莲藕,为其造出藕身人形。”
“芙蕖得以复活后,才告知父母一隐事。原来她本是随伺大士身边之莲花化身,行僧也非寻常僧侣,而是大士念夫妇二人良善,特幻化而来。”
“在芙蕖被恶蛟吞食后,前尘往事皆被记起,灵魂亦回至大士身边,方才求得大士及时赶来。”
“芙蕖还寻大士又求得这一世亲缘,恢复记忆的她教授乡民种藕,食藕,更带领大家制作出有玉玲珑之称的藕粉!”
“……”原本真只当这是一个民俗故事,听得都入迷了的赵四郎,听到这,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来了。
果然!
只见那说书先生,手中醒目“啪”的又是一声响,声音也突然变得激情高涨:“且说这芙蕖教授大家所制之藕粉,其色泽当真是白里透红。冲泡好后更是质地细腻,还有生津止渴,开胃补肺,滋阴养血等功效……如老弱妇孺,体弱多病者饮用,尤为最佳……”
于是待到这一场说书听完,赵四郎端正身子,思考良久,终是问道:“大人,这藕粉我愿再加价五成,如何?”
听这故事之前,赵四郎只觉藕粉不过一新鲜好物。
将藕粉带去京城,确实能挣来些许银钱,但也不过如此。
可在听完这故事之后,赵四郎终于重视藕粉。
也别觉得这只是一个说书先生讲的神话故事,事实上,本就不错的商品,加上这样一份神话来历,再好生操作一番的话。必然便能让听者好奇,从而争相追捧,使得藕粉的身价暴涨。
作为商家,便可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但藕粉再好,可终究还是比不得素有“一两沉香一两金”之称的沉水香。
然,韩彻也不肯放弃耕牛。
“我愿再加些许价钱。”赵四郎咬牙道。
韩彻并未回答,反而突然问道:“赵四郎,你可愿在我安南开设铺面?县城如今还有不少位置不错的铺面空置。”
“这……”赵四郎一脸为难。
“铺面可供你选择,我还可予你五年免租。”韩彻笑道:“往后你便不需再这般急切奔波赶来,可让人帮你先行收购。如此,便是今年耽误些许,来年也可补上。”
如这些外来商户,以前是几乎从不在安南开设铺面的。毕竟安南这地方过于偏僻贫穷,每年只有初冬后这短短时日,才得几分热闹。
在这开设铺面,还需得安排人管理,耗时耗力耗银钱,实在过于不划算。
所以韩彻即便给予免租五年等各种优惠,又列举众多安南特产,可实际上对赵四郎的吸引力还是不大。
“哦,对了,我有一事忘记告知。”韩彻笑眯眯的看向赵四郎,言道:“今年裕州上贡,藕粉便在其中。”
裕州便是管辖安南的府州。
安南被选入上贡的物品,一共是两样。
其一为两季稻。
朱家冲的早稻当时确实都赠予了贺冲,可别忘了,如郭六郎等少数乡民等家中,所栽种早稻还在。
韩彻从郭六郎等乡民栽种的早稻中挑选出精品,与晚稻精品一起,前些时日便已经送至府州。
其二便是这藕粉。
唐刺史之所以愿意把新品藕粉加入贡品,除了藕粉确实新鲜不错外,也更因韩彻将两季稻的具体栽种技术交出。
话虽未明说,可彼此心里都清楚,韩彻是将两季稻的栽种功劳全权赠予了府州。
唐刺史得了这巨大好处,便也对韩彻投桃报李。
至于韩彻自己为什么不要这份大功劳,实在是他才遭贬谪,又得圣上那般厌恶。便是此时将他报上去,只怕圣上也未必会多高兴。
毕竟他前脚才下令贬谪,后脚韩彻就在地方做出有利民生的大功绩。这岂非是要说,太子当初才是对的,反而是他这个圣上有眼无珠,不识良臣?
既如此,韩彻还不如老老实实先在这安南待着,做他的小小县令。
“藕粉被上贡了?”赵四郎心变得火热起来。
那可是贡品啊!
一旦藕粉真成为今年新献上的贡品,身价何止暴涨,那得叫一个翻天覆地!
“当然。”韩彻还道:“我还愿再赠送昨日餐桌上的那些菜肴方子。”
“加上方子?”赵四郎动心了。
韩彻笑道:“对,藕粉仍按之前所说的价钱售卖。菜肴方子白送你,用以换取此次耕牛交换与我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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