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明朝屏住呼吸,猫着身子想要先离开现场,然而秋季枯枝落叶繁多,‘嘎吱’一声,她猛得将一根树枝踩成两断。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宋明朝这会儿动也不敢动。
应该没被发现吧。
见身后没啥动静,她长舒了一口气,抬脚正准备走,却听男人清冷的声线。
“就这么走了?”
傅昀懒懒掀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宋明朝吓得一哆嗦,不得不停住脚步。
她转身看向他,故作镇定道:“汤凉了不好喝,我回去再热热。”
傅昀目光扫过她左手提着的食盒,抱着胳膊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嘴角微扬,“给我的?”
宋明朝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僵硬地点点头。
他似是没看到她的窘态,“我那正好有炉子,走吧。”
不多不少四个呢。
而宋明朝显然忘了这一茬,她愣愣地哦了声,路过那具尸体时,陡然回了神,她忽然道:“等一下!”
傅昀回头奇怪地看着她。
主要傅大夫表现的也太正常了,好像刚才徒手杀人的不是他一样,宋明朝眉心直跳,还是没忍住,艰难开口道:“傅大夫,刚才的事,我什么都看见。”
傅昀却轻笑一声,“看见又如何,我们不是盟友吗?”
“是......”
但是她感觉自己上了条贼船!
只不过这条贼船是她亲自扒拉来的。
可他不是大夫吗,为什么突然会武?又为什么要杀那人?
宋明朝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在关键时刻只能咽回去,她抿了抿唇,说:“那,那地上躺着的这个土匪怎么办?”
若是明早叫人看到,又将是一个大麻烦。
“埋了呗。”傅昀随口说着,目光却落在她身上。
宋明朝毛瞬间炸了炸。
干嘛,不会是要她来埋吧,虽说杀鸡杀鱼什么的她都能信手拈来,但是这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敢啊。
宋明朝想也不想直接先拒绝,连忙摆手:“我埋不来的。”
真埋了晚上必定是要做噩梦的。
她一脸挣扎,原本俏丽的小脸变得皱皱巴巴,傅昀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绕过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也指望不上你。”
虽然是事实,但还是好气哦,宋明朝很想朝他喊一句,谁杀的谁埋!
但这句话终究没敢说出口。
傅昀兀自走到那具尸体前,毫不费力地提起。
宋明朝瞧着心惊,觉着自己的脖子也跟着凉飕飕的,她又看了眼手中提着的老鸭汤,顿时有种白瞎了的感觉。
就依傅大夫这身体素质,根本不需要她多此一举。
宋明朝随后提步跟上,谨慎地环顾了眼四周,见他走的方向不像是去埋尸体的,没忍住小声问:“傅大夫是不是走错了?”
傅昀没有回答,只是来到不远的断崖处,他衣摆翻飞,手一松,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他看着她平静道:“这叫毁尸灭迹。”
包袱的袋子顺着宋明朝的肩膀,咻得滑落手肘处,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学......学到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在快要到明月轩时,宋明朝才想起来她今晚还没地方住。
但面对当下的傅大夫,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踌躇了半天才道:“不知明月轩可还有的多的房间?”
“嗯?”傅昀斜觑着她。
宋明朝脸颊有些发烫,“生活所迫,想借宿几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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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朝端着煨好的汤,敲响了傅昀的房门,“傅大夫,汤好了。”
“进。”随后里面传来了一声轻咳。
烛影灼灼,宋明朝将汤放在桌上,傅昀把书合拢放在一边,拿起小碗慢条斯理地喝着,举手投足间是难以掩藏的贵气。
宋明朝坐在他旁边,手抵着下巴神色复杂。
她现下对这个盟友竟一无所知。
宋明朝换了个姿势,幽幽开口道:“傅大夫何时习得武?”
“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的罢了。”
傅昀目不斜视,自顾自喝着汤。
嗯,汤不错。
宋明朝努努嘴,她可不信这番说辞,强身健体的能有如此威力?
她又继续说:“那傅大夫又为何要杀那人?”
等了会儿,傅昀喝完汤才慢悠悠回她:“若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不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宋明朝讶然,没想到是这样,却也是半信半疑。
如果依他所说,傅大夫出了事,那大当家的性命也跟着受到了威胁。虽说二当家想让她监视傅大夫,但也并没有要危及他性命。
她想背后是人应该不是二当家。
那如此说来,玄水寨内部也不太平。
宋明朝支着脑袋,手指在胳膊上打着节奏,这恰巧正和她意,最好越来越乱。
至于傅大夫,只要他能助她出玄水寨,其他都不重要,当时承诺的她也依旧会做到。
想明白的宋明朝豁然开朗,眼下时机正好可以和傅大夫商量对策,她直接道:“傅大夫,眼下大当家的病情如何?”
“暂时死不了。”
傅昀抬眼,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她面前。
宋明朝也不客气,接过抿了口,微苦的味道在嘴中散开。
她思忖了下道:“那傅大夫能将他的症状变得更严重点吗?比如在每日的膳食里或者汤药里加点东西,之后再寻个说辞,傅大夫你不得不亲自下山寻药。”
这时宋明朝抬手伸向后颈,解下了陪伴多年的长命锁,又将它装进了金元宝形状的小荷包里,继续道:“这个荷包是我自己做的,应该很好认,里面还有有一封书信,届时傅大夫想办法住在松兰客栈,将它们交给一个叫从霜的姑娘。”
傅昀拿起荷包在手中把玩,长指抚过上面细密的刺绣,“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找到当地的县令,后续应该就能带人寻到玄水寨。”
傅昀却嗤笑道:“还是太年轻。”
宋明朝不解。
傅昀抬眼看她,“你有没有想过,玄水寨做的这些事,县令真的不知道吗?”
宋明朝愣住。
这一刻却又醍醐灌顶,好像什么都通了。
这么大一个山寨在县令的管辖地,他会没有一点风声?镇上那么多的人口失踪,到最后却都无疾而终?
答案不言而喻,县令与玄水寨是一伙儿的。或许从霜早已经报官,只是被那县令搪塞过去,到时候他再随便找几个由头编排,怎么查都不会查到他身上。
“傅大夫帮我把这个送到就行,接下来我家人也会寻来的。”宋明朝垂眸,言辞恳切。
这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盛京的便宜爹爹身上了。
傅昀问:“你确定要一试?”
宋明朝点了点头。
他嘴角一勾,道:“好。”
**
夜色浓重。
宋明朝无语凝咽,没想到偌大的明月轩,只有一间可以睡人的房间,而那间房间正是傅大夫的卧房。
她抱着包袱,茫然地站在屋内,“傅大夫,可有多余的被褥......我好打个地铺。”
男人正换着寝衣,烛光掩映下,他肩膀宽阔,修劲有力却线条分明,宛如在黑夜中蛰伏的野兽。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
宋明朝:“......”
唔,非礼勿视。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背过身去。
傅昀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外间有小榻,左手边的橱柜里有新被褥。”
“哦哦......好的。”
宋明朝走到橱柜前打开,果然有条崭新的被子,她将被子捧在怀里,一股清冽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和傅大夫身上的味道一样。
她脑子里不由又出现了刚才的景象,白玉似的耳朵这会儿却多了抹粉红。
宋明朝暗暗腹议。
妖精。
还是蛊惑人心的狐妖。
傅大夫这房里的配置比她那小破屋可高级多了,小榻刚好能容下她,而且底下的棉絮软和,被子也丝滑温暖。
自从上辈子宋明朝因熬夜工作猝死后,她就格外注意晚上睡眠,如果没什么事情,几乎到点就睡。这几日显然折腾厉害,宋明朝沾着枕头没多久,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均匀的呼吸声一起一落,明月轩的老桂树也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树枝。
傅昀却逐渐睁开眼睛。
伴随他良久的难眠之症又在开始作祟,傅昀掀开被子坐起,又觉得有些冷,他扯过一旁的外衣披上向外走,路过外间时,看到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宋明朝。
傅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啧,是猪吗?
这么能睡。
她樱唇微张,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忽然很想让人捏一下。
傅昀还真就这么做了。
他微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揪了下她的脸颊,又往外扯了扯,指尖下温热滑嫩的触感,他很是满意,于是又捏了捏。
宋明朝梦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狐狸窝,成了只红狐狸,此时正被一只灰狼追着跑。
她跑啊跑,却被灰狼一个起跃扑到在地,宋明朝嚎着求它不要吃自己,于是乎伸出前爪,想让它吃个腿算了,没想到灰狼一口啃了她的脸蛋,她疼得嗷嗷叫。
宋明朝皱着秀眉,手不禁揪紧了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