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玉腾的一下坐起,罪魁祸首早已脚底抹油逃到另一侧,头埋在惠岳锦被中,后脚在床褥上一阵猛蹬地往里钻。
可惜没找对地方,再怎么扑腾也还是露出肥嘟嘟的两只后腿和蓬松的毛绒尾巴左右摇摆挣扎。
惠岳睡梦中胸肋被一阵乱撞,忍了几瞬也没压下火气,皱着眉头艰难睁开眼皮,想看看什么东西扰她美梦,刚一睁眼就被床头背光而坐的一团黑影吓得睡意全无。
然而那唬人的黑影却十分委屈地说道:“夫人,你的猫在我脸上吐毛球。”
说罢,纤长如玉的手指托着一团湿漉漉的毛球伸到惠岳面前。
惠岳:......
啸铁在宫中时明明懂事乖巧,不仅吐毛球知道要跳到地上不能弄脏床榻,吐完还会叫来侍女,站在桌上盯着她们收拾妥当。
吐在谢执玉脸上这是故意的吧!
可她不知道谢执玉晚归后与啸铁的纠纷,啸铁也不会口吐人言无法告状,因而惠岳只觉啸铁出宫后居然就不乖了,先是咬狗,后是整人。
莫不是那日停夏苑闹剧时,就记恨上谢执玉了吧!
惠岳心中狐疑,唇边歉意的笑容略显尴尬,手摸到床侧想找条帕子先给谢执玉擦擦,可在枕边摸了半天也没寻到。
谢执玉也不动,摆出一副只等惠岳给他擦的模样,直勾勾地的视线让惠岳又不自觉僵硬起来,好在不多一会儿她就摸到帕子,总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屋中已透进些天光,她低头瞧清帕子,伸出去要给谢执玉擦擦的手又收了回来。
民间有婚嫁习俗,女子出嫁前要亲手绣好各类物什,大到锦被嫁衣,小到盖头手帕,绣的越是精美夫妻日后越是恩爱。
王公贵女们虽不需严照此法,但也都会亲手绣条帕子讨个吉祥彩头。
她手中这条就是她出嫁前在宫中所绣,金雪缎面上绣有鱼戏莲叶的精巧花纹,她还真舍不得拿去擦脏污东西。
谢执玉也看出帕子雅致精美,却还故意长叹一声,“唉,我知我纨绔一个配不得用公主的帕子,更配不得公主亲自伺候,罢了罢了。”
说罢还故意做失落状,欲要起身下床去梳洗。
惠岳心里一急,这怎么衬得她像个恶人似的,纵猫整人又不负责,不由出声叫住谢执玉,“谁说不给你擦了!”
算了,帕子再金贵也不如精心维护的好名声重要。
背对着惠岳的谢执玉唇角一勾,这些好面子的拿捏起来实在太容易,可要抓住机会,待以后惠岳小辣椒的脾气出来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公主能亲手给我擦,是小人的荣幸,不过公主的帕子如此金贵,还是用小人的吧。”说着便起身下床,拿起床边放着的纯白布帕浸湿后塞到惠岳手里,同时理所当然地收走惠岳的帕子塞到怀中。
惠岳:......
你都下床了,就不能直接自己洗个脸吗?还偏要我擦!还拿我帕子!
谢执玉只当看不见惠岳眼中的控诉哀怨,直接将大头凑到惠岳跟前。
惠岳被谢执玉凑到近前的动作吓了一跳,此时两人近到她都能感受到谢执玉的气息。
她不禁微微后仰,僵硬地抬起手,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谢执玉脸上脏污的一块,如此近的距离让她将谢执玉看得更加清楚。
都说女子肌肤似玉,肤如凝脂,这话放在谢执玉身上倒也合适,不仅皮肤白皙无暇更胜女子,又有高鼻薄唇,眼睛也极为俊俏有神,可惜她此时根本不敢去看,只余光扫到他睫毛长而浓密,微微眨动如蝶振翅。
就是这眼神太让人不自在,总是带着促狭笑意。
不过谢执玉逗弄惠岳十分有度,每次让她有些嗔怒又不至于恼火不适。
因而谢执玉享受几下公主服侍,就主动收走脏污帕子,径自下床用清水净面,重新拿上一块新帕子回到床边,抓起惠岳柔弱无骨的嫩白手掌,认真擦拭着惠岳纤细的手指。
伺候美人也别有一番趣味嘛。
倒是惠岳白皙的脸上顿时飞满红霞。
如果不是还有一层帕子,真的很像把她的手当做把件一样捏玩啊!
......
晨起天光大亮,谢执玉醒来时发现,惠岳睡梦中竟依偎在他怀中,乌黑的发丝贴在透白的脸颊边,没有各色金玉装饰格外纯净柔美。
他抬手将惠岳那一缕发丝掖在耳后,静静看了会,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昨夜五皇子没被姑父箍着,此时都已睡到床尾,与啸铁枕在一起睡得正香,谢执玉也不管五皇子睡没睡醒,直接一把抱起将他带出门去换衣。
临出院子时,又带上奶娘与冯侍卫,嘱咐好青诀莫要吵嚷公主。
路上没走多一会儿,五皇子就被谢执玉晃荡得醒来,迷糊糊地打量着周围,“姑父,我们要去哪?”
“以后晨间我带你来堂屋吃,有那天带你玩的伯伯陪你。”谢执玉心情愉悦,仍像往常般答道。
倒是五皇子清醒后,想起昨日被姑父哄骗,让巨毛怪物吓到嚎啕的丢脸事情,闹着不肯呆在谢执玉怀里,要冯侍卫长抱。
谢执玉乐得甩手轻松,只冯侍卫长还未成亲生子,硬着头皮接过五皇子,抱着幼童的手法略显笨拙,还要奶娘在一旁指点。
嘿嘿,提前给冯侍卫长上育儿课了,挺好。
进到堂屋时,五皇子的到来让谢家众人又小小沸腾了一次,这可是天子血脉!
谢望安自觉与五皇子有些交情,面色得意,在众人注视下主动上前接过五皇子,就是手法跟冯侍卫长笨拙的不相上下。
育儿课适龄男性发展对象又増一员。
大哥谢思衡摸不着头脑,二弟怎和五皇子好上的?与三弟也是一团和气,不但不掐架还能笑脸相迎,今日太阳是打哪出来的?
谢执玉才不管谢家众人的弯弯道道,五皇子食饭有奶娘伺候着,一会儿直接甩给二哥,他就自在了。
因此吃过早食他就溜了,五皇子则由谢望安带去他的书房玩耍。
五皇子觉得这个伯伯比姑父可亲多了,待他轻声细语又温柔耐心,但他总想着昨日之事,便有些心不在焉。
“五皇子可有心事?”谢望安见五皇子今日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满头雾水,难道他这么快就要失宠了吗?
五皇子还担忧怪物吃人,便想从谢望安处旁敲侧击:“伯伯,你知道姑父他养怪物吗?”
谢望安闻言一愣,继而又不禁失笑,“并非是怪物,不过是体型大了些的狗。”
“那它会吃了我们吗?”五皇子童言稚语道。
谢望安抚了抚他头顶,“想来五皇子是见过了的,它可有将你吃掉?”
五皇子摇摇头。
“放心吧,你姑父的狗不会吃你,它虽长得凶些,性子却还好,在府中未有伤过人。”谢望安宽慰道,“你可想听听它的来历?”
五皇子好奇地点点头。
“五六年前,圣上曾带众臣于西山围猎,你姑父最是惫懒本不愿去,是我父亲硬要拉扯他去,欲试试他弓马之术。可围猎时人多杂乱一时不察,你姑父便与众人走散,西山林密山高,山脉腹地有熊虎等野兽出没,你姑父当时才十二三岁,众人在外围四处寻了两天都没见他踪影,都说定是在深处被野兽吃了。”
谢执玉回忆道:“出了这等人命关天的事,连圣上都无心狩猎,可第三天时你姑父却自己回来了,身边跟着一只似狮似狗的东西,大家也看不出是什么,只觉是山间尚未开化的野兽,瞧一眼就胆颤心惊,都怕它发狂伤人,甚至想放箭将它吓走。”
“但它把你姑父送到后,不用驱赶便自转身回了山林。你姑父回来道他迷失方向进到山中腹地,遇到一只吊睛白额虎,都已将他扑倒在地差点要吃了他,幸好有送他回来那东西与猛虎搏斗搭救,才免于虎口丧生,回到西山营地。”
“那赶走大老虎的是院子里那只吗?”五皇子听闻巨犬保护姑父的传奇故事,顿时觉得巨犬也是有情有义的一条好狗,倒对它的可憎面目没那么怕了。
“那倒不是,你姑父后来常去西山,嘴里一直念叨他与那东西约好的,可连去几年也没再见到它。直到去年间他又去西山,就带回院里这只乌龙,他说原来的巨犬想来是不在人世了,这是将它的孩子托付给他,所以他待乌龙是极好的。乌龙来时不过只比巴掌大一些,现在也长得与它母亲一般大了。”
五皇子听后眼圈泛红,“原来的巨犬为什么不跟姑父回家呢?不然它可能就不会死了,姑父肯定很伤心吧。”
“有些生灵就是属于山野,不爱在世人樊笼里生活的。”谢望安擦擦五皇子的泪水,安慰道:“你看乌龙,它现如今不是很快活吗?这便是一段因果缘分。”
听完,五皇子突然有些懊悔,他昨日惧怕所为与西山众人何异,姑父说乌龙极有灵性,那它会不会伤心啊?
......
谢执玉倒没他们想的感怀,缘深缘浅皆有定数。
他从堂屋出来后,想着五皇子有人伺候,正好有空带惠岳出府玩玩,就遇上故人前来。
他面前的年轻男子,面白无须,温和儒雅,有清隽之风,典型的文人长相。
“你还真是命大,我在京外都听得议论你快活不成了,现在看着可比我都康健。”崔玄上下好一番打量后笑着调侃道。
“我命大京城人难道头一回知晓,且看着吧,我这有福之人,活到百岁也不在话下。”谢执玉洋洋得意道。
崔玄都被逗乐了,笑了一阵又正色道:“我找你来是有正事的,可还记得宋清日?”
谢执玉来了精神,这不是男主他哥吗!
“怎地,你抓到他什么把柄了?”宋家两兄弟与他二人皆是有仇,崔玄提宋清日心里定憋着什么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