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劫持事件(上)

【大家,这里是降谷零】

【啊,到我了】

金发黑皮的青年伸手一把将身旁的同期拦住,冲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不会冲动的。”

被拦住的卷毛青年嗓音低沉,看起来冷静极了,可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里压抑着的情绪。

“妈的。”

不知是谁低声咒骂了一句,还未解散的出操队列里挤挤挨挨一片焦躁又不得不压抑的人影。

降谷零抬头望去,操场中央的情势依旧紧绷。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在刚刚,警校晨训才开始不久,他们这群警校生们正像往常一样在出操拉练的时候——一架机体漆黑的BK117型武装直升机突然飞至警校操场上空,荷枪实弹的蒙面歹徒们就像是上演什么美式大片般顺绳而下,手持M25式冲|锋|枪对准了他们。

“青山长…啊不,青山教官,现在该这么叫你吧。”

为首的歹徒戴着顶黑色的武装头盔,面罩一直拉到鼻梁,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抬枪晃了一圈儿最后点在了人群外侧的金发教官身上,发号施令般道:

“请您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不然——”他啐了一口,声音在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声中传出老远,“您这群可爱的学生们,啊哈,我可就不保证了。”

话到此处,男人身后清一色手持轻型冲|锋|枪的同伙们纷纷发出了短促的笑声,有人甚至玩笑般朝着他们这群警校生的方向开了两枪,不幸的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砰砰!”

还来不及反应,就站在他前面不远的萩原身上忽然炸起一个小坑,溅出来的血点子崩到了面颊上,热乎乎一片。

他那位爱笑爱闹的同期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就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猝不及防。

降谷零只感觉脑子里嗡地炸响。

他在理智能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抬起腿要冲出去,可肩膀上却压下一个冰冷潮湿的手掌,让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别冲动!”

属于伊达班长的嗓音此时格外沙哑,他扭头看去——只见这位高大老成的同期正一手压着他的肩膀,一手张开来死死环住满目血红的松田,不让人当场冲上前去,可他自己同样眉峰上挑,下颚鼓胀,正咬着牙竭力克制着,双臂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萩原研二就倒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降谷零垂下眼睑,目光在歹徒与同期之间逡巡,寻找着突破的机会。

“失误、失误!这也太快了些。”歹徒仍在这么装模作样喋喋不休着,面罩下的嘴巴里却吐出恶劣的笑意。

他的目光还盯在他们的方向,黑洞洞的枪口并一双三角眼、毒蛇一样阴冷地伺机而动,似乎在对他们得意洋洋——你救啊,你们怎么不救呢?你跑出来了我好再开一枪呐!

降谷零攥紧了拳头,似乎只有掌心传来的刺痛才能唤回些为数不多的理智,背上传来好友诸伏安抚似地拍抚,可他的手同样也在抖。

对面荷枪实弹,他们手无寸铁。

血腥味从咬得嘎吱作响的后槽牙里渗出来,也不知到底是脸颊还是心脏,都伴着难言的愤怒与无力,火辣辣地疼着。

不,现在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给他一个机会,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他一定——

降谷零竭尽所能地,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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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操场上,原本还有些骚动、甚至有些耐不住性子想冲上前去的警校生们在枪响过后,彻底陷入了一片压抑着的死寂。

血肉之躯填不满歹徒的枪口,一条性命无非也就是对面轻轻扣一下扳机的事。

于是这群年轻冲动、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们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在血的教训下,少有的几个冲动行事的也被周围的同期并教官给死死拉住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舌,除了隐约传来的几声咒骂,只有校园里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嗡鸣个不停。

血液仍在从名为萩原研二的警校生身下源源不断地渗出来,在他身侧的绿草地上形成大滩正在扩散的深色斑痕。

远处,听到动静的警卫急匆匆地带人跑了过来,哗啦啦一众人端着手/枪、扛着防/暴盾好像颇为气势汹汹地围住了操场的几个出口。

歹徒们先冷静、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他们喊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降谷零清楚地望见为首的持枪警卫的手也在发抖。

当然,任谁捏着部六发装的警用手|枪去填M25式轻型冲|锋|枪的枪口,怕是都要手抖的,毕竟他们开一枪的时间都够对面给人射成筛子了。

怎么办?假设警校警卫已经报警了,算上交通状况,距离最近的机动队到达这里起码也要十来分钟,到那时候说不得连直升机的影儿都看不到。

下意识地,青年避开了同期死亡的可能。

空气逐渐焦灼,耀目的六月骄阳开始炫耀它的存在感,让操场上所有人的心情更添烦躁,像有恼人的小虫在心口左突右撞。一片恼人的喧闹与对峙中,

“我跟你们走。”

降谷零听见了名为青山的教官特有的、低沉且平淡的嗓音。

女人双手举起、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迎向那刚刚夺去了生命的、黑洞般的枪口走去。

不。

那道金发的背影分开盛夏白昼的耀影,如一捧寒夜冷风,逆行过寂静的人海,像往常一般——

高大,挺拔,孤独。

哪怕等待她的可能是六尺之下的结局。

“混蛋……”一向温和的景光颤着嗓音低骂了一句。

肩膀上,属于伊达班长的手掌收紧,指节泛白;身旁的松田阵平则一言不发,只猛地往前冲撞,试图挣脱阻拦,却被几人合力拽了回来。

口腔里传来更浓重的血腥味,降谷零抹了把脸,将所有的焦急与懊悔吞入肚腹。

金发黑皮的青年死死盯着歹徒,不肯放过场中一丝一毫的变动。

但人往往越是紧张的时候越容易出错。

就在气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压抑、紧绷的时候,许是存了制服个歹徒好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念头,在最靠近直升机的那个警校编队里,不知是哪个愣头青脑子一抽、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对站得离他很近的蒙面歹徒猛地抬起了胳膊——

“砰!”

枪响,所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歹徒的枪管朝下,瞬间被人死死的扳住了枪身。

一缕细小的青烟从枪端向上飘起,子弹深埋进歹徒脚下的泥土。

“呀咧呀咧,真是勇气可嘉。”为首的歹徒讽笑了句。

刚刚暴起袭击的警校生正满脸后怕地僵在原地,他身前,金发的教官一手扳着滚烫的枪管,另一只手臂张开将人回护在身后。

哪怕被数架能瞬间把人射成筛子的冲|锋|枪一动不动地指着,哪怕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哪怕动辄就会死无全尸——他们的教官依旧背脊挺拔。

如不会挪移的坚定高山,挡在她所庇护着、偏爱着的人们之前。

“我跟你们走。”她又强调了一遍,声音略重,却依旧镇静坦然。

如果不是教官手里还板着枪管、护着学生,降谷零一定会以为这人只是去赴一场无足轻重的约会。

他突然想起了无数个背影,初见时、大雨中、银行劫案里……

眼眶兀地酸涩起来,降谷零死死攥紧了拳头,难言的剧痛从手掌扎进心里。

这时,许是被人始终镇定淡然的态度激怒了,为首的歹徒被紧捂在面罩底下发出了几声恶劣的笑。

“感谢您的配合,my lovely lady~”他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身后,数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金发的教官被当场摁倒在地。

“教官!”

操场一片哗然,可他们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歹徒给那人捆上了厚实的绳索,连拖带拽地粗暴塞进了直升机。螺旋桨呼啸着从他们头顶上飞驰而过,掠过一堆咬牙切齿、担忧惶急的愤然眼睛扬长而去。

降谷零冷冷地盯了眼直升机离开的方向,身体却迈开步子脚步不停地和几人一起冲到了倒地的萩原研二身前。

“让一让,让一让。”就在他们挤开前排的人群刚想检查同期的生命体征时,远处姗姗来迟的机动队并医护人员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一群深蓝色的影子乌压压围了过来,乱糟糟地又给他们挤了出去。

降谷零甚至连萩原研二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摸到。

“可恶,让我过去!”

身旁卷毛青年眼眶通红,扒着人正想重新挤回去,不一会儿却正迎上了医护人员抬着的担架——

“哟,阵平酱~”担架上故作轻松的青年依旧带笑,脸色却说不出的苍白,原本潇洒的半长发泅湿打缕儿地粘在额头上。这时看见他们,便挥挥手,

“放心,刚刚我装的,这不还在喘气呢,等我回来。”断续急促的话语穿过层叠混乱的无数个脑袋,在惊鸿一瞥里传到他们耳朵里。

之后,担架汇入救护车和机动队的人海,纷杂的人群再次围拢。

太好了,萩原还活着。

降谷零听见了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长长地松了口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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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同期的伤情暂时还不明朗,一切只能等医院那边的消息,但这种事对他们几个非医学生而言着实没什么插手的余地,而刚刚在众目睽睽下被歹徒挟持上直升机带走的青山教官却仍然生死未卜。

眼前各教场的辅导员开始下令收队,把他们这群警校生们带回教学楼里自习。

降谷零心里把刚刚短短几分钟内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找出些歹徒的蛛丝马迹。

这不想还好,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还真让他发现了些东西。

“报告教官,我能和负责救援行动的警官说两句吗?”眼见着他们已经快要离开操场了,他连忙举手道,“我觉得刚刚为首的那名歹徒说话的语调有些特别,兴许能帮上些忙。”

“哦?那你快过去吧。”鬼冢教官果断点头应允。

降谷零应声出列,身后松田拽着景光拉着伊达班长像糖葫芦串儿一样紧跟在他后面。这时场面正是混乱的时候,所有人都乱糟糟一团怎么都管不住,倒八字眉毛的教官冷哼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没管他们几个。

“所以Zero你发现了什么?”正走在路上的时候,景光问。

降谷零解释,“刚刚那个人最后发-‘my lovely lady’的时候音调很奇怪,既不是日式英文的发音,也不是纯正的欧美口音,反而有些像……”

“是法语。”松田阵平确定道:“之前Hagi那家伙陪交通科的姑娘们看了好久的法国文艺电影,里头的卷舌音就是这个调调。”

“所以,刚刚那个领头的歹徒很有可能是法国人,或者有什么外国背景。”伊达航摩挲着下巴,“我听那人一开口好像有吞回去半个音,好像是长或是丈之类的。”

“是想喊青山长官吧,”松田阵平撇嘴,“不是一直说那家伙是公安那边的什么头头。”

“那么综合下来看,这次挟持事件的歹徒很有可能是——青山教官任职公安时期对上的某个有着法国背景的歹徒。”诸伏景光最后总结。

几人说着也走到了正严阵以待的机动队警察并公安身边,对一个似乎是长官的、名叫红山晃的中年人复述了刚刚得出的结论。对方并没有因为几人只是警校生就有所轻视,反而当场喊来了身旁的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淡眉青年。

降谷零见两人略微沟通了几句,随即就见到这个年轻的公安打了几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不知跑到哪里拿回了一叠文件。

这时,眼前名为紅山晃的中年人才有空介绍道:

“这是风见裕也,我和青山的部下,之后你们要有什么线索可以找他。”

面前的青年对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好,我是风见裕也。有什么线索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负责联络部里进行相关案件的筛查,锁定嫌疑人。”

他说着,一边把怀里的资料抽出来递给面前的长官,一边扭头递给了他们张名片、并示意他们离开。

降谷零点头接过了名片:

警视厅公安部风见裕也

几人非常默契地作势要走,实际步速比乌龟也差不了多少。

“根据最新传来的出入境情报,劫持了青山长官的很可能是这几名歹徒。”降谷零竖着耳朵,听见淡眉青年这么说着,将对面人手里的资料摊开到某一页上,

“这原本是一伙由多国籍人员组成的雇佣兵小队,因为之前在我国的一些非法活动而遭到了公安的逮捕和审查。最后除了其中一名日籍成员被判了刑,其余人则遣送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名叫风见裕也的公安扭头瞪人,眼见着一旁的机动队也有朝这边赶人的架势——

降谷零忙跟诸伏景光对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上前温声拖延着:“详细情况请再和我们讲讲吧,说不定就能帮上什么忙。”

“是啊,平常就数我们和教官相处的时间长,说不定能发现点儿什么。”一脸沉稳的伊达航接过话头,在另一个角度朝松田阵平眨了眨眼——

某卷毛不负众望,

“啧,我看啊,等你们这群天天来找我们教官擦屁股的家伙查出来,歹徒估计都已经渡过太平洋了!”他向公安并机动队一众警察们喷射了语气恶劣的毒汁,并且直接上手就要抢下对面人手里那份资料。

“喂!”眼前的公安并机动队负责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场面顿时推搡成了一团。

降谷零、诸伏景光都假装作势要拉住松田阵平,实则有意无意地靠近了紅山晃手里的资料;

个子最高的伊达航看似大喊着快松手,但手底下一肩膀就把那名叫风见裕也的公安挡了出去;

而已经扯到了资料的松田阵平则在数十双手臂、肩膀的纠缠中,高高扬起了手里的纸张,有意无意地往同期眼前面送——

降谷零正扒着他的肩膀,扭过头正好把摊开来的内容看了个结实。

Perf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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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活像是半场篮球赛的闹剧最后在匆匆赶来看情况的鬼冢教官的呵斥声中落下了帷幕,四只灌篮高手喜提罚站、罚跑与检讨三项大礼包。

此时,原本喧腾热闹的操场已经空无一人,除了也正在陆续撤离的机动队成员与公安,偌大的场地上冷冷清清,似乎之前的劫持事件只是一场幻梦。

但它不是。

几人在一片安静中被同样沉默的鬼冢八藏列队带回,又在一片安静中吃饭、自习、并接受问询。

午饭的时候,一向气氛热烈闹腾的食堂也安静异常,好像每个人都突然变成了哑巴。

“可恶!”

终于,身旁的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发泄般的低骂,手里的餐盘砸在桌子上,当啷作响。

沉重的空气骤然撕出一个豁口,降谷零看向他的同期们——每个人脸上的担忧、隐忍和无法疏解的无力都满得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午饭后再说吧。”诸伏景光宽慰道:“毕竟公安那边肯定已经在查了,我和Zero待会儿把刚刚看到的资料给你们复述一下,看能不能帮上点儿忙。”

他说完,气氛又回到了沉默。

午饭味同嚼蜡,耳边,食堂里一片窃窃私语声灌入耳膜。

降谷零听见有些人在说机动队和公安都出动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回他们那位教官;

有些人又持悲观态度,认为对方挟持教官肯定抱有私仇,很可能他们最后找回的只会是教官的尸体;

还有人觉得,像青山教官这样有公安背景的人遭到挟持,应该会被用来要挟政府干更加危害社会安全的事情,最好的结局不过一死了事……

他把勺子放进汤碗,只发出叮啷一声轻响。

有这时间还不如跑去调查!

心里兀地冒出一团无名火,但很快又熄灭了。

他重新拿起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盛汤,冰冷的勺柄却硌得人发疼。

说到底,他还不是一样?

身份上,他降谷零只是个警校生,哪怕是之后进了刑事部或是机动队,他也远没有插手这类案件的权力。

他现在坐在这里,也只能坐在这里。和这里一千二百名警校同期一样,吃饭,闲谈,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别人递来的福祸难料的消息。

过去、现在与未来,降谷零是不是总也没办法帮助想要帮助的人?

是不是总要被他们落在后头?

呵。

爱莲娜是这样,青山教官又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自嘲似地哼笑一声,在旁边幼驯染一脸担忧的目光中,他将头发往上捋去,十指深深埋入发丝间。

中午到下午的时光幻灯片一样地从眼前闪过去。

烦闷感一直持续到半夜躺在属于自己的宿舍单人床上的时候,手机嗡鸣一声,名为青山教官的联系方式后面发来了一条简讯。

“东京湾-0926仓库,公安有鬼,勿声张。”

是求救讯号。

作者有话要说:【演习结束后】

Hagi:啊哈,我和他们是一伙的!血包满分!

四只大猩猩:哟,长能耐了啊,Hagi—(核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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