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京州府兵的虎符后,沈玉耀更有底了。
要说沈崇这个当爹的,此刻是真的非常尽职,作为一个皇帝,他也非常的明智。
相信等皇帝去世,后人对他的行为一定会大书特书,很可能就会成为古往今来皇帝中,最为幸运的爹。
事实也是如此,后世将所有皇帝拉在一起比较,一致认为庄太宗沈崇,眼光和手段都很高明。
比起那些选了个蠢货,把江山坑的只剩满目疮痍的倒霉蛋皇帝,沈崇绝对是一览众山小,成为那个选继承人目光最好的皇帝。
靠这一点就可以名垂青史,更不要说在沈崇治下的百姓,虽说过的没有多好,但绝对称不上差。
是在水平线之上的。
后人如何议论,前人并不知晓,身为前人,他们只能驻足当前,放眼当下,比起青史如何评说,他们更在乎此刻手中的权力能不能被保住。
人人都惧怕沈珉玥手中的那把剑,沈珉玥下朝之后,就被人给堵住了,
起初他们是叫沈珉玥去商议政事,后来他们是跟沈珉玥商量,高抬贵手放他们亲属一马。
言语之间无不亲近,一个个不是跟沈珉玥拉近乎,就是许给她滔天富贵,好处连连,恨不得立刻用金钱腐蚀掉沈珉玥。
沈珉玥听的是浑身直冒冷汗,她太清楚了,这些钱她要是拿,沈玉耀就敢让她脑袋搬家。
伴君如伴虎,她不会因为自己是太女的亲姐姐,并且和沈玉耀的关系极好,就忘了根本。
于是她一一拒绝,并且非常强硬的表示,她一定会秉公职守,与其在这里贿赂她,不如想想回去如何亡羊补牢。
她只会将自己看到的如实拿出来说,如果她看不到,或许就不会抓着不放。
一些聪明人听懂了沈珉玥的话,忙不迭的回家给族中送信,让族中开始逐步准备。
或是将族中养的佃户一个个放出去,不要让他们挂在家中当丁口,或是让族里查一下有多少田地,若是多于免税的亩数,那就赶紧卖出去!
这一类是比较明智的,他们知道和下定决心的太女作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赶紧滑跪,能挽救多少损失,就挽救多少。
还有一类人,非常的头铁,认为沈珉玥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太女同样年轻,她们能有什么手段?能办成什么事情?
这国策嚷嚷起来震天响,落到底下,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即便是皇室,那也不能轻易和天下人为敌!
这两种思想表现在外面,就是有的官员又急又慌,有的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珉玥观察到了官场上人们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暗暗记下了那些自乱阵脚的大臣,这些大臣都是有问题的,她一定要详查。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玉耀的时候,沈玉耀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将重心放在那些大臣身上。
“相反,谁更淡定,你更要查谁。”
“为何?他们如此慌乱,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淡定自若者,难道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吗?”
沈玉耀最近在皇帝面前学的东西比较多,和沈珉玥说话的时候,也不禁带出了几分教导似的语气。
好在沈珉玥并不会觉得沈玉耀教她做事有什么问题,甚至她非常愿意听沈玉耀的话。
因为沈玉耀比她聪明,比她要聪明!
“六姐,进了朝堂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干净。读书人,拼了命的往朝堂上挤,呕心沥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手掌大权,万千财富?”
沈玉耀的意思是,这些站在明面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贪官!
只不过有人是大贪,有人是小贪的区别。
贪这个问题,就算是放在现代,那也是屡禁不止,什么高薪养廉,全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人心不足,一个月薪几万的人,手里若是每天都过着涉及几十亿几百亿的调动,他能忍住不伸手才怪呢!
只是有些人具有一定的自我约束能力,有些人则没有。
“那些知道现在去改的,反倒好拿捏,他们胆子不大,吓唬一下就会将手缩回去,平常也不敢太过分。而那些死到临头依旧不愿意改的人,就应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不光要更加注意他们,更要盯紧了,看看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沈玉耀说着,从怀里掏出半枚虎符,“六姐,你出行在外,可要小心行事。”
说着,她要将虎符给沈珉玥,吓得沈珉玥嗖的一下退出去好几步。
“不可不可,此物绝对不能给我!”
沈珉玥看着沈玉耀手上的虎符,如同看一头会吃了她的猛兽,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
“为何?你出行在外,需要帮助。”
“你可以为我准备千人军队护送,也可以给我调动当地府兵的大权,但绝对不能将此物给我!”
沈珉玥开始怀疑,沈玉耀是不是觉得她现在手中权力太大,想要找个借口,将所有权力收回去了。
虎符那是能随便动的东西吗?
这简直就是要命啊!
沈玉耀对虎符的认知,还停留在简单的调兵遣将上,这不怪她,来自现代的她,完全没办法理解古人对这一类信物的看重。
她觉得皇帝能将虎符直接给她,可见虎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实际上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对于非君主的人来说,接在手里就等于烫手山芋。
除非是想要篡位,否则即便是大权在握的权臣,也不敢接此物啊。
沈珉玥怀疑她今天从沈玉耀手中接过虎符,明天她就会被皇帝或者沈氏宗族内部支持沈玉耀的人给悄无声息的干掉。
沈玉耀看沈珉玥如此抗拒,也不好死乞白赖的往她手里塞,只能将东西又收起来。
见沈玉耀脸上还带着几分被拒绝的疑惑,沈珉玥赶忙解释道:“你对我好,六姐全都看在心中,但你而今是太女,我不过是一个还未曾得到封号的公主,即便日后你登基,会封我为亲王,你我依旧是君与臣。君臣有别,当区别相待。”
沈玉耀想要亲近她,她很高兴,信任她,她同样是受宠若惊。
但是君臣到底有别,她可以手握大权,但她不可以碰她不该碰的东西。
沈珉玥的这份清醒,是沈玉耀最喜欢的地方。
沈玉耀点点头,“六姐放心,孤明白了,日后必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沈玉耀认错认得很快,改正的态度也很认真,并不是一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了面子还死鸭子嘴硬的人。
沈珉玥看到沈玉耀,就会产生一种感觉。
大庄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这么一位与沈家人截然不同的公主!
“六姐明日便要动身,今日且将手头的事情分派给他人吧,朝政可交由秦淑君,女子学堂的事情,可以暂时交给杨可卿。”
沈珉玥没有意见,就是她有些担心。
“秦淑君做事,我是极放心的,只是她出身秦家,当真可以信赖吗?”
沈珉玥担心秦家会通过秦淑君,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沈玉耀手底下可用人才还是太少,所以才不得不倚重秦淑君。
她也不能去赌人性如何,所以沈玉耀没有办法给沈珉玥的一个答案。
沈珉玥见此,便知沈玉耀同样不清楚秦淑君要如何做,沈玉耀的性子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秦淑君并没有做出背叛之举,也不好在这上面“未雨绸缪”。
“罢了,不说秦淑君如何了,女子学堂交给杨可卿,我觉得同样冒险,不说其他,杨可卿她年纪太轻,同时她父亲去年刚刚获罪,她不一定能让众人心悦诚服。”
那些女子学堂里的女子,个个出身不凡,学识和能力更是上佳。
沈珉玥身为公主,皇亲国戚,她们才能勉强服气,杨可卿有什么?如果她还是原来的杨家大小姐便也罢了,偏偏她不是了。
“还有,刘莹儿给杨可卿替嫁的事情,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吧?”
沈玉耀一愣,她倒是忘了这事儿。
杨可卿的能力绝对足以压服那些心高气傲的贵女,但是她的身份确实是不太能直接摆在明面上。
毕竟一直到申王被贬为庶民,申王妃的位置在沈氏族谱上,依旧写着杨可卿的名字。
要怪,就得怪沈清瑾后院的事情太麻烦,没等她安排妥当,竟然就提前暴雷了!
“此事我自有打算,六姐不必忧心,且去吧。”
沈玉耀其实没想出来有什么妙招,但这不妨碍她先安抚沈珉玥,让对方出行的时候,别为这些小事担心。
没错,在沈玉耀看来,什么替嫁都只是小事一桩。
就算是个死人,她说那人活着,还能有人跳出来跟她抬杠,说人一定死了吗?
跟太女抬杠,是什么送命操作。
沈珉玥见沈玉耀如此胸有成竹,自然不再多问,随后安心去准备出行的事了。
而沈玉耀则转身直接出宫,去找杨可卿商量了。
让杨可卿进宫也不太可能,杨可卿现在明面上还被困在申王府,和贬为庶人的沈清瑾在一块呢。
沈玉耀到的时候,天色略有些昏暗了,小院子门前已经燃起了灯笼,驱散了些许黑暗。
低调的马车从外面驶入窄巷,白面无须的年轻人先跃下马车,随后摆好下马凳,躬身道:“七小姐,到了。”
一双纤纤细手推开车门,手掌心处有厚重的老茧,随后身穿下人衣裳的女子出来,又请出一个头戴帷帽的少女。
路过的行人和四周的邻居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又迈步往前,该干嘛干嘛。
杨可卿就在院子内恭迎,沈玉耀一进去,她便跪地行礼。
“民女拜见太女殿下,愿殿下千岁无忧。”
“起来吧,私下见面,何必如此大礼?”
沈玉耀以前就觉得杨可卿有点儿死板,现在更是这么觉得,杨可卿对她的态度,真的完全是依据身份。
杨可卿是臣子女儿的时候,她就不会行大礼,后来杨成业被贬,她马上态度变得无比规矩。
好像她们私下没有一点儿私交似得。
“礼不可废,庶民本就该如此见过贵人。”杨可卿起来后,还不忘说一声。
沈玉耀无奈摇头,“可真是个小古板,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吧,杨姑娘。”
突然被太女说是小古板,杨可卿面上闪过几分惶恐,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她果然不讨人喜欢。
杨可卿想着,面上更恭顺了,“是,民女遵命。”
沈玉耀闻言,疑惑的看了杨可卿一眼。
她记得以前杨可卿没有现在这么……
沈玉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杨可卿,或许应该是用不自信?
反正就是畏手畏脚的,没有以前从容了。
在合川的那段日子,杨可卿不是一直帮她在商场上大展拳脚吗?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太难以度过的困难,为何会性情大变?
沈玉耀并不知道杨可卿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去看臣子家庭情况的习惯。
除非是这个家庭情况已经影响到臣子的工作能力了。
而杨可卿家里的那些事,不光没有影响她好好办事,还让她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完美的完成沈玉耀给她的任何工作。
沈玉耀没见到人前,完全没办法从杨可卿优秀的表现上看出她家庭生变了。
沈玉耀坐下后,杨可卿并不敢坐,她去端茶送水,比下人还忙活。
沈玉耀看不下去,赶忙叫停。
“孤今日来此,是寻你有事,你坐下,咱们细谈。”
沈玉耀说罢,拽住杨可卿的手,强制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杨可卿线想说招待太女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想要起来。
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用力,太女的手都如同钢钳一般,一动不动。
早就听闻太女力大如牛,杨可卿也不止一次见识过沈玉耀的力气,但每次还是会被这力气给惊到。
知道自己挣扎不开,杨可卿乖乖的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老实了?”
沈玉耀问了一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杨可卿两眼。
小古板还挺掘,非要折腾两下,明明知道怎么折腾也无用。
杨可卿面上羞红,低下头闷声道:“民女无礼,冒犯太女了。”
“是孤无礼,你们先退下。”
沈玉耀屏退左右,开始说正事,她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跟杨可卿说了个大概。
杨可卿的表情是越听越震惊。
“殿下的意思是,日后女子学堂要交给民女暂时来管?不可不可,民女一介白身,怎能管理众贵女,她们日后是东宫女官,是殿下的左膀右臂。”
“现在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之一。白身怎么了?你以后的位置,会比她们都高。”
沈玉耀不以朝堂品级论人,等她当了皇帝,她可以让杨可卿直接平地飞升。
谁要是只看当下局面,那当真是鼠目寸光,此等人还是别入东宫的好,省的日后给她添乱。
沈玉耀的话让杨可卿脸上红晕更加明显,她没想到沈玉耀会突然给她一个承诺。
一想到日后自己能位极人臣,杨可卿突然觉得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了!
她又可以了。
但是她可以,沈玉耀不太可以,主要问题就是刘莹儿和她替嫁这件事。
“我那个三哥,到现在还赖在京城没走,你若是出现在人前,必定会引来非议。”
沈玉耀这么说都是客气了,就算沈清瑾走了,杨可卿再出现,同样会引来非议。
或者说杨可卿这三个字就会引起一番争论。
沈清瑾是被皇帝斥责,没了夺位的可能,但曾经支持他的人,还没彻底从朝廷中消失。
只要沈清瑾一天不从京城离开,他们一天不会彻底死心,或者说,只要沈清瑾没有真的死,他们都不会死心。
还得是那种断子绝孙的死,否则那些人指不定还会抱着什么想法,去做个春秋大梦呢。
杨可卿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当初的事情,涉及申王和申王妃,说白了就是事关皇室内部。
传出去皇室脸上不好看。
“所以我打算,让你与上和杨家联系,改换宗族,入上和杨家。”
沈玉耀的办法很简单粗暴,甚至都不用杨可卿改头换面,名字也不用换。
就是换个宗族。
“说起来,上和杨家与合川杨家千百年前还是一家,你过去也不算什么大事,对吧?”
杨可卿听的人都傻了。
还能这么干嘛?
当然能啊,替身替嫁都出来了,再来一出改造复仇的戏码有什么不行。
沈玉耀想到她现代时看到的那些狗血文,以回村的诱惑为代表,那些女主角甚至都不用改头换面,只需要打扮的稍微不一样一些,再换个名字,就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
世界那么大,人有相似有问题吗?世界那么大,同名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沈玉耀非常确定这是个好办法。
而杨可卿则是越听越震惊,最后看沈玉耀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天女下凡。
正常人绝对不可能想出这么奇葩的办法啊!
什么指鹿为马啊!
但是杨可卿听着听着又觉得非常有道理,之前合川杨家为了利益,想都不想就将刘莹儿交出去,代替她嫁给申王。
就算这一切,当事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但合川杨家的做法,还是让人觉得心寒。
但凡他们有一点犹豫,有一丝想要尊敬杨可卿,都应该和杨成业商量一番。
连这点儿假象都不愿意去做,可见杨成业一家就是被合川杨家直接抛弃了。
在合川的那段日子,合川杨家的人几乎都不登门,杨可卿在外行走,完全就是靠着奉太女之命的虎皮。
若是能离开合川杨家,同时也是和其他人斩断联系。
杨可卿想,这算不算另一个意义上的得偿所愿呢?所有人都可以得偿所愿。
母亲说她恨不得不曾生过自己这个孽障,父兄更是因为她强制他们戒掉柳暗花,不止一次咒她不如死了算了。
如果她脱离合川杨家,那合川的杨可卿,就会正式死去。
“你觉得如何?若是觉得不行,还可以再商量。”
沈玉耀将选择权放在杨可卿手上,怕杨可卿压力太大,还说了一句,“若是觉得不行,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就算是直接恢复你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玉耀不怕流言蜚语,她走到现在,面对的流言蜚语还少吗?
日后肯定会更多,那些庸人俗人说的话,听听便罢了。
“殿下说的主意甚妙,民女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上和杨家与合川杨家已经百来年没有什么联系了,民女也不认识那边的人,如何说服他们帮忙呢?”
杨可卿比沈玉耀想象中要果断,她不光已经选好了,甚至还开始去思考如何落实。
沈玉耀非常满意杨可卿的性格,果断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京州司马大元帅杨青手中有半枚虎符,另外半枚,父皇已经交于我手,明日我便会派人送信给他,让他回京述职,顺便带点人手归京,我有用处。”
沈玉耀既然已经想好了办法,自然也想好了办事的流程。
杨可卿为太女的思虑周全惊叹不已,她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没和沈玉耀怎么正面共事过,现在一深入接触,沈玉耀给她的感觉,就是很深不可测。
好像任何事情都在沈玉耀的掌握之内,没有什么困难能打败沈玉耀。
此乃神人矣!
突然被小伙伴用崇拜眼神看的沈玉耀,背后一凉,怎么觉得杨可卿看她的眼神那么眼熟呢?
哦对,在千音观的时候,那些香客上香看神像时,都是这个眼神。
突然被神化的沈玉耀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更担心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走到绝望之境,怎么可能将另一个人视作神明?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记住,你身后还有孤在。”
沈玉耀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属下,只能用这种话来安对方的心,别什么压力都往心里去,天塌了,她顶着呢。
结果杨可卿闻言,看沈玉耀的眼神更具崇拜了。
恨不得马上就管沈玉耀喊一声活神仙。
沈玉耀脸皮厚也不禁有点儿躁得慌,又叮嘱了几句女子学堂的事情,赶紧走了。
她走了没多久,天彻底黑下来,沈珉玥才乘坐马车到了杨可卿府上,同她交代女子学堂的事情。
一切都太赶,沈珉玥一整天都没休息,一直连轴转工作。
但是她越干越精神,她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很快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
第二天,沈珉玥出京,带了一堆护卫,早朝上沈珉玥的位置又空了下来,二皇子端王沈沂琰被拽回了朝堂之上。
沈沂琰很老实,站在那个位置上,就把自己当个吉祥物,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
他不想插手朝堂大事,就想做个闲散王爷,现在是被宗亲逼着过来。
沈氏必须有个宗亲在朝堂上站着,这是向朝臣展示皇室的势力,让皇室势力和朝臣势力形成一个平衡。
朝臣们表情都不太好,沈玉耀坐在上面,听着户部侍郎念因为春贷,户部亏了多少钱,看着底下那些大臣。
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人额头冒汗嘴唇发白。
一个个都不省心。
“看来这春贷废除的非常及时,如果再不废除,谁也不知道户部到底会亏多少银子,现在大庄还没有富裕到,可以将银子乱洒的地步,你们说对吧?”
“太女说的极是,春贷不仅让朝廷入不敷出,还让不少百姓背上了半辈子都无法偿还的债务,实在是害人不浅,一举废除春贷,乃是顺应天命,民心所向。”
“郭侍郎说的对啊。”
“太女此举大善。”
一个人起头,一群人附和,沈玉耀挺满意这些官员滑跪的姿势,心情都好了些。
她最后目光落在了户部侍郎郭百灵身上。
这是一个说话很好听的年轻官员,听说因为他母亲生下他时,有百灵鸟高声鸣叫,所以他就叫郭百灵了。
他出身于西北,若不是开了西北互市,他没有上位的机会。
所以他对力主开西北互市的沈玉耀印象极佳,不止一次向着沈玉耀说话,颇有些忠心于沈玉耀,要成为沈玉耀铁党的意思。
郭百灵硬是靠着对沈玉耀的热情,将自己一个纯臣,变成了沈玉耀的手下。
听说有不少朝臣私下对他的谄媚行径十分不齿,认为他简直有辱朝廷尊严,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寒门子弟,上不得台面。
但是沈玉耀很欣赏他,觉得这人能屈能伸,口才极佳,挺不错的。
关键是出身不高,更能体恤民情,曾在草原上游荡过,会外族语言,对整个西北非常熟悉。
沈玉耀实在是馋草原上的高头大马,馋外国的高产种子,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资源。
她必须找个能担当大任的外交人才,郭百灵是首选,他是个好外交苗子。
“既然如此,此事便彻底定下,日后朝堂之上不必再议,我们说说新港之事吧。”
朝堂的节奏又回归了正常,闹事者纷纷卷起尾巴做人,不再折腾。
但真的不折腾了吗?
下朝之后,沈玉耀没有去紫微宫,而是回了东宫。
这两天皇帝身体不适,上午几乎都在治疗,那位夏春秋小太医,叫来了他妹妹夏春月一同看诊,两人联手,才能稳定住皇帝的病情。
但也不过是拖日子罢了,只看他们的医术能拖几日。
沈玉耀将去紫微宫的行程安排到了下午,上午就直接回东宫处理政务。
回到东宫,沈玉耀先看了新的情报。
有关来往秦府的人员名单,以及于府名单的。
“秦府还挺热闹,倒是于府这边,这几天有些冷清啊。”
沈玉耀放下小册子,对现在的情况并不意外。
于三守在一旁,闻言问道:“殿下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成功?”
当初这些人刚有异动的时候,于三还想过干脆斩尽杀绝,将石炳生给杀了,那样于数等人就不可能再折腾了,因为他们的目标人物死了。
是沈玉耀说,没必要如此做。
现在看来,真的没有必要。
那些人闹事的时候,一副对石炳生忠心耿耿的模样,结果发现没办法捞石炳生一把,甚至还可能将自己拉入漩涡后,一个个避嫌避的比谁都快。
“官场上哪儿有真情实感的拥护,多的是为利而往,为利而散。”
沈玉耀说罢,想起件事来,“今日女子学堂如何?”
因为杨青还没有到京城,所以杨可卿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定下,女子学堂这两日干脆就直接放假了。
反正沈珉玥将那个老师扔出去后,也没找到新的老师,这段时间放个假,刚好去找新老师。
沈玉耀问如何,是想知道那些闲在家的女子学堂学生,有没有自己学习。
这段时间的学习是非常重要的,全都是为之后打基础,只要是有心上进的人,无须他人盯着,就能好好学习。
如果无心上进,那多半会去疯玩了。
虽然沈玉耀很赞同该学的时候学,该玩的时候玩,但这和现代上学不一样,东宫女官的选拔,事关日后朝中女官的地位。
她必须选那些有野心,有胆量,有能力的人入朝堂。
“大部分都在家温习功课,高门贵女家中都请了女教习,教导诗书文学,还有不少大臣回家后会教导女儿为官之道。就是有一人,她家中情况有些复杂。”
能被于三说复杂,那情况肯定不是一般的复杂。
“谁?”
沈玉耀有些好奇。
同时感叹沈珉玥离京,不能围观一下家庭大戏,当真是可惜了。
她和沈珉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一起吃过瓜了,吃瓜的快乐,真是久违了!
“长流夏家嫡女夏长乐。”
长流夏家和明州夏家不是一个夏家。
就跟合川与上和的两个杨家不同一样。
一地资源是有限的,再加上出色的旁系子弟不愿意一辈子为嫡系当牛做马,于是分家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不过合川和上和的两处杨家,当年分家还是挺顺利的,没有太大的波折。
明州与长流两处的夏家就不同了。
这两家当初分家的时候,直接打了起来。
明州夏家,又被称作溪东夏家,族地在溪东,溪东这个地方虽说是位于明州,但和毗邻西北的合川不同,溪东距离覃州更近,覃州有名的世家,就是雨泽秦家了。
前朝时,雨泽秦家与溪东夏家互有往来,两家联姻,在朝堂上守望相助,无奈前朝皇帝太不是东西,荒淫无道,看上了臣子家的妇人。
他看上了秦家当时一个旁系的夫人,那位夫人姓夏,出身溪东。
夺臣子之妻,向来为人所不齿,若那臣子是个谄媚君主之人,这事儿会被世人骂两句,却不会起太大的风波。
偏偏那位秦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其妻夏氏更是刚烈性格,两人无法反抗皇帝,宗族又劝说两人低头,悲愤之下,二人直接服毒自尽了。
皇帝得知此事,恼羞成怒,怒而将秦家当时的几个官员都贬谪了。
沈玉耀之前看过前朝的历史,对这一段非常的清楚。
怎么说呢,确实是昏君会干出来的事情。
残害忠良,还有一□□臣帮着。
秦家一下子大伤元气,夏家按理说应该跟秦家一起遭殃,但是夏家非常无耻的进献一名族中女子入宫为妃。
那旁系的女子正是死去夫人的亲妹妹,与那位夫人长相有三分相似,皇帝大悦,不光没有贬谪夏家人,还大肆封赏了夏家人。
那位夏氏妃子,入宫之后很快就盛宠加身,宠冠后宫,随后被封为贵妃,生下了皇四子,而前朝末帝,就是皇四子,也就是那位夏贵妃的儿子。
王朝末年,帝年幼,太后临朝称制,这位夏贵妃最后又当了夏太后。
而她的母族,在她的命令下,与嫡系大干一场,杀了嫡系不少人,最后落户到了长流。
自夏太后临朝称制后二十载,皇四子成年,她才还政于孩子,听说是还政不久便寿终就寝了。
但她死的时候才五十多,而她的孩子被她养成了一个草包,彻底将前朝推向灭亡。
沈玉耀之前看史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太后,怕不是从进宫开始,就打着要给姐姐报仇的心。
昏君逼死她姐姐姐夫,她断送昏君的江山。
是个狠人。
长流夏家的人可能骨子里都有点儿那位夏太后和她姐姐宁死不屈的劲儿,当初高祖征战天下,长流夏家很快响应,跟着一起东征西战。
后来高祖建国,长流夏家就走了武官的路子。
“没想到长流夏家还有人想要入朝为官,那她可能得不到家中长辈的指导啊。”
会留在京城的武官,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如同曲川一般,在战场上挣下赫赫威名,回到京城来养老了。
另一种则是本身没什么名气,全靠祖宗们的爵位和战功,在京城当个富贵人。
长流夏家的人,估计是后者。
说白了,就是没落了。
靠战功立足的世家,在天下太平,没什么战争后没落,是无法逃脱的命运。
“不光是得不到家中长辈指导,还会被家中长辈困扰,她家出了一件很、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玉耀还是第一次从于三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形容词,这让她不禁有些好奇。
“是什么事情啊?”
于三阻止了几遍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玉耀见她不说话,更期待了。
她觉得可能是于三跟她汇报八卦汇报的多了,以前那个言简意赅,一点儿乐趣都没有的于三,已经进化到会扔钩子了!
沈玉耀非常欣慰于三的成长。
于三如果知道沈玉耀的想法,一定会如实说明,她不是在扔钩子,她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匮乏的语言无法简单的描述发生在武侯府上的事情。
武侯,是夏长乐祖父现在的爵位,原本的夏将军是国公来着,夏将军死后,降一级,继任侯爵。
如果夏长乐祖父死了,那这个爵位落到夏长乐父亲头上,就成了武伯。
三代传承之后就没了,这一脉若是不能再得个功名,爵位就彻底消失,他们就成了普通的世家望族之一。
或许是因为想要恢复爵位,或者是想要维持爵位,多传一代,武侯的二儿子娶了郑家的一个女儿。
武侯大儿子是嫡长子,但是资质平平,于是武侯上奏,求封二儿子为世子,那个郑家的女儿自然就成了世子夫人。
可世子并不喜欢世子夫人。
郑家嫡系女儿大多嫁入皇室,旁系与人结亲,世子就是庶出,他不喜欢自己的出身,因此很讨厌同样是庶出的夫人。
两人感情不佳,因此世子在府上养了不少女人。
其中就有一个妾室,起了邪心,与世子夫人同时怀孕,同时诞下女婴,还将两个女婴调换过来,分别为侯府的大小姐与二小姐。
妾室女儿本来是稍大一些的,结果被调换过后,成了稍小一些的嫡出二女。
“直到前段时间,那妾室去世,原本为她做事的一个老妇人酒后吐真言,说出此事来。那老妇人从未曾在侯府二小姐身边做事,却能将那二小姐身上的胎记说的清清楚楚。故此真相大白,两位小姐各归原位。”
“好家伙,真假千金。”沈玉耀想到之前自己遇到的那些事情。
这个世界果然是言情小说,不是什么正史,元素有些混乱啊。
“殿下所言极是,便是真假千金,夏长乐乃是真千金,却被当做假千金养了十六年,一朝各归其位,本应有所补偿,可不知那世子和世子夫人是想些什么,对她十分不喜,连这次到女子学堂读书,都是她自己考上的。”
沈玉耀说是真假千金,那就是真假千金,虽然严格来说,这两位都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听着一个古代人一口一个真千金假千金,沈玉耀感觉有些奇怪。
“这倒是不难理解,假千金虽说并非嫡女,但却是当嫡女培养起来的,而真千金此前一直是庶女,那位世子又很在乎嫡庶之分,想来平日里是差别对待,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
“殿下说的对,十分讽刺的是,不受重视的孩子考上了女子学堂,受重视的却没有。”
于三觉得很荒唐,一个侯府,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家里的孩子还能在眼皮底下被掉包,真是奇怪了。
郑家的外嫁女之前倒是躲过了郑家被清算的事情,但是没了郑家撑腰,那些女子的境地都不怎么样。
真是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