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月光(09)

白月光(09)

一大早出门,先是送了宁檬,接着又送祁谨川去A大一院,最后才折去公司上班。

俞早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刷门禁卡进到公司大厅正好九点。

樊林考勤制度严格,迟到一分钟都要扣工资。俞早现在惜钱如命,从来不敢迟到。

等电梯时碰到一行领导,靳恩亭打头,身后跟着徐涛和好几个部门总监。

俞早跟随众人整齐地喊了一声“小靳总”,自觉退到一旁。

靳恩亭一袭修身的黑色西装,利落地勾勒出宽肩长腿,身材瘦削,却又不失力量感。

他眉目疏淡,气场冷硬,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是不是俞早的错觉,她今天居然觉得靳恩亭的五官和祁谨川有些像。两人都是清冷的面相,一贯严肃,轻易不笑。他们板起脸看人时,压迫感扑面而来。

细看之下,她发现这两人的眉眼也很像,都是板正的一字眉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俞早深觉自己魔怔了,她居然会认为老板和祁谨川长得像。这两人分明八竿子打不着。想必是最近频繁见到祁谨川,他的脸一直搁她面前晃,她看谁都觉得像他。

白月光果然不能频繁见面,不然满世界都是白月光。

等领导们进了电梯,俞早才乘员工电梯到15楼。樊林设计部占据15楼整层。

从电梯里出来,她迎面碰到身穿米色制服的保洁王阿姨。对方拎着拖把刚刚清理完办公室的卫生。

一见俞早,王阿姨就亲切地冲她打招呼:“早呀,小俞!”

俞早回以微笑,神采奕奕,“早,王阿姨!”

纵然眼下压力山大,挣钱难,还房贷也难。可她骨子里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她习惯对身边的人展露笑颜,带给他们明媚的一天。

王阿姨往俞早跟前走了两步,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刚看见徐总监脸色老难看了,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撞他枪口上。”

俞早眯起眼睛笑,“我晓得的,王阿姨。”

刚在电梯间碰到靳恩亭一行领导,徐涛的脸色相当难看,青一阵,白一阵的,八成是被小靳总给训了。

靳恩亭此人讲求结果,不计过程。他雷厉风行惯了,出了名的不讲情面,总监又如何,还不是照训不误。

说起来祁谨川不也是一样吗?凡事讲究方圆,规则就是规则,谁也别想让他打破原则。

高中时每回月考,总有同学想打学霸的主意,让他通融一下,多少泄露点答案。他的好兄弟秦问甚至不惜用限量版球鞋贿赂他。

可惜他都不为所动,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有本事上高考考场去抄,月考抄满分有什么用,你几斤几两老师还不清楚吗?”

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学霸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面对病人家属不合理的要求,他照样厉声拒绝。所谓“通融”在他面前根本不顶用。

就是因为了解他的为人,所以当何小穗问她A大一院有没有熟人时,她当场就说没有。她不可能为着同事这点小事去麻烦他。而且以他的性子,他必然是不会帮忙的。

他是熟人没错,可也没有那么熟。他于她而言,总归还是熟悉的陌生人。

俞早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但不知为何,祁谨川本人好像不太高兴。

“俞早,我不是熟人?”

他说这句话时神情紧绷,语气沉凉,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幽怨,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面对他这样的反应,她竟然有些心虚,忍不住拿眼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只能小声解释:“我不想麻烦你,你工作那么忙。”

她说的是实话,门诊、手术、带教,祁谨川每天的工作量那么大,她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事实上,也没那个必要。何小穗体检而已,任何一个医院都能查,又不是非要在A大一院查的。

没想到俞早说完这句话后,男人的脸色更黑了。

他沉着脸,绷直的下颌线瞬间化作一把利刃,锋利冰冷,不断泛起金属微光。

他偏头看过来,浓眉压作一团,凉薄镜片后的黑眸一瞬不眨地望着俞早,满眼思虑。神情更是晦暗不明,让人无从解读。

薄唇微动,他好像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漫无止境的静默在两人中间蔓延,呼吸声一点一点放大,清晰可闻。

俞早明显感觉车厢里的气氛发生了改变。似乎有风倒灌进车窗,携裹深秋清晨的寒意,刺破表层皮肤,一阵一阵往骨头缝里钻。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恍然之间,她感觉自己走进了迷雾丛林,四周尽是悄无声息降临,又铺天盖地的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她在林中摸索,一不留神,她就会迷失方向,被大雾所吞噬。

从始至终,她都未能看清楚祁谨川这个人。

祁谨川不说话,俞早就更不敢说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挺到了目的地。

想到这些,俞早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月光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

——

办公室里,同事们早已就位,坐在工位前喝咖啡的喝咖啡,喝茶的喝茶,一派和谐。

何小穗端着两杯莲子心茶风风火火地从茶水间出来。

一见俞早,她就连忙把其中一杯递出去,“俞早,你来辣!你不是说你这两天上火么?快喝点这莲子心茶,特败火。我妈从老家给我寄来的。”

何小穗老家临水县,远近闻名的莲藕之乡,专产莲藕和莲子。她家有十多亩水田专门种植莲藕。相应的,她也最不缺莲子心、莲子、藕粉这些农产品。父母隔差三五就会从老家给她寄来一大包。

俞早道了谢,伸手接过杯子。低头瞟了一眼,碧绿的茶水里浮着几颗小小的嫩芽,犹如新发一般。

都说莲子心最苦,她还没喝就已经感觉到苦了。

为了赶十四中体育馆的项目,设计部全员备战,加班加点,一刻不歇。熬夜熬多了,确实容易上火。早上刷牙时她就发现牙龈有些出血。

何小穗往俞早办公桌上放了一小罐莲子心,“这些你拿回家泡,一次泡个几颗,能泡好久。这可比你喝什么凉茶降火多了。”

莲子心清心火,平肝火,确实是一味好药。

俞早抱着杯子低头呡了一小口。苦涩感自口齿间炸开,沿着食道蔓延至五脏六腑,苦得让人舌头发麻。

她硬着头皮小口小口喝,慢慢喝下了大半杯。

暗恋何尝不是在喝一杯莲子心茶,明知道很苦,可就是捧住舍不得放。

——

设计部熬了快两周,加班加点赶出一部分灯具的设计稿。徐涛信心满满交上去。结果被严副总无情的给打了回来。

没办法,只能从头再来。

毫无悬念,黑色星期一,全员加班。

俞早对着电脑盯了一整天,眼睛酸疼难耐,都快瞎了。

直到晚上九点,她才离开公司。

开车路过国贸大厦,好多门店已经陆续打烊。

C区的一家美甲店灯火通明,店员还在替两个顾客做指甲。

门口立着块牌子,用漆亮的红体字写着:本店促销,美甲一律7.9折,可免费打耳洞。

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俞早禁不住摸了摸右耳耳垂,想起了宁檬那个蹩脚的借口。

捡什么耳环,她连耳洞都没有。

高一那会儿,班里女生很流行打耳洞。她还陪宁檬去打过耳洞。闺蜜劝她一起打。她怕疼,死活不肯打。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耳洞,只能戴戴耳夹。

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在得知这家美甲店可以打耳洞时,她居然鬼迷心窍地走了进去。

十年前没有的勇气,十年后终于有了。

“砰……砰……”

接连两声,清脆响亮。

金属穿过软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俞早还没反应过来,店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一边收拾,一边叮嘱她:“这几天别碰水,按时擦酒精。”

“好,谢谢。”

俞早摸着自己通红的耳垂突然有一瞬间的释然。

十年前未竟之事,十年后得以补足,这算不算另外一种圆满?

就像那瓶当年未曾送出去的矿泉水。十年后她亲手交到了祁谨川手中。

其实俞早也并非一直这么胆怯的。十年前,她也曾勇敢过一回。

大概是老天爷在鼓励她,高考她幸运的和祁谨川分在同一个考场,他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两人的座位离得很近。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两人同时走出考场。

暴雨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停。天放开了,日光在头顶一圈一圈晕开。

祁谨川踏过一地潮湿,一步一步走向校门。也是一步一步走向美好的未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高考应该考得很好,他会如愿前往心仪的大学,度过四年大学生活。

俞早静静地望着少年的背影,清瘦、抽条,却不孱弱,反而利韧感十足。

她猛然意识到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高考意味着分离,意味着结束,从此以后,山南水北,天各一方,他们很难再见面。

当时她打定主意离开青陵,去往一座陌生城市,毕业也不回来。

三年暗恋,一个人的独角戏,演员和观众都是她自己。在日记本上誊写过无数遍的名字,占据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男生,他却一无所知。

俞早觉得自己有必要勇敢一次,给自己一次机会,为她辛酸苦涩的少女心事画上一个句号。哪怕被拒绝,她也无憾了。

“祁谨川……”

她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叫住少年。

这一声“祁谨川”她曾在心底排演过一遍又一遍。

前方背影一顿,祁谨川缓慢转身,清淡目光转到俞早脸上,温声询问:“有事吗?”

十八.九岁的少年,一向没什么耐心。但这一刻却出奇的温柔。

他沉静伫立,光影打在他身上,他本人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板。

“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可能会有些突兀,你会觉得很奇怪。可我是真心的……”

俞早打算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不计较结果,只要说了就好。

然而事与愿违,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班主任无情打断,“祁谨川,你来一下!”

班主任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朝少年挥手。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少年丢下话,匆匆离去。

而俞早也没能等到对方回来,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言语间无不透着小心翼翼,“枣枣,妈妈和郭叔叔要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一大遗憾:未能说出口的告白。

我本人没有暗恋经历,以至于我共情能力很弱。这也是我一直不写暗恋文的原因。这本算是全新的尝试。

说一下哈,最近事太多了,我妈肠胃很差,在看中医调理,每周都要陪她去趟杭州。而我自己也小毛病不断,一个落枕痛了四天还没好,都快哭了。加上还有工作,精力确实跟不上。为了保证质量,暂时先隔日更。等后续情况好转,再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