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者的确是在阿狸之后来到现场的。”傅令仪检查了现场的足迹,攻击者的鞋印大部分叠加在狸奴脚印之上。
午后,傅闻果然将发现禾寇的事情禀告给了傅萧二人,众人便来到现场检查。
傅令仪认为现场的情况和傅闻的判断基本一致,“但这个攻击者应当是名女子,身高大约在五尺(153.5cm)左右,比较矮小。”
谢誉凑过头,对比了地上的泥印和傅闻拓下的脚印,因为土地湿润,这一现场的足迹要比庾四郎房中浮灰层处理得到的足迹清晰很多,他也不担心一口气就将眉粉吹散了。“这里的足迹看起来的确比较小,但有没有可能是比较矮小的男子呢?”
傅令仪轻轻提起裙角,她襦裙下头并没有穿绣鞋,而是混搭了一双便于行走的男装黑皮靴。
“一般来说男子脚印较为宽厚,尤其是脚前掌,相对较宽,而女子的长宽比例较为协调,且比较瘦小……”傅令仪突然意识到这是属于现代社会对男女足迹的判断,但在农耕时代,大多数女性亦需要进行大量的劳动耕作,她们的脚掌也会逐渐变宽以适应环境,这是不可一概而论的。
她尴尬地顿住,走到姚昭身边,补充道,“当然像昭娘这样常年习武的女子并不能一概而论。”
姚昭低头看了一眼,和她相比,傅令仪的脚可谓是小巧纤细,笑道:“应该说像傅娘子这般的才是少数。”
说完,又怕傅令仪尴尬,续道,“不过女子的脚印的确是要比男子稍小些。”
的确,在这个时代,像傅令仪这种出门大都骑马乘车连走路都很少的典型世家贵女在整体女性总数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女子都需要为生活奔波。
萧钺眼风一扫,见傅令仪面上微红,低头蹙眉,仿佛真有自责之意,眉头皱起,眸色微凝,“傅娘子所说已叫人受益匪浅。”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一下子沉冷了两分,“勘察现场本非娘子之责,娘子又何须介怀。”
被他扫过的绣衣使们面色微白,倒是姚昭一掩嘴巴,偷偷笑了。
傅闻见傅令仪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也以为她是推断出错竟自责起来,心中对这些绣衣使生出不满,低声问她,“娘子?咱们可要回去?”
傅令仪当然不是真在自责,她只是在思考她所掌握的知识和当今时代的适配度,社会环境细节的不同对法医学、痕迹学影响还算小,但对于行为分析却有很大的影响。行为分析一般出错便会影响整个案件的调查方向。她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更加了解整个社会,而非局限于傅六娘生活的世家圈。
但她倒是没想到萧钺会这么说,她抬眸瞟他一眼。
萧钺也在看着傅令仪。无论此女究竟有何目的,却的确技有所长,倘若……
傅令仪对上他此般目光,便微微一愣。
萧钺眼底情绪一闪而逝。
傅令仪挑眉,并未问他什么,只不慌不忙又走到攻击者来时的足迹旁边,“女子足迹略宽厚的可能不少,但似这般窄小的,只比我略大些的在男子中就实属罕见了。当然,孤立不证,若只有这一点我自然不会说此人是女子。”
“这一串步幅较短、步宽较宽、足角偏小①,也属于比较典型的女子足迹特点。再结合明柏所说这棵树并不足以承担成年男子的体重这一点,此人是女子的可能较大。”
她走到那棵树前,还算敏捷地爬了上去。她站在树冠上往下看,那身墨色银线襦裙落满日光,清冷光华流转,仿佛一只银纹裳凤蝶翩跹落在枝头,美好得叫人心折。
“娘子小心些,一条佐证而已,用不着你冒险。”中年男子傅闻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氛围,他飞快地跟到树下,抬头高声喊道,“娘子,快下……”
话还说完,傅令仪就从这棵树冠上跃出,稳稳停在旁边那棵树的树枝上,这棵树比之前一棵更高更大些,她从枝桠上快速掠过。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她是从树冠上跃走的了,快下……”
可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她脚下踩的那根树枝就折断了,骤然往下掉,傅令仪连忙伸手抓住另一根枝干,然而她错估了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树枝从她手中脱出。
她飞快地往下坠,就在她准备调整姿势,以一个不那么容易受伤的姿势落地的时候,一道劲风从后袭来,下一刻,一只长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掌心托在腰间,带她平稳地落在地上。
萧钺这般一托,只觉傅令仪腰身纤细,不过一掌所覆,盈若无骨。臂弯一麻,便忍不住低头去看她。
傅令仪下意识回眸,便坠入那双凤眸里。
“娘子——”
傅闻第一时间冲过去,把自家娘子从显王的怀里解救出来。
其他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殿下和傅娘子……抱在一起。
哎呀,我家二郎真的开窍了!姚昭心里一喜。
萧钺垂眸看向怀中,傅令仪从他胸口抬起头,脸上倒是镇定,但眸中还是透出几分惊魂未定,“吓到了?”
他语气倒算平常,傅令仪吞咽了一下,摇摇头,就要撑着身子从他怀中退出,“嘶——”她痛得惊呼一声。
萧钺伸手握住傅令仪方才用来抓握树枝的右手一看,掌心有一道长长的被磨破的伤口,已经肿了起来,正要说话,傅闻就已经来到面前,伸手就扣在傅令仪肩头,把她从萧钺怀中拉出来,让她倚在树干上,还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
傅闻一眼就看见傅令仪手上红肿不堪的伤口,连忙从怀里掏出伤药和纱布,嘴里絮叨,“看吧,让你小心些!你偏要去,这么多绣衣使呢,用得着你一个小娘子上嘛?”
“哎呀,这不是只有我最轻最小和攻击者比较类似嘛?你们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傅令仪一边呼痛,一边撒娇。
“你管他们!爱信不信!”
听到这话,绣衣使们都有些尴尬,傅令仪忙低声安抚他,“这不是发生在普慈寺嘛?哥哥还在这儿呢,尽快把人抓到,哥哥也安全些嘛。”本来人家也没要她来,是她想参与侦查才主动挣表现的嘛。
她不说澄观还好,一说澄观,傅闻表情更难看了,他本就不信任澄观,这会儿心里更埋怨起他来,但念及傅令仪不知内情,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沉着脸包扎完伤口,转过头对萧钺道:“殿下,我家娘子受伤了,就不继续,先回了!”
傅令仪动动包扎好的手,还是有些痛,但不算影响行动,她从傅闻身后探出头,“不回,再去禅院看看。”
听得此言,萧钺神色一时微暗,他沉眸睨着傅令仪,仿佛在迟疑什么,但傅令仪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推了推还挡在她身前的傅闻,“闻叔,这可是咱家的产业,不去看看怎么行!”傅氏的东西,作为被借用密道的受害者,她要去主审官也拒绝不了。
“谁给你说是咱家的产业了?这是给普慈寺添的香油钱。”
“哪有这么添香油钱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禅院方向而去,萧钺望向她的背影,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要了绣衣使里武功最高的项策明柏二人,其他人都继续在山中搜寻碎尸。
谢誉当然依然跟随,姚昭也不听命令,几人来到禅院附近才压低声音,小心谨慎起来。
密道并不大,由项策再下去探探情况,其他人则进入禅院。这处禅院虽是破旧简陋,但大概禾寇常来常往,里面其实都打扫过,地上干净得很,没有留下脚印。相应的他们也不用担心留下脚印,可以大胆地进去搜查。
傅闻先前跟踪只看了左侧卧房,实际上这座禅院,中间是佛堂,右侧以一扇屏风隔开,似乎是书房,但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些架子几案。
傅令仪在像前停驻,这是一座说法像,结跏趺坐莲台之上,右手抬高手指结成环状,左手平放在膝盖上。衣缘錾刻吉祥花草纹,身下的圆形莲花座则是较为常见的四层仰莲瓣,形同大莲蓬。
“闻叔,这像与密道入口处一样吗?”她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傅闻摇头,“那边是一尊站像。”
“脸呢?”
傅闻一愣,观音像的脸能有什么不同?他细看面前这像,其头戴宝冠,面庞丰腴,双目垂俯,面容含笑,便回答,“一样。”
傅令仪微微蹙眉,其实佛教历来讲求佛无定相,每一尊塑像的面孔皆不相同,但事实上同寺同样造相的佛像一般来说面孔还是一致的,而这尊观音像与普慈寺内观音殿中的说法像面孔却有所不同。
不过佛像雕刻向来讲求把宝相庄严,古代绘画又不讲求形似,她倒也说不出这尊像有什么不对。
观音殿中的造像应该是扩建时才雕刻塑像的,跟这尊像并非同一批人雕刻,也许不像也很正常。她摇摇头。
几人检查了佛像,并没有发现有机关密道。
正在这时,明柏低低的声音传来,“殿下,有发现!”
几人顺着声音来到卧房,明柏正侧身站在床榻边,床榻里面墙壁的位置如今露出一条漆黑窄小的地道。
傅闻一愣,难道当时那禾寇并非谨慎诈他,而是进了暗室?
众人顺着台阶向下,不多久就到了底。
明柏用火折子往里一照,里面空间不大,长宽也只有大约三四丈,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密室,全都用青砖砌面。墙边摆了四五个陶瓮,打开瓮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最角落的瓮边散落着干碎的谷物。
密室内另外还有一张几案,上头推着几十套套着布套的书卷,都是经文,而且字迹潦草,不宜辨认。
似乎只是一个和尚避难用的暗室。
作者有话要说:①步态分析参数。
步幅指行走时, 由一侧足跟着地到该侧足跟再次着地所进行的距离称为步幅, 又称复步长或跨步长。
步宽指在行走中左、 右两足间的距离称为步宽, 通常以足跟中点为测量参考点。
足角指在行走中人体前进的方向与足的长轴所形成的夹角称为足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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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常见的肢体接触方式。
终于和老婆有些微进展的萧钺。
百宝箱似的闻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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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这章老是贴成旧版,改好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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