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嘴皮:“这不会是你们的名字吧?”
“小夜莺,你要是问我们的人类名字的话,那确实是这个。”渔夫装宁芙说道,“这是魔女阁下给我们起的。我是一号,穿着那条品位很差的裙子的是二号,不穿衣服的是三号。”
“嘿!我明明就穿着呢!”三号宁芙反驳,“经过魔女阁下提醒,我已经听话地穿了九百多年的衣服了!”
出于好奇,土拨鼠们扒着岸边的石头向下看去。三号确实穿着衣服,只不过这衣服和水色几乎差不多,从上面看,她只有露出水面的身体是人类的模样,水下的身体则完全与湖泊融为一体。
一号嘻嘻笑起来,她身上的渔夫装看起来是从某个人类渔村里面顺手摸的,并不合身。她的脸上长着雀斑,棕发盘起来,用渔网当发绳,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在水中游泳的十四五岁人类女孩。
“说到我们的经历,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啦!”她说,“我们在冰湖里面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呢。”
“真的吗?”伽菈配合她开朗地笑起来,“那可真是太精彩啦!”
“是啊是啊!”一号兴奋地接道,“您走之后,我们原本在银月湖里面待得好好的,某一天我们突然发现,不断有死物从上游漂过来,就想着去上面看看出了什么乱子!”
“天呢!究竟是什么乱子啊!”
“您很好奇吧?我们也很好奇!于是我们就往上游一直游,穿过永绿森林北境,穿过针叶林和雪原,一直游到了雪山脚下的冰湖里面!”
“哦哦,然后呢?”
“然后!”一号伸出双手摊开,眼睛闪闪发光,“——然后我们三个就全部被冻住啦!”
“哦!”二号和三号齐齐用手掌猛击自己的额头。
伽菈的笑容也于她说完之后瞬间消失。
“好了,前面的这些刚刚早就已经听过了。”伽菈蹲下身,单手捏住她的脸颊,“我需要详细的情节。”
“诶呦........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就由我来说吧。”花边裙装的二号宁芙抬起头,严肃道。
“您等会儿也能像那样捏捏我吗?”三号羡慕地看着挣扎的一号。
“我们去到冰湖的时候,那边寒冷得出奇,漫天都在飘大雪,雪原上一只活物也看不见。刚想转头回森林,突然发现回去的水流被冰封了。冰块飞速地凝结到我们身上,我们一丁点也动弹不了。再后来,我们浑身上下都被冻结在冰块里面,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二号说,“直到雪山那边,一道耀眼的火光闪过,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渐渐恢复了知觉。”
伽菈盯着她。
“可是那只是极其短暂的一次苏醒,我又在寒冷中睡去了。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间隔了十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又是一道火光划破天空。也就是那一次,包裹在我们身上的冰块开始融化了。我们挣脱了冰块,终于才从上游回到了家,回到了这里。”
伽菈问:“可是你们刚刚用的词明明是,「龙焰」?”
“那个我也不敢确定。”二号回答,“不过,在北境雪山的领域,能够像火光一样从天际划过,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条龙逃跑了,会怎么样?”橙嘴皮问。
“我不知道。”伽菈说,“我跟它其实并不熟。只有把它囚禁起来的人才知道。”
“所以能把它囚禁起来的人究竟是谁啊?!”
闻言,大家纷纷把目光抛向伽菈。
“拉斐安。”伽菈看向王城的方向,“拉斐安·高斯希尔德。”
“........”
“哼,我一早就猜到了。”一号说,“一定是他。不过,那位大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啊?”
然而橙嘴皮这会儿才真正的反应过来:“原来是、是他??!那个砍国王脑袋不眨眼的?!”
回答完,伽菈重新在岩石上坐了下来,盯着仍然在不断变澄清的银月湖,再没说话。
“魔女阁下?”菲莉丝拉拉她的裙摆,“您还好吗?”
想到临别王城的那个城堡之夜,拉斐安脸上的神情,一个怪异的念头涌进脑海。
这几天一直奔波于森林大大小小的事件中,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真正地把这些接踵而至的怪事联系到一起过。
银月湖传来扑通扑通几声,宁芙们警觉地转身游过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伽菈全然没有在意,只当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记忆中的事件,像叶片的脉络一样,一丝一缕交汇在一起。
他突然打破和自己维持百年的契约,不由分说地入主王城。
自己也顺势按照预言,离开王城,回到森林。
回来时,永绿森林已经被这股未知的腐朽气息彻底侵袭。
但是归乡那夜的突兀月光,一夜开花的风信子,似乎又在用微小的希望极力挽留自己。
现在,雪山下的黑龙竟然也像王城里人们的传言一样,苏醒,而后不见踪影。
是巧合,还是某个更大篇章的前奏?
这一切的前后连接在一起,一个清晰的词汇浮现在心中。
“「命运」”。伽菈呢喃出声。
在占星的理论中,命运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就像一条源自雪山向南奔流的河,命运的潮水既然出现,就总有一天会拍向那注定的岸边。
而此刻潮水的方向,已经席卷了这片古老的森林。
“那么,您需要亲自去北境雪山那儿看一眼吗?”小蟋蟀问,“又或者,我们可以陪您回一趟王城。”
无论是去王城,还是去雪山,都意味着把这片奄奄一息的森林直接抛弃。森林的时间原本就是依靠着自己才恢复正常流转的,如果在这种时候突然再次离去,难以想象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需要了。”伽菈缓缓站起身,恍然大悟,“谢谢你,不过,不需要了。”
她环视着银月湖,身后不远处的小屋,花园,枯败的森林,失落的村庄,无限延展的黑暗,从头顶的夜幕流淌过的亘古月光。
世界以残留的意志向自己低语——
“不要离开。”
“不要摒弃。”
“不要忘记第一个午夜的微光。”
伽菈伸手,覆住自己的胸口。一根银针把斗篷别在一起,那是回家的时候从花园大门口捡到的。上面的纹路依然清晰。
生命万岁,生命万岁。
“我想,在微光重现之前,我们就像这样继续下去吧。”伽菈说,“重建我们的家园。”
她抬起头,凝视着遥远的星空。纵使星光无法穿透森林黑暗的夜幕:“哪怕一秒钟,我也不会再离开了。”
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却在此刻清晰地明了了去往答案的路径。
森林的命运被紧握在自己手上,作为出生在这里的魔女,命运的洪流越是荒谬杂乱,便越得站立在黑暗汇集的中心,从世界之初的根系上,寻找星月的方向。
这就是“微光”的意义。
“我逮住它了!”银月湖中,一号大声道。
“不,你没有!它在用尾巴扇我的脸!”三号尖叫。
“这些都是从上游来的鱼!我从来都没在这里见过它们!!”
稍稍回过神来,伽菈向银月湖看去,借着水面微弱的反光,只见湖泊激烈地荡起极大的水波——并不单纯是因为三位宁芙正在其中摸爬滚打,而是某种成群结队的动物,突然纷纷涌进银月湖!
“森林保佑啊!我要被它们撞翻了!”一号疯狂闪避着,“嘿!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的银月湖!”
“砰——!”
一条硕大的鱼从水面上跳了出来,并且眼看朝着老洞客的脑门狠狠砸去!
眼疾手快,伽菈当即从沉思中回到当下,并且以无比矫健的步伐,从岩石上一跃而起,在鱼把老洞客的脑袋砸开花之前,伸手稳稳捧住——
“接住你了!”伽菈说。
“哦——!”大家夹杂着被鱼击打的惨叫欢呼起来。
端到眼前,凑近了细细查看。
“........?”伽菈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鲑、鲑鱼?”
“鲑鱼是什么鱼?”菲莉丝问。
伽菈看向上游的方向,那里仍然有大批陌生鱼群向银月湖毫不客气地涌来:“就是从冰湖来的三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