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头一棒

京城阴雨连绵数日,昨夜一场疾风骤雨后终于等来天气放晴,隔着院墙伸展出的竹叶儿格外油翠。

此时日头初升,各府采买办事的仆从都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路过远昌候府时都不由慢下脚步,凑个热闹。

远昌候乃是开国封赏的爵位,府宅阔气雅致在京城中数一数二。

朱红漆门,琉璃绿瓦,左右各一汉白玉狮子,门上匾额乃是高祖手书。听说内里更是雕梁画柱,柳阶庭花…

不过京中权贵众多,豪门奴仆也不是没见识,他们瞧得新鲜是远昌候府旁搭起的灵棚。

连丧幡和白灯笼都挂上了,这是谁死了???

话一脱口便有人接茬:“还能是谁,三少爷,惠岳公主的驸马爷呗!听说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找了个遍,宫里御医也常来,就是看不好是什么奇病,估计是挺不住了。”

“这都是惠岳公主克死的第三个驸马了吧,这以后哪还有人敢做驸马。”

话音儿刚落,不待众人反应,远昌候府突然打开大门,出来七八个小厮,领头的浓眉大眼,虽眼圈泛红,但面上带笑,露出嘴边两只酒窝。

有那与领头小厮相熟的,走上前去:“引鹤,你家少爷去了还笑,不怕主家拿你出气。”

引鹤扫了眼围在府门前的众人,故意高声回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少爷好着呢。”

说罢,便指使着小厮们把白灯笼、白幡等一应事物拆了下来。

众人瞧远昌候府动真格的,那就是谢三少爷没死啊!!!

丧幡挂了,人又活了,这可真是奇了!!

而被议论的主角谢执玉也有同样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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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谢家。

谢执玉昏沉间只觉耳边吵嚷声不断,沉重的眼皮突然一轻,与手中正扯着自己胳膊的少年恰好四目相对。

对方身着青色领袍,长发束起,一副古人装扮。余光扫到屋子里也是一派古色古香,八宝架子床,雕花坐地屏…

谢执玉愣了几秒,突然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了!!

他原来是穿书了!!!

引鹤正给谢执玉换寿衣时,突然瞥到谢执玉睁开了眼,不由惊叫出声:“少、少爷!少爷诈尸了!!”

正在撕闹中的谢家众人都被这话惊呆了,唯谢夫人反应最快,顾不得再与‘罪魁祸首’算账,直扑到儿子床前。

谢夫人眼圈通红,形容憔悴,手抚着儿子脸颊,颤声道:“我的儿,你放心去吧,娘定为你报仇。”

说罢又是泪水涟涟,她可怜的儿这定是走的不放心啊。

可谢执玉一扫病亡之相,直挺挺地翻身坐起,半跪在床上,眉飞眼笑地握住谢夫人的手:“娘,我可遇上大机缘了!”

屋子里满当当的一大群人,谢执玉只扫一眼便寻到目标。

翻身下床径直走到着青白月纹裙的俏丽女子面前,嘴里念叨着:“恩人,公主您就是我的大恩人啊!”

说罢双腿一弯,竟是要给公主行跪拜之礼!!把向来柔弱的惠岳吓得后退一步,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众人惊吓之余又一头雾水,但哪能让刚刚还病入膏肓之人下跪,连忙扶住谢执玉。

这,这是咋回事啊?

御医明明说人已亡故,气息脉搏都没了,谢夫人是握着儿子手一点点变冰凉的这都没错啊。

转眼间人就又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与常人无异,这死人复生了?

谢夫人一边使唤小厮快将御医喊回来,一边担忧地看着儿子。这孩子莫不是傻了,那惠岳把他打的鬼门关里转一圈,他居然还说她是恩人?

“娘,您不知道,儿子此番可是有大机缘。我这几天在梦中遇见仙人了,仙人见我根骨清奇要收我做侍从,我想着您定舍不得我,就回绝了。不过,儿子太招人稀罕,仙人被我回绝还不舍得放我走,要渡我些仙缘呢!!”

“儿子跟他学到几招,能腾云驾雾,降雨吞火!可是这些法术凡间用不得,仙人又赐我身无百病、长命百岁,待百年之后再给他做侍从,您瞧瞧我是不是康健更胜以往。”

谢执玉声音中气十足,说到兴奋处红光满面,倒把众人吓得够呛。

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

好在御医来得及时,给谢执玉诊断一番后啧啧称奇,直叹行医数十年都未曾一见,又向谢夫人保证道:“令郎如今身体康健与常人无异,只多休养便是。”

喜得谢夫人塞给御医两锭金锞子,热热闹闹地张罗着给谢执玉熬些补汤调理身子,收拾卧房的一应用具,都换上新的免得沾了晦气。

谢执玉平安无事,兄长就具已去衙门当差,惠岳公主与谢母撕闹后氛围尴尬,也知情识趣地同嫂子们一道离去。

远昌候最不喜谢执玉这个纨绔儿子,不求上进,靠着一张好脸哄得谢夫人各种溺爱维护,都长歪了。现下平安无事,也算放下心来,因他受不得谢夫人娇惯儿子的劲儿便也走了。

谢夫人白了一眼,要走便走,谁稀罕,她要是不偏爱些小儿子,小儿子早就活不成了。

谢执玉拉过谢母,悄声道:“娘,莫收拾这了,我要去公主那住。”

“成亲时逼你也不去,现在抽哪门子风?”谢母狐疑地看着谢执玉,“儿啊,你还是再给娘讲讲梦中仙人之事吧。”

“是啊,三哥我也要听!”八岁的谢小妹挥雨抱住谢执玉胳膊,圆润的小脸上充满期待。

谢执玉一脸正色:“虽然公主让我遇上大机缘,可也是无故打伤我,照看我是应该的,难道让她躲个清闲?”

给人打了圆场,当然得去要个好处。

……

惠岳回到房中松了口气,御医断言谢执玉已无力回天时,她着实是眼前一黑。

克夫之名她不怕,但驸马的死万万不能与她扯上直接联系,好在谢执玉这祸害命大又醒了过来。

“公主,您瞧驸马爷这关子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真有仙遇?”侍女青诀疑惑不解。

惠岳面上不屑,轻嗤一声:“世上哪有神仙,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与世人认定她克夫一样好笑,还给她挑命硬的驸马,呵!

“那难不成是谢家买通御医陷害我们?”青诀又猜测道。

“也不是,若是谢家所为他们并无好处所得,就当那谢三命硬又挺过一劫吧。”

惠岳语气倦倦,从昨夜闹到今早,身上一点气力都无,青诀很有眼色地服侍着公主上床歇息。

主仆二人刚到床边,院内又有喧闹声传来,惹得惠岳眉头紧皱。

一小丫鬟急忙小跑进门来报:“公主,三少爷带人来了,说是…说是三少爷要住到这个院来!”

院内的侍女婆子也不敢阻拦,生怕驸马爷再有闪失,公主也担待不起。

因此,几句话的功夫谢执玉就也走到了屋前来,身后跟着谢夫人的侍女和引鹤等小厮,手中具提着箱笼器具。

谢执玉进来先是对惠岳弯腰拱手行了一礼,虽面上诚挚带笑,可却让惠岳察觉到一丝促狭之意。

“公主,此前是我不知好歹,冷待于您,让您难堪,今日在此给您请罪了。如今您是恩人,我必爱重于您,今日起我便搬回此院,往后咱们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说罢,将惠岳拉到桌旁坐下。

“公主先坐,这儿他们收拾起来乱糟糟的,莫碰着公主。”

接着便指挥丫鬟小厮把自己的衣服箱笼、日常用具摆放进卧房。

谢执玉热情过度又不要脸皮的行径让青诀看傻了眼,新婚之夜不来给公主没脸,现在又来扰她们清静。

可驸马与公主同住乃人伦常理,又挑不出毛病。

倒是惠岳弱柳扶风地落了座,仔细看去杏眼中还似泛着水意,柔柔说道:“夫君言重了。”

丫鬟小厮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带来的东西收拢好,谢执玉挥手屏退众人。

青诀看向惠岳,得了公主眼色,也带着侍女们躬身退下,带上屋门,守在院子外。

屋内人一散尽,谢执玉瞬间换了嘴脸,不复之前恭敬倒像是讨债鬼,端起桌上的茶杯不急不缓地品了一口,“来算算账吧,惠岳公主好大的威风,谋杀亲夫啊。”

惠岳像是吓了一跳,手中捏紧帕子抵在胸前,声音软绵绵的:“夫君何出此言,夫君虽不满妾身,可妾身从未心生怨恨。何况夫君身高八尺,魁梧健壮,妾身身单力薄,哪里会有这般事发生。”

就知道这混球定是有诈。

谢执玉轻笑一声;“因着公主我可是在地府中转了一圈,想来岳父岳母大人怕也是不好意思,虽未见我这被女儿打死的女婿,但也疏通关系把我送了回来。不知公主可曾收到岳母托梦嘱托?”

说罢,一双凤眼满是促狭笑意直盯着惠岳。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妾身并非打您,而是见我那猫儿被恶犬所伤,心内焦灼,忙想去救才不小心误伤于您。且妾身只使了三四分力,未曾想夫君竟然伤的如此严重。”

谢执玉果真是纨绔,在院子里养什么恶犬,还没站起瞧着就及人大腿高,四肢健壮硕大,凶神恶煞,她那猫丁儿点大小遇上恶犬还不被咬死。

再者一个大男人轻轻一碰就昏死好些天,怕不是内里早就坏了身子,被她倒霉碰上了吧。

谢执玉瞧着惠岳的表演心内感叹,不愧是书中面柔心狠的恶毒小白花女配,瞧这演技。

心内骂着他,面上也是杏眼含泪,眼神柔弱,白皙的皮肤上因落泪泛出红晕,露出讨饶之意,哪个男人能抵抗的了。

可惜不巧,谢执玉便是那冷硬心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