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08)
俞早不确定祁谨川认不认识她的车,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反正他目光远远投过来的那一刻,她本能埋下脑袋,把自己藏在了方向盘后面。
宁檬没注意到闺蜜的反应,她奇怪地望着医馆门前谈话的两位年轻男士。差不多的年纪,衣着考究,气质矜贵,竟难分伯仲。
“祁谨川怎么认识我们少东家啊?”这姑娘说着就伸出右手去开车门。
俞早心慌意乱,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条件反射地摁住闺蜜的手背,压着声音情急阻拦:“檬檬,先别下车。”
宁檬侧头看她,一脸狐疑,“不是,你怕什么呀?”
俞早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她的心理其实非常矛盾,一边期待见到祁谨川,可真见到了她又很怂,只想当鹌鹑。纯粹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空肖想。
宁檬赏给俞早一记白眼,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瞧瞧你那怂样,不就是高中时没得到的白月光嘛,至于么?”
“姐妹,咱得支棱起来呀!”她不顾俞早的反对,掰开她的手,径直拉开车门下了车,大摇大摆朝祁谨川走去。
俞早:“……”
此刻,俞早只需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她就能逃出生天。
只可惜思绪混沌,脑子像是糊住了,她根本不知道开车跑,只是僵坐在车里,耷拉着脑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宁檬是个自来熟,见到老同学丝毫不见扭捏,语气熟稔地同祁谨川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见到宁檬,祁谨川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辆粉色小车就是俞早的。他分明看见主驾上窝着一个小脑袋。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俞早这姑娘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不自觉压了压唇角。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宁檬及时说:“俞早送我上班的。”
她观察着祁谨川的反应,小声试探着,“俞早你还记得吗?咱们高中同学,跟你同一小组的。”
“记得,之前在医院碰过一次。”男人清淡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去,语气悠闲,“俞早见到老同学也不下来打个招呼?”
宁檬:“……”
宁檬讪笑一声,随口胡诌:“她耳环掉了,找耳环呢!”
说完就绕到主驾,把俞早给拽了下来。
俞早:“……”
俞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毫无灵魂地朝祁谨川挥了挥爪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早上好呀,祁谨川!”
祁谨川注视着俞早,公然揶揄:“要不是宁檬说你在找耳环,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
俞早:“……”
“怎么会!”她尬笑着,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耳垂,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宁檬这姑娘敢不敢再离谱点,她连耳洞都没有,怎么戴耳环。
男人扫过女人白嫩小巧的耳垂,意有所指,“看来是耳环没找到。”
俞早:“……”
俞早哀怨地看向闺蜜,在心里一顿咆哮:姐妹,咱能不能靠谱点!
三个老同学站在一起,场面一度很尴尬,有一搭没一搭聊两句,怎么听都像是没话找话。
仁和堂的少东家傅枳实作为唯一的外人似乎不太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主动开口:“你们老同学先聊,我还有工作。”
祁谨川朝他点点头,“傅老师,你先忙。”
傅枳实前脚刚走,宁檬后脚就说:“枣,我还要上班,你俩聊。”
俞早:“……”
俞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闺蜜给卖了。
宁檬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俞早挤眉弄眼,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加油,早点拿下白月光!”
俞早:“……”
宁檬走后,留下俞早和祁谨川站在医馆门前大眼瞪小眼。
她站立难安,斟酌着说:“那个祁谨川……我要上班了。”
对方“嗯”了一声,抬起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一眼,语气那叫一个自然,“时间还早,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一院吗?”
俞早:“……”
俞早神色怪异,“你没开车过来?”
男人老神常在,语气悠悠,“我还没买车。”
俞早:“……”
两人站在车子外,祁谨川瞟见俞早紧张地搓了好几次手,他主动说:“我来开吧!”
俞早愣了一下,连忙说好。
五菱宏光mini空间有限,祁谨川近一米九的身高,弯身钻进车里,感觉哪哪都挤,腾不开手脚。
他调了座椅靠背,勉强能开。
“很难开吧?”
俞早看见这么高高大大的男人,窝在空间如此狭小的车里,她都替他心疼。
“还好。”祁谨川熟练地发动车子。
粉色小车犹如过江之鲫,流畅地驶入主干道,和一大串车流交汇,灰白建筑很快就被甩到身后。
车里很安静,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俞早挺着腰背,坐得笔直,模样乖巧。相应的,这神经自然也绷得很紧。
祁谨川的余光扫到女人脸上,看见一截绷直的下颌线,往上就是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面的血管隐隐跳动。
他忍俊不禁,“俞早,你是社恐吗?”
俞早不假思索回答:“不,我是社牛。”
“是么?”男人不动神色观察她的表情,明显不信。
俞早斩钉截铁地说:“真的,我和谁都能聊,尤其是长辈,我们公司的保洁阿姨可喜欢我了。”
他随口一问:“你在哪里上班?”
“樊林灯具,国贸大厦那边。”
祁谨川有一瞬间的默然。他顿时感觉这人生有些操.蛋。很多人兜兜转转一圈,就在原地,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而他竟越走越远,一路寻寻觅觅,从青陵出了国,最后又回到青陵。
人生际遇真的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真要论个所以然来,不过就是命运不由人。
一丝丝淡笑自男人唇边漾开,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俞早不懂他在笑什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樊林?它在咱们青陵很出名的。”
“我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樊林,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祁谨川敛眸,曲起指节轻敲方向盘,继续问:“你在樊林做什么工作?”
俞早小声回答:“我是灯具设计师。”
他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怎么没学医?”
俞早愕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要学医?”
祁谨川倏然一愣,意识到自己问多了,差点都泄露了自己心底的秘密。
他定了定心神,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宁檬是中医,我以为你也会学医的。”
好似触碰到了俞早内心最柔软,也是最无助的那根心弦,她的表情蓦地变得很颓败,也很无力。
有些事一辈子都过不去。
她空然无助地望着窗外急速略过的建筑物,低声道:“我爸生病那段日子,我一心想学医,想治好我爸的病。可我爸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他很快就走了。我突然之间就没有动力学医了。学设计是因为它回报高,来钱快,毕业好找工作。”
记忆推拉撕扯,轰然坍塌,拉扯出巨大的断层。前尘往事扑面而来,过往一帧帧,一幕幕横在眼前。
祁谨川似乎又听到了某个遥远的声音。
“选理,我以后要学医。”
“我不出省,我要留在青陵,好好陪着我爸。”
那年八月底,祁谨川一个人回了趟青陵一中。一中正门张贴了光荣榜,榜上是他们那届考取二本以上院校学生的名单。俞早名列前茅,她录取的是横桑C大,跟A大齐名的985名校,专业是工业设计。
她既没有学医,也没有留在青陵。所谓的A大医学院到底是空谈,只有他一个人在意。
——
A大一院在市区,仁和堂在堰山。一南一北,浪江从中间径直劈开,足足四十分钟的车程。而堰山大桥是必经之路。
祁谨川熟练操纵方向盘,粉色小车跟随前面车流有序驶入堰山大桥。
大桥巍峨雄伟,两侧灯柱笔直,耸入云霄。
细雨微茫,江面雾气迷离,安静泊着两艘轮渡,水天连一线,隐隐现出小岛的轮廓。
两人突然就断了话题,彼此沉寂。唯有两道平和的呼吸声浅浅交错。
俞早抠着手指,空茫地注视着窗外,不知该如何再起话题。总得说点什么,这样一直沉默着也属实尴尬。
“祁谨川……”刚喊了个名字,俞早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的话卡在喉咙里,默默咽了回去。
祁谨川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一串悠扬舒缓的轻音乐,仿佛山涧的溪水,潺潺流淌。
总算不是那首魔性的“朵朵大了”。
他体贴地说:“你先接电话。”
“嗯。”
眸光下压,屏幕现出一个名字:何小穗。
何小穗是俞早的同事。
樊林设计部阳盛阴衰,清一色男设计师,她和何小穗是唯二的女生。
女生少的地方没什么勾心斗角,其他的老大哥们都挺照顾她们。两个女生互帮互助,关系也处得很铁。
手指划过屏幕,俞早接通微信语音电话:“小穗?”
电话那头是一个大嗓门,风风火火开口:“俞早,你上次体检在哪个医院做的啊?都查了那些项目呐?”
俞早握手机的右手不由一顿,下意识问:“你要体检啊?”
“我这两天心脏总是隐隐作痛,还老有呕吐的感觉,我怕自己英年早逝啊,得赶紧去做个体检。”何小穗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俞早不禁失笑,“没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八成就是熬夜熬多了,心脏不舒服。我之前也是心脏抽疼,怕得要死。结果体检完什么事儿都没有,医生说就是没休息好。”
何小穗:“我这不是不放心嘛!想做个体检安心一点。再说我也一年多没体检了。年初公司组织体检,我阳了在医院住院就给错过了,后面工作太忙就没去补上。正好这次一起查了。”
俞早听她这么说,就把自己体检的医院、项目,以及收费标准都告诉她。
何小穗一听价格,语气吃惊,“这么贵啊?”
俞早小声解释:“我这个是全身检查,查得很细,你可以做常规体检,常规检查不贵的。”
何小穗顿时有了主意,当即就说:“我先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说完又问俞早:“姐妹,A大一院你有没有熟人啊?”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俞早忍不住拿余光瞟祁谨川。
这位是熟人没错,可也没那么熟。她断然不可能为着同事做个体检就去麻烦他,她脸还没那么大。再说人家未必肯帮忙。
俞早一脸平静,“我没有熟人。”
然后果断挂了同事电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俞早猛地想起什么来,迫不及待去看中控台,发现蓝牙标志是亮的,且显示的是已连接状态。
天呐,她的手机自动连上了车载蓝牙!
不等她做出反应,耳畔冷不丁冒出一个沉冷犀利的男声,“俞早,我不是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祁医生:好气哦,连个熟人都没混上!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