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个畜生现在在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说!”
方师兄情绪激动,眼眶通红,撇开椅子就朝陆安婉冲了过来,双手前伸,像是要揪住她的领子。
“老方!”
姜师兄吓得瞬间丢了手机闪现到陆安婉面前,浑身肌肉绷紧,做好了拦下方师兄的准备。
片刻后,他才发现,简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刚才还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牛的方师兄此刻正被他牢牢的按回了椅子上。
即使不断持续挣扎,方师兄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简深的桎梏。
陆安婉从姜师兄身后探出头来,对上简深沉稳的眼神,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姜师兄,你手机掉了。”
她拍了拍姜师兄的肩膀,示意他去看刚才一瞬间被他丢掉的手机,然后在姜师兄脸上成功挂上“卧槽好痛”的表情包之后,才重新看向方师兄。
此刻,他仍然被牢牢的禁锢在椅子上,双眼比之前红了一个度,他喘着粗气,愤怒,又费解,“为什么拦我!简队!她知道嫌疑人在哪,她知道!她为什么不说!”
“方师兄,你的情绪过于激动了。”
相比起方师兄的失控,陆安婉显得很冷静,“我是侧写师,我不是神。我们侧写嫌疑人也需要收集各方信息,也需要时间,我也是刚刚才侧写出来的,所以不要质问我。”
“另外,我理解你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所以会对嫌疑人存在非常严重的偏见,但我也必须告诉你,你对嫌疑人的判断,是完全错误的。”
“你放屁!他就是个畜生!”
方师兄几乎将唾沫星子喷到了陆安婉脸上。
陆安婉盯着仍然在不不断挣扎的方师兄沉默片刻,双眼眯起。
“如果你连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好听完我的分析都做不到的话,那么我只能认为,你没有能力公平公正的参与到这个案子里。
我会拒绝告诉你嫌犯和茵茵目前所在的地点。”
眼看着方师兄的挣扎猛地剧烈想要发疯,陆安婉幽幽的补充。
“你放心,我依然会把地点告诉简队,也会指引其他人去实施抓捕,但我会要求简队把你剔除出这个队伍。你越急,我就越会让你急不了。”
“你!”
方师兄被气的胸口一闷,表情扭曲的盯着陆安婉。
但她的威胁显然很有效,片刻后,一直在发狂的方师兄竟然真的硬生生的让自己坐了下来,他不再挣扎,只红着眼盯着陆安婉。
“现在可以了吗?你可以说了吗?”
“当然,感谢方师兄你的配合。”
陆安婉微微一笑,“首先我们来看看你对嫌犯的分析,你认为他是一个穷凶极恶,心思缜密,且心狠手辣的凶犯,对吗?”
方师兄冷哼一声,他不说话,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难道不是吗?”
陆安婉轻轻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心思缜密的凶犯,他为什么要策划一个绑架勒索案?”
“如果他的目的是你所说的,干掉茵茵,再干掉梁夫妇,最后成功继承遗产的话,他为什么不暗地里进行这件事情?他为什么偏偏要发那个勒索短信?为什么要让梁首富把赎金放在人流量那么大的路边然后自己又不去拿?”
“既然他心思缜密,那么他会想不到这些现金会被人发现吗?他想不到这种事情最后警察会参与调查吗?还是说他觉得,在他已经成为绑架嫌疑人的情况下,我们还会让他顺利的除掉梁夫妇,然后又顺利的继承遗产?”
“按照你的说法,他的动机和他的行为是完全矛盾的。”
陆安婉的语气很平静,她没有在跟方师兄辩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所以你的推理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那么你推理出来的结果当然也是错的。”
话音落下,周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几乎所有警员的脸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姜师兄最明显,他脸上已经明晃晃的挂着“师妹说的好有道理”几个字了。
只有方师兄,依然眉头紧皱,双目通红。
陆安婉叹了口气,感觉方师兄怕是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分析,但说还是要说的。
“其实我现在已经侧写出了嫌疑人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现在我是可以看见他的。”
陆安婉看向了方师兄的方向,但眼神却透过了他,在他身后,在简深旁边,正站着一个男青年。
他身穿黑色背心,露出大块大块的肌肉,左臂还纹着青龙纹身,而脸上,有一道贯穿了右眼的刀疤——那赫然就是梁表弟!
其实在案发现场她就已经侧写出了梁表弟的样子,并“看见了”他的“作案过程”,但当她走出茵茵的房间,梁表弟就消失了
直到她听到了看到了梁夫妇两人的态度,听到了他们对表弟的评价,获取了梁表弟的个人信息和社会关系记录,乃至坐在这里听师兄们说出他们的探查结果,她才彻底侧写了出了梁表弟真实的样子。
而从那一刻起,梁表弟就出现在了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一脸凶相的站在方师兄身侧。
当方师兄情绪激动而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时候,他就站在方师兄的对面,挠着头,眼神清澈而淳朴,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那一瞬间,所有的凶相消失殆尽。
陆安婉看着他,缓缓开口。
“梁首富这个人,他的性格非常的踩高捧低,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他,同样,他大概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好的观感。但偏偏是这种人,他对梁表弟非常亲近,就连梁太太也是。”
甚至连鼠鼠也是。在鼠鼠口中,梁首富是老秃头,梁表弟是娃她舅,就连梁表弟把茵茵带走,鼠鼠用的词汇是,“他带娃去玩”。
“同时,我在茵茵的房间里并没有看到任何挣扎的痕迹。我知道你想说人都是会伪装的,也许梁表弟是故意在梁首富夫妇面前伪装出了好形象。
但一个人不可能一直带着面具,很少有人能在孩子面前也完美保持伪装。能在小动物面前也一直维持着虚假人设的,就更少了。”
“如果他真的是装的,他绝对不可能作出,看小仓鼠想吃糖但是吃不到,就亲自帮着剥了糖纸把糖喂给它的举动。更何况,那颗糖最后成为了指向他的直接证据。
你觉得,一个心思缜密的凶犯,能干出这种事吗?”
“至于梁表弟他为什么要发勒索短信,为什么发了短信又不关注后续,我想,他有自己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会出乎大家的意料,但本质上,并不是坏的。
总之,我侧写出的梁表弟,是一个表面看起来凶恶,但实际上是男妈妈的,好人。”
陆安婉的分析很有道理,之前陷入沉思的警员们脸上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信服的神色,显眼包姜师兄也在夸张地点着头。
但唯独方师兄,仍双目通红,青筋隆起。
他低声咆哮,“一派胡言!你这是凭借自己主观臆断替犯罪分子说话!”
旁观者清,当事者迷,陆安婉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此时此刻,他眼前全是曾经死在他面前那个孩子的面孔。
坐在方师兄旁边的黑哥显然觉得他状态不对,试图帮腔,“老方,其实陆师妹说的也有道理,你看看俺老黑,不也是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实际上俺......”
“呸!”
方师兄却一口唾沫喷在黑哥脸上,扭头盯着陆安婉,面色狰狞。
“你这是在草菅人命!你帮着杀人犯的时候,你自己也是他的帮凶!你也是杀人犯!”
得,凶犯又进展成杀人犯了,老方这是真魔障了啊!
旁观的众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既担心方师兄的状态,又担心陆安婉被怼突然发疯。
但陆安婉的精神状态却异常的稳定,她甚至往后一靠,将整个身子都陷进了椅子里。
“我作为侧写师,只提出自己的看法,你们才是警察,抓不抓捕,怎么抓捕,你们有决定权。”
她语气沉稳,思路清晰,眼神却毫不留情的看向方师兄,“但我必须提醒你们,最好做一个plan B,另外,不要让不能管理好情绪的人参与行动,以免暴力执法误伤好人。”
真·情绪稳定的贴脸嘲讽。
眼看方师兄又要暴起,陆安婉却又突然开口。
“这样,咱们俩打个赌吧。如果我对嫌疑人的判断是错误的,那我愿意以不合格的成绩被退回学校,并发誓再也不接触刑侦。”
陆安婉斩钉截铁的话语让方师兄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眼前血色的回忆突然就散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陆安婉正在说些什么——她说,如果她判断错了,她就要自断前程。
堪称毒誓。
“师妹,你这惩罚有点狠啊。”黑哥在旁边长大了嘴巴,“那如果你说对了呢?”
陆安婉撇了一眼方师兄,“如果我说对了,那么方师兄你,必须为自己恶意揣度他人的行为道歉。”
说错了自断前程,说对了只要一个道歉。
情绪激动如方师兄,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从参与这个案子的那一刻起,他第一次,真正冷静了下来。
自己说的真的是错的吗?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但看着陆安婉平静的脸色,方师兄最终还是没有服软,他冷哼一声,“我要是错了,我跟你鞠躬。但你要是错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陆安婉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在真相呈现在众人面前之前,她是不可能说服方师兄了。但好在已经成功让他冷静了下来,至少不会再轻易的作出过激的举动。
她不再纠结方师兄的态度,径直走上前,用简深的平板调出了地图,然后在一个地方画了个圈。
“这里,梁表弟和茵茵现在应该就在这里。”
眼看陆安婉提供了嫌犯的定位,众人连忙凑了上去,负责数据追踪的警员首先反应了过来。
“这是......海边?现在过去的话,开车大概一个小时。”
“你怎么确定他们在这里。”
方师兄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一个小时车程,再加上赶去抓捕必然要耗费大量警力,万一你判断失误,会大大耽误时间!而每耽误一点时间,人质的危险性就会增加一分!”
陆安婉却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笑。
“我的推理基于我对他性格的判断,你既然并不能认可我的判断,那么我自然也没必要向你解释我的推理,作为侧写师,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就在这里。
去或者不去,你们自己决定。”
问题被抛回给了方师兄。
他死死的盯着陆安婉的脸片刻,又转而盯向了地图上的那个圈。
海边?为什么是海边,她凭什么判断是海边?
她如果是错的,那个被绑的小孩怎么办?她如果是对的,我却不相信她导致耽误时间,又该怎么办?
方师兄的眼前不知不觉的又浮现出了当年的血色,身体由于剧烈的情绪开始颤抖,豆大的冷汗簇簇而下。
我到底,该相信她吗?!
陆安婉沉默不语,方师兄浑身颤栗,旁观者手足无措,一片混沌中,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都吃饱了吗?有力气了吧?”
简深敲了敲桌子,“陆师妹和方警官留下,其余人,带好装备。两套方案,目标海边,三分钟后门口集合。”
他看向陆安婉,“我信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陆安婉偏着头看他。
“嫌疑人,就在那。”
她不会让他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