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耀心情有些沉重。
她没想到就是偶尔的一句关心,太医竟真的诊治出了一些东西来,更没想到,她再进一步的成功来的如此迅速。
迅速到猝不及防。
皇帝直接修养身体了,宫中太医忙得不行,后宫众人闻讯不停派人往紫微宫走,想要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了。
而沈玉耀从紫微宫到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处理政务,外加询问太医,皇帝目前身体如何。
皇帝的病,是治不好了。
太医们半个月就会来为皇帝诊治身体,把一把平安脉,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先一步看出皇帝身体亏空,有大病在身。
更没有看出,他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病入膏肓。
“那些太医,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他们连陛下的身体都看顾不好,枉为太医!传本宫命令,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就让这些太医统统陪葬!”
沈玉耀去凤仪宫的时候,就听到皇后气急的怒斥声。
虽说太医不是神,不能保人长生,但一个好的医者,应当有防范于未然的本事。
任由皇帝的身体发展到现在药石无用的地步,确实是他们的错,却也不全是他们的错。
太监往外走,正要为皇后传命,就撞上了拎着宫灯深夜前来的沈玉耀。
“奴婢见过太女殿下!”
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今日皇帝下令让太女摄政监国,太女已经与以往不同,必须小心对待才行。
“免礼,你们下去吧。”
“殿下,娘娘的命令……”飞红从内殿出来,闻言有些为难的开口。
“不必去传,母后宅心仁厚,不可能做那无情之事,你们都下去。”
沈玉耀有些话要与皇后单独说明。
“是!”
一众宫人非常听话的行礼退下,沈玉耀的权势在皇帝下令让她暂代朝政时到达了非人君的顶峰。
在皇帝很可能会死的情况下,太女就是唯一的君主。
等人都离开,沈玉耀才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入宫殿内。
曲皇后神情焦急的抬头看向沈玉耀,急切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晨陛下在凤仪宫用膳时,还能吃能喝,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还是什么、什么不治之症。”
她不懂,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病来如山倒,甚至很可能就此死去。
“母后,您先莫慌。”沈玉耀让皇后不要慌张,是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如果她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就知道心慌的不止皇后一个。
沈玉耀此刻表情极为严肃,任何人看到她如此,都会觉得她胸有成竹,稳重至极。
连皇后都如此,见沈玉耀不慌不忙,心里的慌乱都少了很多。
但实际上,沈玉耀心里慌的不行,她也很迷茫眼下突发的事件,只是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慌乱摆在明面上,甚至还会做出冷静的假象。
“好,母后不慌,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冷静下来后,沈玉耀她走上前去,搀扶着有些站不稳的皇后坐下,随后才缓了缓情绪,冷静的叙说道:“父皇的病,并非是普通的病痛。”
皇后早有准备,她知道皇帝身体很好,不可能突然之间患病,“是谁下的手?”
紫微宫是皇帝的住处,那里就是铁板一块,根本不可能有人伸手进去,而皇帝日常所用的一切东西,接触的衣物,入口的吃食,有专门的人去检查,试毒,怎么可能中招?
若是在这严防死守下,还能给皇帝下毒成功,那么背后之人想害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易如反掌。
“女儿不知,太医说,那药并非毒,而是可以强身健体的补药,是父皇他心有郁结,且不服此药,才会骤然坏了身子,五脏衰竭,又生病灶,药石无用。”
沈玉耀听的时候有些不明白,她听不懂古代这些诊断是什么意思,后来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像是现代的肿瘤。
也就是癌症。
有人得癌后,活蹦乱跳好几年也没有事儿,有人却会在确诊后,很快病情恶化,现代发达的医学都救不回来。
这是一个很看重运气的病,沈玉耀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皇帝身上。
但心情郁结是有迹可循的,皇后和太子的死,还有郑家的清算,敬王的死,都让重情的皇帝一点点迈入深渊。
现代人常说,心情不好,太累的人,会更容易得癌,沈玉耀不是正经学医的,她不懂这些。
她不懂,所以即便她从现代而来,她也没办法救人。
补药变成致命的毒?
皇后不懂太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话很荒谬,一个人吃补药怎么可能吃出毛病来?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暂时没有查出是谁罢了。
她见沈玉耀一直沉着脸,感觉到了女儿内心的自责,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头,“玉阳,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皇后刚刚被皇帝可能会死的消息刺激到了,现在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反倒比沈玉耀更看的开。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太医不也说了吗?只要将养得当,以你父皇的身子,不一定会出事。”
“母后,不治之症,便是无药可救,即便将养得当也……”沈玉耀不想提那个字,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她体验这段真挚的亲情的时间,也没有多久。
其实现在分离对沈玉耀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趁着感情还没有浓厚到让人无法松手的时候分开。
可是不舍之情,就像是那地底的泉水,疯狂的涌出,冒个不停。
“那是没办法的事。没有病,也是迟早的事情。唉,你父皇今晨还同母后说,说他很高兴,高兴于他为大庄,选了一个合格的继任者。所以玉阳,你一定要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大庄上,要让大庄,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不过是妄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人性的不可控,王朝终将走向结局。
但这不妨碍活在当下的人们,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沈玉耀重重点头,她明白的。
“后宫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那幕后之人敢算计你父皇,母后一定会将他揪出来,无论他是谁,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皇后眼底闪烁着决绝的光,她对皇帝没有绝对的爱情,可多年来朝夕相处,感情早已非比寻常,她一定会为皇帝查明真相。
况且日后她的女儿也会登基为帝。
皇后想到这儿,找出幕后之人的想法更加坚定,她不想未来的某一日,沈玉耀和皇帝一样,突然就倒下了。
这一夜,京城几处房屋,灯光彻夜未眠,一大清早,得知皇帝病倒,太女监国消息的官员们,早早就到了朝会所在。
他们一进大殿,就看到皇位旁边摆了一个新的座位。
那座位比皇位要低一层,还比皇位要小一圈,有旁边皇位做对比,它有点儿像是缩小版,看着就很袖珍小巧。
透着股可爱。
可没有人真觉得它可爱,因为它象征着的权力,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女,当真要监国了。”
“陛下重病,怎么会突然重病呢?昨日还好好的,太女刚回来就……”
“慎言!你怎知不是陛下强撑着身体,就等太女回来呢?”
几个官员凑在一起议论此事,在曲川和沈珉玥一同进来后,赶紧闭嘴,几步上前迎过去,想从太女亲近之人口中套出答案。
但是结果注定让他们失望。
曲川住在宫外,知道的并不比其他官员多多少,沈珉玥倒是住在宫里了,可她同样是满头雾水,别说是她了,她母亲谢贵妃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两人全都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看样子比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还迷糊呢。
见从两人口中真的什么都打探不到,他们又转移到秦国相身侧,想着秦国相深受皇帝信赖,身为一朝宰执,总会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结果秦国相沉默不语,怎么问也问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一看那副模样就知道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一头雾水。
正议论着呢,沈玉耀从外面进来了。
她今日身穿太女正服,大步进入。
玄色与红色在她身上交织,大庄以玄朱紫三色为尊,其中玄色,也就是黑色是大庄皇室用色,玄色朝服是只有皇帝能穿的衣服。
平日里沈玉耀身上的衣服以朱色也就是红色为主,今日玄色却比红色多,可见她今日是以摄政太女的身份上朝的。
宫中的绣娘手艺实在是精湛,而且手还快,才不过一个晚上,就改出了一身合适的朝服。
上朝的太女一步步登上高位,端坐坐好,余柳严肃的站在沈玉耀身边,挥了挥手中拂尘,喊道:“今日起,太女掌国,暂代国君之职,请诸位大臣归位,朝会始!叩首!”
余柳的出现让大臣们暂时歇了浮动不止的心思,乖乖回自己的位置,低头跪地行礼。
“拜!”
余柳一喊,众臣参拜。
“臣等参见太女,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玉耀听着参拜的声音,看着那些俯首的人,突然心中燃起些许异样的情绪。
那是万丈豪情,是想要迫不及待大干一场的期待。
她想要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怪不得人人争相做皇帝,想要拥有权力,那一言就能定下天下千千万子民未来的大权,生杀予夺的权力,实在是让人目眩神迷。
沈玉耀深吸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抬手淡然说道:“起。”
“起!”余柳大喊一声,众臣谢恩。
“谢太女!”
朝会此刻,正式开始。
起身后,原本几个已经准备好奏折,要弹劾太女的大臣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要不要继续弹劾?
不继续吧,前几日造势岂不是白造了?可继续的话,那不就是向太女弹劾太女吗?
什么冥场面,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他们一时有些摸不清下一步要如何做,只能私底下疯狂交换眼神,想要共同商议出一个结果,但实际上是选哪一个都有重重顾虑,叫他们举棋不定。
他们犹豫,沈玉耀可不犹豫。
她本来就打算今天把事情解决掉,岂能因为敌人想要避战,便放弃打算?
敌人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事事都顺着敌人,那还叫敌人干什么,干脆直接认爹吧。
沈玉耀直接开口道:“在诸位商议朝廷大事之前,有一件小事,孤想要先处理,陈御史,听闻孤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陈御史对孤颇有些意见,今日孤回来了,怎么不出面与孤说说呢?”
点名道姓,直奔主题,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沈玉耀自认非常的善解人意。
但是落在陈明眼中,就是这位太女过于咄咄逼人了。
为什么突然说起此事来?
如果今日沈玉耀不是以摄政太女的身份走到上位,陈明必定要当着皇帝的面参沈玉耀一本,但现在沈玉耀是摄政太女,她手中掌握的权力极大。
这个时候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沈玉耀就是直接将人革职,陈明都毫无反抗之力。
陈明出列,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应对的方法,开口先为自己请罪,“请太女恕罪,臣之职责所在,便是要将民间的声音告知于陛下与诸位大臣,以免陛下闭目塞听,并非针对太女。”
怂!
几个之前跟着陈明嚷嚷的欢的大臣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们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陈明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他之前在朝堂上不是很神气嘛,谁都敢参一本,谁说话他都敢反对,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怂了!
陈明之前敢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怎么说,皇帝都不可能将他如何,甚至还要防着他死谏,毕竟皇帝太看重名声了。
可太女这个人,从之前逼杀敬王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在乎名声如何,还有后来连夜斩杀朝廷命官,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
命只有一条,陈明不想赌命。
“原来如此,孤倒是听说了一些声音,那些人认为,孤命禁军杀了包庇逃犯的县令,乃是嗜杀之举,不知陈御史如何看?”
太女今天就一定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吗?
陈明在朝堂上多年,从来只有他堵别人的嘴,何曾让别人堵过他的嘴?谁不是见到他开口都要先抖一抖,生怕自己老底被他给抖出来。
结果碰上了一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女。
“那丁县令毕竟是朝廷官员,归吏部管辖,他若是有罪也应该上报吏部……”
“陈御史的意思是说,此事吏部尚书知情不报?”
沈玉耀的目光移向一旁看热闹的于数。
于数万万没想到,这火烧着烧着还能烧到他身上来!
“殿下!臣冤枉,那芦苇县县令并非通过科举入朝,是当地自荐的里长,且上任不到半年,臣连人都没见过,如何能知晓他干出此等天理难容之错事?陈御史,此人乃是包庇朝廷要犯的罪人,陈御史为罪犯辩护,立场不正吧?”
于数之前在吏部做侍郎,他也是个老臣了,此刻自然是不可能任由陈明往他身上泼脏水。
陈明暗暗叫苦,他哪儿有那个意思啊?
明明是攻击沈玉耀的话,怎么沈玉耀转头就扔到别人身上,让别人当刀,与他对着干了!
狡猾,真的是太狡猾!
“于尚书,相信陈御史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单纯的认为,孤杀人不对。并不觉得,郑家死囚从狱中逃脱,有任何问题。”
于数闻言,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陈明同样脸色难看起来。
当初负责抄家的是大理寺卿,负责定下死刑的是刑部,执行者乃是京兆尹府。
也就是说,最后负责执行的是吏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