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鲤鱼打挺,倏地站直身子,生怕自己听错,脱口而出道:“你说你叫什么?”
“陶芙柔,听闻王妃也是凉朝人,这可真是缘分呐!”
小莲双手搀住苏晓,愕然道:“你也是凉朝人?”
清妓中有人夹枪带棒嘲讽道:“王妃与你同乡又如何?有的人没有富贵命,还要装成千金贵女。”
“没错,王妃宴请,你居然敢最后一个到?让王妃等着你,你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清妓们脸上挂满黑线,陶芙柔的话像是软刀子一般划拉在心头,生生勾着肉,平白叫人不疼快。
皓雪慢步走到陶芙柔面前,眸底阴翳冰冷:“王府中人人都期盼得到王爷爱慕,你才入府便敢说这样的话?”
陶芙柔轻笑一声,径直越过皓雪坐到苏晓身旁:“王爷爱慕我,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你们嫉妒了?”
话罢,她先是看了一眼皓雪,又把目光扫进人群中,最后落到苏晓身上。
“王妃,您是首辅嫡女,从前虽在苏府不得势,如今嫁的倒也风光。真是羡煞旁人呀!”陶芙柔顿了顿道,
“对了!差点忘了说,您是我羡慕的第二个女子,第一个是公主。如今得见尊容,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你们二人享尽荣华富贵,如今也该轮到我了吧?”
她蜜桃般粉嫩的手指,抚着髻上垂落下的木质步摇,疯了一般的发笑。
清妓们听后,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不敢惹到眼前的疯子。
唯有苏晓收拾好心智,一把抓住陶芙柔的手,不由分说拽着她往王府大门奔去。
皓雪同小莲,方宛雅二人紧跟其后。
陶芙柔茫然一瞬,调侃苏晓道:“王妃这是,要带我私奔吗?我们才第一次见,您这么大反应,莫非不喜男子,而是喜欢女子?”
苏晓没理身后的人,她知道陶芙柔是凉朝女子,也知道陶芙柔一直记恨原主,所以原主才会成为陶芙柔的折磨对象。
淮王着手谋反计划之初,陶芙柔便设计杀死了府上所有妾室,独独留下了原主,还日日折磨她,让她当陶芙柔的浣洗丫鬟,洗脚婢女。
剧情果然都变了,陶芙柔羡慕原主和凉朝公主的锦衣玉食,这些话都是原主死的时候,陶芙柔才说出口的。
苏晓有些后怕,她的后背阵阵发凉,疯批女还在没心没肺的大笑,笑声犹如缕缕铁丝,无形中伸到苏晓脖颈处,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就在这时,小莲一个健步挡住她的去路。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她惹你不高兴?小莲替你出气。”
小莲气势汹汹立在陶芙柔面前,只等苏晓一声令下,她便冲上去好好教训教训陶芙柔。
陶芙柔还不知死活的伸长脖子,不断挑衅小莲。
苏晓蓦然清醒,这是王府,她没了靠山,动武始终不妥,她忍着一口气道:“小莲放她走吧,我们回府。”
苏晓垂下眸子,丢了魂一般绕开陶芙柔往东院去。
小莲咬牙哼了一声,丢给陶芙柔一记白眼,便快步跟上苏晓。
皓雪站到一旁打量陶芙柔,警告般的语气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但我劝你,苏晓是我的,若是你敢耍什么心眼,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
气温骤降,天边乌压压的云层堆积,呼啸嘶吼的风声徐徐扫进东院。
苏晓踩着被风裹挟,企图随风逃走的落叶尾巴,一步一步踏入东院中。
她抬头看天,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太过沉闷,待久了人就会变了。
曾经她不会这般经营算计,只是那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姑娘,这是她嘲笑原主的罪吗?
怕死这个词,在不经世事那个小丫头那里,从未出现过。人在笼子里苟且长了,竟然生出了求生的本能。
苏晓愣了愣神,她低下头,觑着脚下的一方天地,她在想,她会不会永远都回不去了。
……
王府书房,淮王手中握住一封书信,眉头紧锁。
信上写的是——“本宫心腹陶芙柔,还望域朝王爷笑纳,请淮王对她多加照付,务必接纳之。淮王亲启。”
他的书信还未寄去凉朝,凉朝王后的书信倒随着车马先到了。
陶芙柔那不怕死的样,想必是知道有这封书信的。
“张六,凉朝来的骑兵可安排好了?”
“回王爷话,小人手脚很干净,人马都安排在了城外西郊,只等王爷一声令下,我们便冲进宫去。”
淮王摩挲着玉扳指,五官几乎扭成一团:“不急,现在还不是本王计划里最好的时机,陶芙柔本王对她不放心,本王总觉得事情太多顺利了些。”
张六笑着给淮王斟上一盏茶:“王爷何须多虑,这骑兵可是真真切切的人呐!而且又是凉朝的兵,凉朝王后犯不着以兵马设计您。”
淮王眉颜散开:“也是,她凉朝兵马稀少,愿意送我,想来是希望我成事的。”
淮王站起身,站在窗棂前,悠悠道:“张六,去把陶芙柔叫来,本王带她进宫。”
张六道了声“是”,便出了书房。
没多久,张六领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陶芙柔踏入书房。
淮王只冷冷看了她一眼道:“走吧!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男人。”
陶芙柔眉眼都带着笑,她跟在淮王身后压着步子,若不是礼仪规矩在,她恨不得每一步都用跑的。
……
半个时辰后,陶芙柔躲在淮王身后,迟迟不敢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十六弟,你一身清闲,也从不入宫,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陶芙柔羞红了脸,绣花鞋默默往内侧收了收。
“回皇上,臣弟前不久娶了凉朝女子为妻,且与凉朝公主进宫之日相撞,臣弟怕有人挑拨臣与您的关系,故今日特意前来请罪。”
“哦?竟有这事?娶便娶吧!没什么要紧的,凉朝不过强弩之末,一个女子不足为外人道,十六弟何罪之有?”
“人云亦云臣弟不在乎,臣弟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这罪若是不请,臣弟心里难安。”淮王向右横跨一步,将陶芙柔暴露在皇帝眼前。
“这就是你说的请罪?”
淮王说:“凉朝乃边陲小国,可凉朝女子相貌生得极好,臣弟为表请罪诚心,特去凉朝寻来绝色佳人献给皇上,若皇上不嫌弃,可将她收入教坊司,供您疏解身心。”
“抬起头来!”
陶芙柔心头一噤,她压住内心乱撞的小鹿,缓缓仰起头来。
只见那人一袭官黄龙衮,他有两鬓胡须,有一双杀伐果断的眸子,年岁约摸三十五,却有着十足的魅力。
陶芙柔面色潮红,羞怯怯别过头去,一身的撒娇样。
皇帝大笑一声:“好啊!果真是个灵动的美人,十六弟这份请罪礼朕便收下了!”
陶芙柔心中狂喜,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羞涩的模样,皇帝看见了,淮王也看见了,还有一个人也尽收眼底。
“皇上不可,此女面相难似侍夫!”
殿外走进一位身着显贵,气场十足的女人。她髻上珠钗繁多,身后也有十数名宫女太监跟随。
淮王一眼便认出了那人,那是他这辈子的遗憾——晨妃。
淮王生母早亡,他六岁时便册立为王爷,自幼住在宫外,宫里尔虞我诈与他无关,皇位也同他失之交臂。
幸好,他遇到了袁家小姐,袁清。
他和袁清一见钟情,淮王每每助袁清逃出家门一起去山里掏鸟蛋,抓野兔。
他们一同论诗讲道,袁清时常扮成男子与他出入烟雨阁,为的不是苟且,只单纯相聚。
袁家二老怎么也不会想到,袁清会躲进烟雨阁,如此他们相聚的时间也能更久些……
只可惜,皇命难为,先帝在时,一道圣旨降下,阻隔了两个相爱的人,袁清也只能嫁入皇宫,成了现在的晨妃。
他的纨绔是假,心念袁清是真。也是这时,他才真正认识到皇权是有多么的重要。
皇帝要是他来坐,那该有多好?
陶芙柔觑着出神的淮王,小声问道:“王爷,怎么办怎么办?”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嫁不了世间最厉害的男人。
淮王松开攥紧的拳头,他恭敬走到前边,作拱手礼道:“不知晨妃从哪看出这位女子面相难侍夫?”
皇上啧了一声道:“晨妃,你何时学会的看相?朕怎么不知道?”
晨妃将裙摆甩到一侧,径直走到皇上身前,蹲下身子趴在了皇帝的腿上。
她嗓音刻意压低,似娇嗔般低喊道:“皇上~妾不喜欢她,你看看她哪里有我漂亮?皇上~你把她赶走吧,她要是不走,那便只能是我走!”
皇上一脸宠溺看着晨妃,他右手抚摸着晨妃的青丝,嗓音柔和道:“好!依你,送出宫去,朕不要了,朕有你一个就够了。”
“那皇上,妾待会就不走了,妾同你一道回朝华殿可好?”
“好,朕也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今天朕就跟你一起回你的朝华殿。”
淮王面色凝重,他死死扣着掌心,指甲就快要嵌进肉里,他拱手道:“皇上,臣弟告退!”
皇帝摆了摆手,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气的咬牙,齿间摩擦的声音嘎吱作响,掌心滴滴血液落下,他却不觉得痛。
陶芙柔斜睨着高台上的晨妃,她跟随淮王走时,眼神仍落在晨妃身上,恨不能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