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昌侯当伺候的人全是傻的,没想到最后傻的只有自己,五皇子面前这锅显然不是之前端给他看得那锅!
这是怎么回事!谁在玩弄他!
“这是给五皇子特制的汤锅,御医瞧过没问题才呈上来的。”一旁被吓得瑟缩着的奶娘见远昌侯平静下来,弱弱地解释道。
远昌侯得到解释后也只能呆滞地应了一声,都不敢抬头细看众人脸色。
他的老脸啊!都丢尽了!!
一时间也顾不上似笑非笑讥讽他的逆子与还眼中带着泪花的五皇子,连忙将手中的汤锅放回原处,尬笑几声后还是没挺住,捂着脸落荒而逃了。
......
略过中间的小插曲,五皇子这顿火锅吃得还是十分满足,尤其是晚间姑父又给他偷了肉吃,他现在鼓着肚子躺在姑父姑母中间兴奋的有些睡不着。
倒不是吃得兴奋,而是明日他就可以回宫见母妃啦!他左面拍拍姑母,右边拍拍姑父,全然不顾两个大人昏昏欲睡,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带什么东西回宫。
第一要带的就是火锅!好香好香!母妃肯定喜欢!
可惜姑父有些小气,只分给他不多一块,那只能下次再带给父皇了。
谢执玉今日费尽心力圆了一圈谎,又要分出许多油料给安嫔娘娘,晚上还得忍受小不点的叽叽喳喳,心内感叹带孩子可真是个累人的活儿。
次日一大早,天还漆黑着,五皇子不用人叫就自己醒了,急着让姑父帮他穿衣服,惠岳则是在谢执玉叫过好几次后才艰难地睁开眼皮。
没办法进宫是个苦差事,可谢执玉是个男子也不能替她进宫。
待收拾妥当后二人坐上进宫的马车,惠岳困倦地靠在软枕上打不起精神,五皇子则从帘子掀起的一角探出一个头顶,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上冯侍卫长一句,还有多久才到宫中哇?
好在远昌侯府离皇宫不是很远,五皇子问过五六次马车就驶到了宫墙外。
如今圣上尚未立下皇后,皇子们进宫先要去太后宫中,待圣上下朝后才能拜见,余下的时间就可与母妃一起,呆到晚食后再次送出宫去。
太后殿中此时已坐满妃嫔,其中就数身穿青绿衣衫的苗条女子最为焦急,这就是三皇子的母妃娴妃娘娘。
不过大家也很能理解,三皇子自生下来就没与娴妃分离过一天,这一出宫十天都见不到孩子,娴妃几乎是夜不能寐,与人说着说着话就要流泪的,太后虽不喜她整日哭丧着脸可也没法说她。
毕竟母子连心,强行分开任谁心里都不能好受。
娴妃目光频频望向殿门口,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内侍进门通报,她激动地差点要站起来了,结果来的竟是五皇子......
五皇子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袍子,衬得脸蛋格外嫩白,他也不用惠岳抱,五短的可爱身材摇摇摆摆地跨过门槛,把不少没有孩子的妃嫔萌得心软软。
太后不是皇子们的亲祖母,但也很喜欢天真可爱的幼儿。
见五皇子出宫回来后面色红润,眼神灵动,好似还长胖了些,心道圣上将皇子们送出宫倒是没错。
只要小皇子们在宫外能平平安安地立住,莫说一旬,一年回来一次都行。
娴妃瞧五皇子玉雪可爱更是眼热,五皇子被送到不靠谱的驸马府都能养好,她的三皇子在自己娘家更不能差的,于是愈加期盼着三皇子的到来。
五皇子不知众人所想,随姑母行过礼后就冲到安嫔怀中。
虽然姑母的怀抱也是香香软软的,但他还是更喜欢母妃抱着他,可能这就是母子血脉使然吧。
安嫔也很想五皇子,不过此间不便说话,只用手紧搂着五皇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
二人还没亲香多一会儿,又有内侍进门通传。
这回该是三皇子了!娴妃激动地站起身来迎接三皇子,眼泪就挂在眼尾处欲落未落,她的儿终于回来了!
可娴妃的激动之情在三皇子进屋那一刹戛然而止,不说娴妃屋中不少人都皱紧起眉头。
按众人心中所想五皇子从宫外回来人也健壮精神头也好,想必是出宫避祸的法子有用。
三皇子比五皇子还大些,平日里病得也少,去的又是娴妃母家当然只会比五皇子更好。
可从门口进来的小人面色暗淡,脸颊少肉,一进门就冲到娴妃面前,抱住她大腿放声嚎啕起来。
这是在宫外吃了多少苦啊!?
成伯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好好的孩子送出去怎么被祸害成这个样子!
娴妃更是心如刀割,难道家中对自家皇子也如此不上心吗?
三皇子若是平安长大以后便是成伯府最大的依仗,怎么将三皇子照看得像是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一般。
太后不是个喜欢孩子的,若乖巧些的还能逗一逗,若是遇上三皇子这样哭闹的就头疼的厉害。
她也不过问是怎么回事,若三皇子真在外家受了委屈那也是外臣,该由圣上处置轮不到她插手。
便让众人都提前散了去,小皇子也由各自母妃带回宫,等着圣上下朝再召见。
......
绮月宫内,三人坐在炕桌旁。
安嫔眉飞眼笑快活地道:“五皇子调皮没给你添麻烦吧?”
"哪里有什么麻烦,就是有麻烦看在你面子上我也忍了。"惠岳调笑道。
五皇子很不服气她们如此贬低他,反驳道:“我不麻烦!我还能帮姑父姑母好多忙!姑父都说好些事没我不行呢!”
“呦,这么快就跟你姑父混熟了?”安嫔笑着问五皇子,又对惠岳道,“看来驸马倒没有传闻中的可怕,与我们五皇子也处得来呢,你夫妻二人相处得可好?”
惠岳还没说话,五皇子就抢先答道:“姑父对姑母可好了,天天变着花样给姑母买东西,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还有一只金簪子可好看了!哦,对!姑父还半夜起来给姑母喂水呢!”
惠岳俏脸一红,怎么半夜的事他也知道!她哪里要谢执玉喂水,都是他死皮赖脸的非要折腾。
五皇子什么都在他母妃面前说,这下给安嫔看笑话了。
安嫔忍俊不禁,调侃惠岳道:“呦,看来你与驸马相处得十分恩爱呀!”
“姑父说以后我也得向他学习,他是天下第一的好夫君,只要我跟他学以后就是天下第二好的。”五皇子十分话痨地道。
“他这人真是没个正形,什么都在孩子面前说。”惠岳羞红着脸气恼道。
“哈哈哈,看来你们相处得倒是和美,那我就放心了。”安嫔见惠岳羞涩便换了话题与五皇子聊起来。
五皇子攒了好多事要与母妃说,尤其是有关新朋友乌龙和啸铁的,什么第一次见乌龙这样凶恶的大犬把他吓坏啦,不过他是十分英勇的,后来乌龙与他特别好连姑父都嫉妒啦,还有他领导着侍卫哥哥们排队夸夸乌龙啦!
当然也少不了远昌侯的各种吃瘪丑事,把安嫔逗得合不拢嘴,一群人在殿里笑得隔老远都能听见。
安嫔听五皇子在宫外玩得开心,也丝毫没有被儿子忘到脑后的难过,要是他在宫外日日哭闹可就是给惠岳添麻烦了。
虽说不是日日哭闹,但也不是从来没有过的。
惠岳被揭了老底自然也不放过五皇子,“五皇子怎么不给娘娘讲你夜里思念娘娘直哭鼻子的事呢?”
五皇子很是不想承认此事,小男子汉要保护母妃和姑母,哪能一离开母妃就如此软弱。
马上爬起来绕到惠岳身后,靠在她背上抱住她脖子,同时伸出一只小手想要捂住惠岳的嘴。
“没,没有这个事!姑母你别说了!”说着软软的小身子就靠着惠岳摇起来,与她撒娇呢。
惠岳莞尔一笑又哄五皇子道:“也就哭了一小会儿啦,要不是你姑父说我都不知道。小男子汉羞什么,这说明你孝顺,你要是不哭才丢人呢,你快去问问娘娘有没有想你想哭了呢。”
说着便拍了拍五皇子小屁股,让他去缠安嫔娘娘。
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嫔可是能干大事的狠人,为了将五皇子送去驸马手中她是下了大力的。
将五皇子送去远昌侯府有眼见的几个好处。
一是有惠岳在,五皇子与她相熟去了也不会太过陌生,有些不道德的讲,她就是算准惠岳的性子,知道靠着她们的交情惠岳定会给她尽心照顾五皇子,才故意将重任甩给她的。
二来远昌侯夫人她也是见过的,是个豪爽精干的女子,怎么也比送到娘家让有些软弱的娘亲照顾强。
何况远昌侯府得了五皇子只能算锦上添花,他们家原也是泼天的富贵,不似自己娘家想趴在皇子身上吸血。
虽则驸马风评不佳,但她觉着远昌侯府中的女人们是能让她放心托付的。
如今看这个决定做得真没错,惠岳与远昌侯府将五皇子照顾得极好,瞧瞧三皇子在自己外家都过得那般憔悴呢。
这情她得记在心里。
真正的狠人安嫔娘娘在情感方面好似有些缺失,只要五皇子在宫外平安,她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才不会如娴妃一般以泪洗面,甚至有时候还觉得送走这小麻烦,她还轻松许多。
不过这话可不能与五皇子讲,只能故作悲伤地道:“母妃也好想五皇子,夜里都睡不着觉呢。”
五皇子很是严肃,又绕到安嫔身边紧紧抱住她,“母妃不要伤心,你在宫里好好的等着小五,小五去求父皇让我每天都能来看母妃好不好?”
安嫔刚硬的心也被甜水一般的五皇子泡软了,“母妃没事,母妃在宫里还有侍女姐姐们陪我,五皇子不用担心母妃。”
圣上一心希望皇子们能在宫外立住,怕是不能答应这请求。
惠岳提醒五皇子道:“五皇子不是还有东西要送给娘娘吗,快去拿来给娘娘看看。”
五皇子想起还有汤锅没跟母妃炫耀呢,又急忙喊青诀给他拿来风锅油料,将汤锅的好吃说得天花乱坠,希望母妃能多开心一点。
还特意附到安嫔耳边小声说道:“姑父可抠了,只给我一点点,我都分给母妃,千万别让父皇知道了。”
安嫔乐得不行,呦,连皇帝都没有独给她的呢!!
......
绮月宫内一番和乐景象,可同是迎接亲儿子回宫的娴妃就一脸愁苦了。
陪着三皇子进宫的是娴妃她娘,成伯夫人。
成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与娴妃吐着苦水:“三皇子实在认生,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没见过我们这些亲人,在府中几乎不与我们说话,说我们是坏人是拐子!宫里带过来的侍女们为我们说话,三皇子更加生气说她们是叛徒。”
说着成伯夫人又擦起泪珠来,“三皇子不管白天夜里都要哭闹,饭也吃不下去,非要找娘娘您,任我们怎么哄着劝着也没用。”
“若是这也就罢了,可三皇子在宫外身上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断,有天夜里发热到几乎要晕厥过去,把你父亲吓得都快一同厥过去了。”
成伯夫人心里苦,不是她们不尽心,是您生的小东西实在太难搞啊!!
娴妃听得成伯夫人解释,既不好责怪家人也不好责怪三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没做错呀。
可三皇子如今的模样她一个做母亲的甚是心疼,只能含泪对怀中的三皇子劝道:“三皇子,她们是母妃的父亲母亲,也是你的外公外婆,是断不可能害我们的,你在宫外要乖乖听话,若是想母妃每旬都有一日能回来看母妃的。”
三皇子小脸紧绷,紧紧抱住娴妃哭闹起来,"我不要他们,我就要母妃你,我不要出宫了......"
三皇子的泪珠简直要把娴妃的心给戳碎了。
可出宫是圣上下的旨意,也是为了孩子好,她不能强留下三皇子。
若是三皇子与大皇子一般......她都不敢想。
权衡取舍一番,也只能让三皇子忍耐下来,劝道:“乖,你看五弟弟在宫外就呆得很好也不哭闹,三皇子你是做哥哥的肯定比弟弟坚强,是吧?”
娴妃想着五皇子健壮伶俐的样子很是发酸,怎么那小子在驸马手底下也能养得这么好,惠岳驸马在京中可没什么好名声。
成伯夫人倒是有一个猜测,压低声音对娴妃道:“惠岳公主的驸马在京中除纨绔之名外还不少人说他命硬,几次三番都能于险地捡回一条命,五皇子在远昌侯府康健说不准不是因为出宫才如此,没准是沾到了驸马爷的命硬之气......”
娴妃心中一紧,让身边侍女抱走三皇子,三皇子本不想放手但见母妃面色严肃也不敢闹。
娴妃见三皇子走远才问道:“母亲是说......”
“娘娘,三皇子在府中情况还比不得在宫中,你父亲也十分忧心,既然圣上送皇子出宫是信奉命理之言,何不劝说圣上一番,将三皇子换到驸马府去,再另给五皇子寻个好人家。毕竟在宫中时三皇子可比五皇子康健得多,若真是借了驸马爷的光......”成伯夫人语重心长地为娴妃谋划道。
娴妃敛目细细思索,一双玉手紧紧握住桌角,若真与出宫无关而是驸马的缘故,她说什么也要为三皇子争一争。
......
待到楚安帝下朝,五皇子随内侍前去拜见父皇,他一路上跑跑跳跳地十分雀跃,然而在路过一个偏僻拐角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怒不可遏。
“嘿,狗崽子还想跑!”
“站住!乖乖地跟爷回去!”
“折腾爷一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几个年纪不大的内侍正围着追赶一团白色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将它逼到墙角逃无可逃,一把抓住它将它高高提起,面色凶恶地狠狠地扇了它两下,小家伙被打得发出嗷嗷的惨叫。
“住手!”五皇子怒喝道。
被人提在手里的毛茸茸在循声看到五皇子后不住地发出可怜的哼哼声,黑亮湿润的眼珠好似有泪光浮动。
这小东西正是大皇子常带在身边养的那只小白狗!
如今它看起来没有往日漂亮,纯白的皮毛杂乱无光,身上不少地方还沾有脏兮兮的尘土结了不少毛块。
“你们在干什么!?”五皇子冷着小脸喝到。
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如此对待大哥哥的狗,他一定要去跟大哥哥告状,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几个内侍没想到在偏僻的小路上竟能碰到五皇子,当即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向五皇子磕头求饶。
五皇子根本不听他们解释,一把将小白狗抢过来抱在怀中,十分心疼地抚摸着它的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虽然他有乌龙,但曾经也是很喜欢小白狗的,小家伙过得这么惨,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五皇子命自己的内侍把这几人看管起来,他现在要去见父皇,大哥哥肯定也是在的,他绝不会轻饶这几人!
五皇子路上解救小白狗耽搁了一会,三皇子已在殿中,五皇子进门给楚安帝行礼后先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没见到大皇子身影。
便问道:“父皇,大哥哥呢?我找他有事说。”
楚安帝刚才见三皇子憔悴不已的模样心情沉郁,又见五皇子气色红润活泼可爱,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这一问弄得愈加悲痛。
大皇子去得急,当天他就将小三小五送出宫去,因而他们还不知道大皇子已与他们天人永隔了。
稚子天真,兄弟间又情谊深厚,这本是件好事,可眼下他都不知如何与他们说大皇子之事。
“找大哥哥何事,父皇也能给你办?”楚安帝柔声哄着五皇子。
“有人欺负大哥哥的小白狗!我已叫人拿下了!我要跟大哥哥说,大哥哥肯定会给小白狗出头的,他那么喜欢它!”五皇子义正言辞道。
一旁的三皇子看到脏兮兮的小白狗也很是心痛,“大哥哥的人太不经心了,小白都变丑了!”
楚安帝这才发现五皇子怀中抱着的小白狗,袖中拳头越捏越紧,大皇子才去世几日就有人敢怠慢他生前喜爱之物,简直放肆!
“李公公!”他沉声怒道,“去将那些不长眼的捆起来,一人二十大板后发派去做苦役。”
又轻声安抚五皇子道:“父皇已经把坏人都处理了,小五放心吧!”
楚安帝想大皇子的事还是过一阵子再与他们说吧,与其他早夭的皇子不同,大皇子是常带小三小五玩的,大人尚且不能承受如此伤痛何况孩子。
他又转移话题,问起五皇子在远昌侯府如何,五皇子很是一碗水端平,将与母妃讲过一遍的事情再说与楚安帝听。
楚安帝摸摸五皇子的头,还是小五这孩子让人放心。
不过因提到大皇子他心情有些不佳,加上朝中事务繁忙,便也没多与两个小皇子说,便让他们各自回宫了。
娴妃与安嫔肯定更加惦记孩子,便让他们母子多相处一会儿吧。
五皇子与三皇子一同出了殿门,可他想想还是不行,他要去惠妃宫里寻大皇子去,他要嘱咐哥哥要好好照顾小白狗才行。
“我要去惠妃娘娘宫里找大哥哥,你要一起去吗?”五皇子转头对三皇子问道。
三皇子神色闷闷地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要回去看母妃,一会儿定还是要把我们送出宫的,我想与母妃多呆一会儿。”
说话间嗓音中都带上了哭腔,五皇子也不勉强,与三皇子道过别后就直奔惠妃的和春宫方向。
五皇子的内侍可急出一头汗,五皇子不知道大皇子的事他们能不知道吗,圣上有意在小皇子面前隐瞒消息,要是五皇子去惠妃娘娘宫中找不见大皇子不就露馅了吗!
因而哄劝五皇子道:“安嫔娘娘可还在绮月宫等着您呢,咱们还是不去惠妃娘娘那儿了吧,回去让安嫔娘娘往惠妃宫里捎个话就行。”
五皇子很有自己的主见,说要去做的事就肯定要做,任内侍们怎么劝也没用。
待到和春宫门口,侍女们听五皇子说要见大皇子,十分为难地对视一眼不知怎么办好,只能先请示惠妃娘娘。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引着五皇子进殿。
虽然皇子去世宫中是不会挂白的,但五皇子很是敏锐地察觉到惠妃娘娘宫中氛围不太对劲。
从他身边过去的宫人们一个个表情肃穆也不说笑,整个和春宫异常安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惠妃从殿内看到穿着一身鹅黄小衫的五皇子摇摇摆摆地在院中走着,一时有些忍不住眼泪,大皇子好似也有这个颜色的衣服,她看着五皇子就不由又想起大皇子小时候。
趁着五皇子还没进屋,惠妃先回身擦了擦眼泪,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来干嘛的。
“给惠妃娘娘请安。”五皇子奶声奶气的向惠妃见礼问安。
惠妃眼圈仍有些微红,“五皇子今日怎么来了?”
“我来找大哥哥,大哥哥的狗在外边被内侍欺负了。”五皇子义愤填膺道。
小白狗虽然小但也有些重量,一路过来五皇子有些抱不住便交给内侍抱着。
惠妃闻言一愣,看着狼狈的小白狗眼泪瞬间流下,哽咽不已,“是我的疏忽,没照看好你大哥哥的东西。”
大皇子的死让她几乎万念俱灰,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去管理宫中的大事小情,她本身也不是个爱狗的,小白是大皇子一个劲儿的央求她才抱回来的。
除了父皇母妃与兄弟们,大皇子最亲的就是这只小白狗,她居然没能照顾好它,让几个下人都能欺负它了,大皇子在天之灵也会不会埋怨她这个母妃没用?
“惠妃娘娘,大哥哥呢?”五皇子见惠妃泪如雨下,心中不安更浓,大哥哥人呢?
惠妃避开五皇子的视线,感觉喉间酸涩得无法开口,缓了一瞬才说道:“你,你大哥哥,已是去了的......”
五皇子还有些懵,“大哥哥去哪了,我去找他。”
“你找不了他,他去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了。”惠妃温柔地摸摸五皇子的头,“惠娘娘将小白托付给五皇子,五皇子能帮大哥哥照看好它吗?”
五皇子呆滞中又透着几分平静:“大哥哥是死了吗?”
这一句话正戳在惠妃心窝上,是啊,她的孩子已经死了。
她凤眼含泪望向窗外,“嗯......”
说完整个人伏在案上痛哭起来,身边的侍女们也泪流满面地劝解着惠妃。
这些天已哭过太多次,惠妃也略能调节自己的情绪,眼前还有位小客人没走莫吓到他,她强撑着吩咐侍女将小白的东西收拾一下交给五皇子带出去。
春和宫的门在五皇子身后缓缓合上时,五皇子好像又听到了惠妃娘娘的呜咽声。
死是什么,五皇子也不太清楚,好像隐约有一个概念他又讲不清,但他知道这是一件不好的事,他也很害怕。
他害怕母妃死,害怕父皇死,也怕姑父姑母兄弟们还有乌龙啸铁死。
他时常趁母妃和姑母睡着时去探她们的鼻息,如果没有鼻息了,就是死。
他害怕他不想,所以他一直要去确认她们还好好的。
大皇子之死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五皇子失魂落魄地抱着小白狗回到绮月宫,把安嫔吓了一跳,小白狗可是大皇子养的,大皇子不在了也是惠妃的,五皇子怎么把它抱回来了?
“母妃,惠娘娘说大哥哥不在了,让我替大哥哥照顾好小白。”五皇子清澈的眼睛盯着安嫔问道,“母妃,什么是死?”
安嫔与惠岳对视一眼,看来五皇子已经知道大皇子之事了,可怎么与他解释呢?
两人沉默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惠岳只能硬着头皮道:“五皇子今日晚上问问姑父吧,他定会给你解释明白的。”
谢执玉很会哄骗小孩子,想必他定能知道如何向五皇子解释这个吧。
五皇子没从母妃和姑母这找到答案,便一直闷闷不乐的,不过更加紧贴着安嫔寸步不离。
他怕,原来死是多大年纪都会有的,他担心母妃也会死,下次进宫他就看不到母妃了。
“母妃,以后我每日都进宫看你好吗?姑母你能送我回来吗?”三皇子与他说了,父皇定是还要将他们送出宫的。
安嫔见五皇子惴惴不安的样子很是担忧,只能将他搂得更紧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给他的力量。
“这个要父皇同意,不过母妃答应你会在你父皇面前争取让你多回来的。若是不能回来也不要怕,娘亲每日都给惠岳姑母写信可好,你从信里就知道母妃每天都在做什么了。”安嫔轻拍着五皇子提议道,“五皇子也可以让姑母代你给我写信,这个娘亲能做主,信是肯定能送进来的。”
五皇子埋头在母妃香香软软的怀抱中,沉闷地应了一声。
“母妃不在身边五皇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听惠岳姑母的话,知道吗?”安嫔嘱咐道。
这小子还担心她,明明更让人担忧的是他自己。
“母妃我知道的,我们谁都不能死,过一百年我们也还是要在一起。”五皇子很是郑重地说道。
安嫔不禁勾起嘴角,一百年她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五皇子一直到晚间都围着母妃嘘寒问暖,桌上父皇特意赏的好菜式他都没心思吃,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五皇子泪如泉涌。
他在马车上看着母妃站在原地心里酸酸的,不过他不能哭,要忍住,姑母说他要是哭了母妃也会伤心的。
马车逐渐向前,安嫔这种冷心冷情的也掉了两滴眼泪,心里盼着五皇子下次回宫的日子。
五皇子这边还算顺利,但三皇子就十分让人头疼了,他死活都不要上马车,娴妃命内侍将他抱上马车,他小小一个十分灵活内侍根本逮不到他。
还是圣上派给三皇子的侍卫将他捉住,这小子被人抱住也不老实,四下手脚乱舞要挣脱束缚。
三皇子本就有些憔悴,折腾起来脸色更加惨白,还是娴妃骗他叫他出宫等着,她定会劝服圣上将他要回来,三皇子才安静下来乖乖坐上马车。
出了宫门五皇子与三皇子的车驾就分头驶向两个方向。
进宫一趟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郁,五皇子也再不向车外张望,而是静静地坐在车中不言不语。
不过进宫一趟的波折事件还没结束,当五皇子车驾行驶到距离远昌侯府不远的兴庆大街时,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此时天色暗淡,几个黑衣紧服的蒙面男子身形如燕,持剑直冲马车而来。
冯侍卫长心道,不好,有刺客!!
他在背后比了个手势,令侍卫们变换阵型,紧紧护卫着皇子车驾,带着一队精干侍卫迎面对上刺客。
遇上刺杀,若皇子无事,此为大功一件,若皇子有个万一,怕是要提头去见圣上了。
侍卫们眼如鹰隼紧紧盯着刺客不敢放松警惕。
敢行刺皇子的刺客皆是亡命之徒,人数虽则不多但都武艺高强,除冯侍卫长与一个圆脸侍卫可各牵制一人外,其余刺客皆要几个侍卫才能牵制得住。
冯侍卫长心内焦灼,使出的剑招更加凌厉,但对面的刺客也不是软柿子,几剑都险险擦过冯侍卫长脖颈。
这更激起冯侍卫长血性,找准时机一剑划伤刺客右臂,趁其不备一剑刺入刺客胸口了结了他。
侍女们初闻喧闹便有人掀开帘子朝外望去,毫无防备地看见刺客持剑行凶,吓得惊叫出声。
惠岳在车中听见喧闹,惊叫,厮杀,叫骂声,搂紧了五皇子,捂住他耳朵。
她不过是宫中的透明人物,刺客只能是冲着五皇子而来。她也不是武功高强之辈,若离了侍卫她二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惠岳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车中巡视一圈后将一个白瓷果盘拿在手中防身。
如今只能祈求侍卫们能成功击杀刺客,不然今日她二人皆要命丧于此了。
五皇子刚念叨完死,他们就遇此不测,这也太巧了吧。
圣上派给皇子的侍卫也是强干之辈,冯侍卫长杀完眼前那个又十分英勇地挥剑斩杀数人,虽有些艰难但侍卫们已占住上风。
惠岳听着车外声音逐渐小了心中也稍稍放松,车外侍卫也低声说道:“公主请放心,刺客已无回天之力。”
就在惠岳彻底放下心来时,有一黑脸的高大刺客突然冲出重围,飞身到车驾附近,侍卫们持剑去迎竟挡不住他,想来应该是刺客中的杀手锏。
冯侍卫长目眦欲裂,偏被人缠住无法相助,糟了!
惠岳在车内听到冯侍卫长大喝心感不妙,隐约看见车门前似有一道黑影,举剑正要刺入车内。
她将五皇子护在身下,弯腰一躲,有没有用就看天意如何对她了。
好在,天意还是偏着他们的。
倒不是惠岳躲闪有用,而是车门外有一劲瘦高大的青年一剑拦住刺客,将刺客手中冷剑挑开。
冯侍卫长眼前一亮,大喝一声:“驸马爷,身后!”
是谢执玉!
谢执玉闪身一避躲过一剑,冯侍卫长也寻得时机腾出手来,帮谢执玉对付他身后之人。
刺客没想到除几个侍卫外此间还有武功高强之辈,他失了冷剑却发了狠劲儿,与那青年近身搏斗起来。
两人扭打间车驾摇晃,撞得车壁咣咣作响,差点将车架摇碎。
莫说五皇子小小年纪没经历过这个,就是惠岳这十多年也未曾遇上过如此惊险的场景。
二人紧靠在一起,在心中给谢执玉鼓劲,今日生死在此一举。
论剑术谢执玉不如刺客,但近身搏斗刺客真不如他精通,加之遇上险情好像激发了他的本能,他握上剑得那一刻便会使出不少招式。
一番扭打过后,谢执玉将刺客牢牢压倒在地,冯侍卫长解决掉另一个刺客,瞅准机会又是一剑刺入谢执玉身下刺客胸膛,一击毙命。
这回刺客们都被清剿干净,冯侍卫长略放松了心情,对谢执玉真心实意地赞道:“驸马爷好身手!”
这若是能称之为纨绔,满京城里就都是草包废物了。
谢执玉略一颔首算作回应,便推开车门,车内光线不甚明亮,惠岳与五皇子瑟缩在车座之下,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水盈盈的怯怯地看向他,十分惹人心疼。
惠岳从未觉得谢执玉如此刻一般可靠,哪怕他身上脸上都带着凶徒血迹。
驸马爷英雄救美正是与公主感情升温的时候,冯侍卫长也不好做电灯泡,清咳一声便去指挥侍卫收拾现场尸身去了。
谢执玉蹲下身来,将二人拥入怀中,轻拍着他俩后背,这两个胆子都不怎么大,今日必定吓坏了。
五皇子突然暴哭出声,“姑父,我好怕——呜啊啊啊啊——”
惠岳也紧紧捏住谢执玉胸前衣襟,死里逃生真的太过惊险。
谢执玉居然还镇定自若,甚至能轻笑出声,“莫怕,夫君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