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十章

面前人逐渐与梦中的灰狼重合,宋明朝半眯着眼,无意识地喃喃:“唔别吃我……吃腿。”

傅昀疑惑,古怪地看着她。

宋明朝遂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被什么东西硌着不舒服又翻了回来,稀里糊涂间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突然惊醒。

她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视线缓缓向上移,睡意全无。

宋明朝:“......”

草,傅大夫大这是在梦游?

不然大半夜不睡觉,冷不丁地站在她床前看她作甚!宋明朝脑海里唰得闪过之前的画面,想想就后怕,他不会突然反悔,想要再来个毁尸灭迹......

不会吧不会吧。

宋明朝心如擂鼓,这下进退两难,她裹紧被子挣扎着坐起来,只剩一个脑袋缩在外面,好似这层被子能帮她抵挡掉伤害一样,她舔了添干燥的唇瓣:“那个和气生财,咱有话都好商量。”

她就差给傅大夫拜个早年了。

等了一会儿,傅大夫睥睨着她,不冷不淡地说:“你呼噜声太大,吵醒我了。”

宋明朝傻眼,愣了片刻,小脸蹿红,这怎么可能,她睡觉从不打呼噜!

可她看着傅大夫的脸,也不像是故意折腾人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她打呼噜太大声?

宋明朝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傅昀眼神从宋明朝炸了毛的头顶略过,也不闲着无聊逗弄她了,转身向外走去,姿态松散,漆黑的瞳孔中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提出一壶酒,兀自走到桂树下的石桌前坐下,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也不急着喝,偏头看着夜色浅浅小酌。

他其实不喜饮酒,尤其是辛辣的烈酒。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他只能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而现在,这些东西的作用也都微乎甚微。

烈酒入喉,一路如火烧般淌过,他却像是没有知觉,捏着酒杯继而饮尽。

傅昀望着天上那一轮万古不变的明月,沉吟不语。

明月依旧,只是物是人非了。

深夜幽静,男人背影寂寥,孑然一身。

宋明朝也睡不着了,扒拉着门框向外看,脚步微动。

“傅大夫有何烦心事?”她微笑着走上前,宛若知心大姐姐,“说出来可能会好些。”

傅昀抬了抬眉梢,眼尾因酒染上几不可察的艳色,没有言语。

啧,瞧他这是喝了不少。

宋明朝莞尔,径自坐下,“我陪傅大夫喝一杯吧。”

她酒量很好,在抚州时,常常能喝倒一片人,天真的以为能将他灌醉套点话出来,殊不知她的这些伎俩,早就被看穿了。

宋明朝瞥了眼桌上小小的一壶酒,想这哪管够啊,她神采飞扬,“傅大夫可还有多的酒?”

“药房的酒窖里。”傅昀淡淡道。

宋明朝了然,踱步到酒窖,果然里面摆的满满当当,她左右手各抱一坛返回,将酒壶里还剩的酒倒满杯。

宋明朝朝他举起酒杯,笑靥如花,此情此景,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傅大夫。”[1]

傅昀微怔,随后与她碰杯,沉声笑着:“请。”

翠玉色的陶瓷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宋明朝一饮而尽,秀眉轻挑。

没想到这酒竟然还有些烈。

不过没关系,许久未饮的她正好热血沸腾,准备大杀四方。

银月高挂,两人深夜坐在桂树下对饮,不自觉得将盟友转变成了酒友。

酒过三巡,酣畅淋漓。

“还来吗?”

石桌上酒坛酒杯歪倒,傅昀坐得挺直,面色如旧,眼底清明一片。

“来,再来!”

声音显然中气不足,酒浸润过后似有些娇嗔。

失策了,这酒的后劲儿有点生猛,但为什么傅大夫一点都不见醉的!

宋明朝双颊酡红,杏眼像是迷上了层蒙蒙薄雾,她晃了晃脑袋。但这时候倒下未免也太掉面子了,然而再抬头时,眼前人逐渐变成了两个,不三个。

好晕晕晕晕。

“算了。”他垂眼道。

宋明朝故作从容,颤抖地放下酒杯,放稳时还撒了些出来。

为了避免头猛得磕到桌上,宋明朝托着腮,言语轻佻,“不知傅大夫芳名?”

她其实本想说名讳的,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变成了芳名。

“对了我叫,额,叫什么来着?”

没等他开口,宋明朝就先自报家门,她有些磕巴地说着,又挠了挠头,一时没想起来。

她脑子糊成一团,忽然灵光乍现:“哦想起来了,我叫宋......月月。”

却又牛头不对马嘴继续说:“明月的明,朝阳的朝。”

她咧着嘴笑,小梨涡若隐若现,厚着脸皮问他:“好听吗?”

“嗯。”傅昀淡淡应着,“宋明朝。”

生如明月,灿若朝阳,倒是个好名字。

“我说了我的,你呢?”

他吹着冷风,似乎也有些醉了,缓缓道:“傅昀。”

宋明朝‘嗷’了声,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她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直接脱口而出:“原来是太阳啊~”

傅昀有一丝错愕,却又转瞬即逝。

他望着昏暗的天际,也有了倦意,“走了。”

“去哪?”

“睡觉。”

她点点头恍然大悟,是该睡觉了,可是她浑身软绵绵的,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了。

宋明朝懊恼,朝他的背影轻声唤着:“我起不来了,救救我。”

傅昀回头,有些嫌弃得看向瘫在原地的一只醉鬼。

真麻烦。

**

明月轩依旧一派祥和清静。

宋明朝猛得惊醒,头痛欲裂,一脸懵逼地歪坐在小榻上,差点连今昔何年都忘了。

记得她昨夜和傅大夫两人喝酒来着,但好像不小心把自己灌醉了,然后接下来......

接下来就全断片了。

宋明朝呆住,捂着脸顺势瘫了回去,像极了一条晒干的咸鱼。

不愿意面对。

太丢人了。

没过多久又垂死病中惊坐起,她直接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面,往窗外望去,太阳偏移,却离正中间还有些距离。

宋明朝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土匪头子的早饭还没做!

傅大夫也不知去向,她慌慌张张地洗漱完,随意抹了把脸就往厨房赶。

一路小跑,终于到了,她喘着气走进去。

“程雁?”宋明朝惊讶,她不是还病着吗?

“修养几天就好了。”程雁朝择菜的手一停,内敛地笑了笑,“你终于来了。”

看她鼻尖冒着汗,她忽然想起来,声音不大,有些不好意思道:“早晨看你没来,我帮你做了份早膳搪塞过去了,可能会不大好吃,糟蹋了你的名声。”

“怎会!”宋明朝向她跑去,因为程雁背后有伤,她只好感激地拉住她的双手。

若是没有程雁,她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吃鞭子了。

程雁愣了下,有些受宠若惊,腼腆地低了低头。

趁着这会还没到中午,宋明朝随即准备起午膳。

期间她尝试着去回想昨晚的内容,却只记得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假酒误人。

宋明朝打算放过自己。

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宋明朝正炒着糖醋排骨,“阿雁,火可以稍微大点。”

“好。”程雁往灶头里添了些柴。

香味顺着缝隙飘出了厨房,此时窗头冒出一个小脑袋,蹬着腿好奇地往里看。

宋明朝发现他时,他正用袖子擦着口水。

宋明朝好笑地看着他,向他招了招手,温声道:“青团子,来姐姐这。”

小家伙一溜烟地跑进来,她掀开锅盖,夹了一小碟排骨给他,“坐这里悄悄吃,别叫人看见了。”

青团子看了程雁一眼,见她没有反对,道了谢后才接过,吃完便帮着她一起忙活。

到点大当家身边的侍从准时过来取餐。

她忙完了也没回明月轩,去程雁的房间打了些水洗澡,宿醉的她全身酒气,实在忍不下去了。

收拾完自己的宋明朝感觉神清气爽,似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还没舒服多久,青团子急急忙忙跑来拍房门:“宋姐姐,厨房来人了!”

宋明朝打开房门:“不急,你慢慢说。”

“大当家那边的人,他说晚上要准备晚宴。”但具体干什么他也不知道,雁雁姐只让他快点带宋姐姐过去。

她随青团子一到厨房,便看见许久未出现的刘大柱,他搬了把竹椅坐在中央,程雁站在旁边低垂着头。

“呦,大厨娘终于来了。”刘大柱朝着她阴阳怪气。

他现在腿脚还有些跛,虽然之前是二当家打的他,但他无法反抗,只能把所有的错归咎在宋明朝身上。

还不都是因为她!

宋明朝冷笑,“多日未见,刘管事看起来容光焕发啊。”

刘大柱气得牙痒痒,“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三当家傍晚马上回寨了,大当家命你准备晚间宴席的菜。”

“我可提醒你,做不好,厨房的人都要挨鞭子。”他视线扫了一圈。

宋明朝皱眉,一般宴席都会提前准备,但刘大柱这个时间来通知她,摆明了不想她好过。

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宋明朝倏地笑了,“刘管事这就见外了,我是你寻上山来的,若是我哪里做得出格,怕是咱两要一起吃鞭子,我是不怕死,不知刘管事如何?”

刘大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此刻也有些慌了,“你可别乱来!”

他好不容易混上这个位置,就怕这种不要命还要把他脱下水的。

“那就看刘管事了。”宋明朝道。

刘大柱吃了一肚子气,跛着脚愤恨离去。

程雁担忧的看着她,宋明朝安慰道:“不打紧,咱们现下弄来得急的。”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尚未露面的三当家,这么突然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1] 出自李白的《将进酒·君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