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收回思绪。
商宜娇羞的将衣襟拢上,身子从床帏内探出来,娇柔道,“王爷若喜欢,可以天天来看。”
裴越没说话,身形未动,一袭纯白单衣,轻袍缓带,气质矜贵雅致,依旧笔挺的立在窗前。
一双乌沉的眸子,透过窗棂间的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晨曦微露,那人只穿了件单薄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下面穿了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一个人站在院中。
美人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
不施粉黛,便倾国倾城。
她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也猜不透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只是那耷拉着头孤零零的小模样,就好似回到当年在南境那段岁月,她时常趴在他院子门外等他时候娇憨可爱的样子,天真得让人再冷硬的心肠都忍不住柔软下来。
那时候她还小,个头也不高,整日吃不好,枯瘦嶙峋,胸前也小巧玲珑。
如今大了……和当年那个瘦弱的女孩儿大相径庭,婀娜柔美,容色清丽,倒也容易叫人移不开眼。
裴越喉结滚了滚,眉心轻蹙,想到自己竟对她还残留一丝怜惜,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山字。
“王爷?”
裴越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回转过身,往浴房走去,“让云氏进来伺候。”
商宜有些困惑,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男人站过的地方,往外看了一眼,瞧见云皎皎站在外头,时不时鼓囊着柔嫩的脸颊,乌发桃花簪,白里透红的脸颊,不点而朱的樱唇,发髻左右两边插着整齐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小兔子一般娇憨可爱。
一想到王爷也看过这道风景,她秀眉淡淡的蹙了蹙,心里顿时有些不太舒服。
“七七!”
七七颔首进来,见自家王妃慵懒妩媚,显然就是有人一大早便闹出来的,嘴角淡开一抹羞涩的浅笑,“王妃,可是要更衣了?”
商宜抿了抿唇,几分躁意攀上眉头,想起自己自嫁入王府到现在还未能碰到王爷的身子,心里难免有几分难受和阴郁。
可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尊又让她在自己闺友前不能显出什么。
她眼波流转,眸中一道沉光转瞬即逝,“让云氏进来。”
七七急忙出去唤人。
云皎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商宜衣衫不整的模样,那露出手臂上更是有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而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立在紫檀木衣架前,由着商宜替他穿衣系带。
她呼吸微紧,根本不敢抬头看向他们二人,只顾垂着脖颈,眼观鼻鼻观心的听着房内动静。
“王爷今日气色越发好了,可见昨夜休息得不错。”
“王妃伺候得好。”男人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爷莫要取笑妾身了,妾身伺候王爷是应该的,只是妾身今日醒来身上还有些酸疼,不是很舒服,还望王爷怜惜妾身,午间不要闹得妾身睡不了才是。”商宜声音里带着妩媚,大抵是成了婚的女子,和夫君在一处时,那般娇柔动人,总与闺中有些不同。
两人浓情蜜意,看起来,伉俪情深。
云皎皎听得内心焦灼,满脸不自然的站在角落里。
让她进来,却也没说让她做什么,只让她干站在这儿听他们两人卿卿我我的说话。
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心里跟猫抓似的不是滋味儿,又想起他们两人成婚以来都住在一处,正如七七所言,新婚燕尔,哪对夫妻不是蜜里调油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想到这些,心底弥漫的苦楚更是复杂难辨。
但她知道,自己当年年少无知,伤害了裴越,如今能好好站在这儿已是他高抬贵手慈悲放过,若他当真要她付出什么,一个云家,又岂是他的对手。
她越发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屏气凝神,耐心等候两人的差遣。
裴越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角落里那人身上。
看不到她难受的表情,有些无趣。
穿好衣袍,淡淡的看那只鹌鹑一眼,心情竟意外不错,“准备用膳吧。”
说罢,人已当先走了出去,让屋里的丫头们替女主子更衣梳妆。
云皎皎格外紧张,小脸紧绷着,听到裴越移动的脚步声便心悬一线。
她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下屋内,见裴越去了旁厅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商宜手臂上的痕迹,“阿宜,你的手怎么了?”
商宜蹙了蹙眉,促销的弯了弯唇,“这种事,云二你还不知道么?”
云皎皎微怔,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说,阿宜身上的伤,是王爷打的?”
商宜哭笑不得,故意害羞的将衣袖拉下来挡住痕迹,“不是王爷打的,是王爷疼爱的……”
云皎皎似懂非懂,大概明白了那是人家夫妻间的情趣……
心脏的位置有些针扎似的疼。
她笑了笑,只是想起自己当年在绿萝院醒来,看到身边的商羽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可那晚她什么也不记得,身上也没有商宜这些痕迹,只记得那些人用失望嘲讽的眼神凌迟她。
她颤抖着肩膀缩在被子里,疑惑的对上商羽闪躲的眼神。
之后,商羽便用被子把她包裹起来,抱住,回了他的院子,让他的丫头给她换衣服给她梳头发。
然后,郑重其事的告诉她,“皎皎,我碰了你的身子,我会娶你,若我对不起你,就让我天打雷劈。”
她沉浸在回忆里,笑容越发苦涩。
商宜梳洗好,拉住她的手,嘴角微扬,“王爷性子冷,过些时日你习惯了便好了,我们是自家姐妹,我知你自在的性子,身子也不好,以后就不用来晨昏定省了,想用什么吃什么,只管派人来找我要。”
云皎皎笑容浅浅,福了福身子,“好,我知道阿宜待我好。”
商宜心绪几番回转,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对云皎皎始终有几分心软动容,可一想到她惊世的容色,还是不敢把她日日放在王爷跟前。
就这般把她养在慎思阁内是最好的安排。
“云二,你一向聪慧,定然能明白我的苦心。”
云皎皎仔细听着,忽略心里的失落,伸出小手指勾住她的食指,如同她们在将军府初见时那日一眼,嘴角莞尔,天真无邪,“我明白,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阿宜能和心爱的人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商宜弯起眼眸,手指用力,勾住她的,算是给了回应。
……
主子们在偏厅用膳。
丫头婆子都在一旁伺候。
云皎皎没敢坐,她是侧室,算半个奴婢,立在裴越身侧,随时替他布菜添饭。
她能弥补他的东西不多,这些小事做得还算停当。
他爱吃的东西,吃饭时的习惯,她都一一记在脑子里,吃完后便要漱口洗手,筷子要摆放整齐,先喝汤,再用米饭。
以前她不知道他是平南王府的小世子,每次都笑他吃个饭规矩多,跟个小少爷似的,难伺候。
他不说话,漆黑的眸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每每她禁不住他炙热的视线,躲开去,就会被他拉住手腕拉回来。
他亲手给她剔鱼刺,亲手给她喂饭。
那个时候明明是他受了伤,腿脚不好,左手也动弹不得,但他却照顾她最多,说要把她养胖些,抱在怀里才舒服。
“在想什么?”
冷冽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云皎皎咽了咽口水,向他看去,“王爷,怎么了?”
裴越将玉箸重重的搁在桌上,声音沉了几分,隐隐带着危险的气息,“本王不喜欢吃鱼,夹走!”
屋内其他丫鬟在强大的威压下,禁不住浑身发抖。
就连坐在裴越身侧的商宜心口都忍不住紧了几分。
云皎皎身子僵住,睫毛轻颤,“妾身知错,现在就替王爷夹走……”
她动作慌乱,夹了好几次才将那块鱼肉夹出来,无措的站在一旁,她明明记得,他是爱吃鱼的,她不爱吃,因为鱼有刺,为了给她补身子,是他经常强迫她吃鱼。
此时,裴越已经没了用饭的兴致,神情难看,目光沉酽的瞥云皎皎一眼,“不吃了。”
太过冰冷的声音,听得云皎皎又是一个寒颤。
眼前锦衣轻动,商宜担心的起身去送人,“王爷可是要进宫?”
“嗯。”
“妾身送王爷。”
“不必了,王妃好好休息,等本王回来。”
裴越走后,商宜没再留云皎皎,而是坐在妆台前发呆。
七七摒退左右,上前低声道,“王妃,王爷让人给慎思阁送了琼花玉露膏。”
商宜心口微缩,秀眉微蹙,“什么时候的事?”
七七道,“听说是昨晚半夜,一个王府名叫宣巧的小丫头去送的,在那之前,青烟见松南曾出现在慎思阁外面。”
商宜眉头揪紧,没说话。
七七揣摩主子的意思,试探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将那个小丫鬟叫来问问话?”
商宜揉了揉眉心,紧绷烦闷的胸口有些堵得慌。
王爷性子冷淡,对府里上下女子从没有过好脸色,就连小郡主裴姝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是胆战心惊的。
琼花玉露膏乃是宫中圣品,是皇族才能用的好东西,怎的就到了慎思阁手里?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
“青黛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