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喝口茶吧。”青珍轻声说道。
太后摆摆手,示意不用。
“太女离宫几日了?”
“娘娘可是想太女了?算算时间,不过两日罢了。”青珍轻笑,顺从的将茶杯收下,随后走到太后身侧,伸手为太后轻轻揉捏额头。
太后深吸口气,“人老了真是不中用,每日身子都不爽快。”
“娘娘,可需叫医官过来看看?”
“不必了,左不过就是那几样,让我少思少虑,我倒是想要少思少虑。”太后猛地睁开眼,“可那群人没有一个能让我少思少虑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娘娘,基本已经办妥了,只剩下些许人还留在那边,等最后一艘大船开走,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娘娘日后再也不用操心他们的事情了。”
青珍很是心疼太后,她家娘娘这辈子过的可真是苦啊,世人都说托生到富贵人家好,可若是真的好,那为什么太后这一生都不能随性一次,一直为人所控。
太后复又闭上了眼睛,幽幽一叹,“是我对不起皇帝和太女,也对不起先帝。”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生恩养恩不得不还,于您如此,于陛下而言,亦是如此。”
太后要回报郑家,皇帝要回报太后。
郑家求到太后头上,怎能直接拒绝呢,皇帝做事未免太绝了,那可是他的外家,也是他妻子母亲的母族,怎能直接下令赶尽杀绝。
杨家都能留一息尚存,偏偏不给自家一口喘息的机会,青珍想想都觉得心寒,而且皇帝如此做,太女从未给郑家求过情。
青珍每每想到太女给太后尽孝时的乖巧模样,就觉得有些可怕,看上去那么乖巧可人的孩子,下手却极其狠厉。
不管是对太子皇后,还是对敬王,哪怕是对上申王,沈玉耀都没心慈手软过。
“她此番去的就是那边,哀家真的很担心,她会发现什么。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发现了也好,郑家也好,其余人也罢,早就是该入土的老古板,最后就该同哀家一起下去,留着又有什么用处。”
“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还年轻呢。”
青珍的目光扫过太后花白的头发,眼圈微微泛红。
太后疲惫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时光静静流淌,带走了太多太多,参与过那些恩怨的人,大多已经变作一捧黄土,还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海风吹佛,带来微微的腥味,同时也让人脸上有些刺刺的疼痛,沈玉耀登上礁石,向远处看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有海鸥低空飞过,鱼儿跃出水面就成了鸟儿的猎物。
“真美啊。”
沈玉耀由衷感叹。
“怪不得朗大人多次提到,他夜晚行于海边,被美景迷了神。”
于三想起上午朗沪宁讲述发生什么事时,被元石陆打断好几次的感叹,有点儿想笑。
能让于三记到现在,可见是真的戳中了于三的笑点,沈玉耀轻轻摇头,“没想到教习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
“属下放肆了,请殿下恕罪。”
于三连忙请罪,她好像确实有些失礼,朗沪宁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是她能随意嘲讽的。
“我没怪你,日子就应该过的轻松一些,有些好玩的事情发生,才能让人期待日后的时光。”
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一成不变,那该有多无趣啊。
沈玉耀望着大海,微微闭眼,感受天地辽阔。
于三开口劝道:“殿下,这边实在太冷了,快些回去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邢三娘的人吃完饭了吗?”
“还没有,造船厂这边实在是太松散了,那么大一个食堂,却没有几个能做大锅饭的厨子。”
如果造船厂只有几个人,这事儿还好说,可造船厂上上下下有两三百人,这些人难不成平日里都不去食堂吃饭?
当初建造船厂的时候,要配备什么福利,是沈玉耀出的主意,食堂自然也出自沈玉耀之手。
沈玉耀原本是想将造船厂建造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科研基地,结果倒好,到底下实行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是和沈玉耀设想一致的。
“一个想法,从出现到落实,势必要走很长的弯路。”沈玉耀接受良好,但是她不打算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你这几日把造船厂上下摸清楚,揪出渎职之人,我打算让造船厂尽快挪到新港那边。”
“是!属下遵命!”
也算一句不问,直接应下。
“回去吧,我要找邢三娘单独谈谈。”
沈玉耀就喜欢于三这点,她从来不会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非常好的执行人员。
可同时,她又过于不知变通,让她做决策,是绝对不可能的。
相对而言,邢三娘就很懂得变通了,她看着大吃特吃的手下,觉得跟着小千金混,真是个好主意啊!
想想看,别的土匪还在草丛里趴着喂蚊子,她却能带着手底下这群人在造船厂吃官家饭。
占朝廷的便宜!
跟在她身边的二子,捧着全是大鱼大肉的饭,干的那叫个香,还一个劲儿的感叹。
“我二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饭!慢就慢点儿了,等的真值!这饭比那传说中的断头饭估计都香!”
“哈哈哈,你还想吃断头饭啊?那可不兴吃啊!”
“没准儿我十八年前就吃过呢!”
“有道理有道理,十八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了!”
二子的话引来其他人的调侃,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欢欣。
“快吃你们的饭吧,饭堵不住嘴我还是第一次见!别嚷嚷了,咱们跟着曲家小姐进来,可别丢人家的脸!”
邢三娘一声喊,比什么都管用,那些土匪可算是不嚷嚷了,也不叫喊着上好酒,就埋头苦吃。
食堂的厨房内,胖的下巴快成千层饼的大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拉着缩在墙角的护卫说悄悄话。
“今儿外头是来了哪路神仙?猪托生的都不至于吃这么多!我上次出去买的食材都要见底儿了!”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吞那么多,你买的那点儿东西连猫儿都喂不饱,你还说什么要食材新鲜,现在好了,饭不够吃了!今儿来的全是侍郎大人的客人,若是亏待了他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少威胁我,你拿的少了还是吃的少了?我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拽你一起掉坑!”
大师傅嘴硬的怼了对方两句,护卫翻了个白眼。
两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今儿大难临头,就直接反目成仇。
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最后东拼西凑,还是将那群邢家庄的人给喂饱了。
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去,他们就被元石陆带着属下给抓走审问去了。
一个护卫一个伙夫,两人职位不高,但混迹于底层,绝对知道不少东西。
另一头邢三娘在酒足饭饱之后,见到了沈玉耀。
沈玉耀还是穿着普通富家千金的衣服,但邢三娘绝对不会将她看做普通的富家千金,甚至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若她的猜测属实,那她当真是要走大运了!
“见过曲姑娘。”邢三娘少见的还冲沈玉耀行了个礼,虽然是很有江湖气息的抱拳礼。
沈玉耀笑着点点头,受下此礼,邢三娘当真是个妙人,硬气的时候真硬气,怂的时候也会秒认怂。
这才是真正懂得变通的灵活性子。
“坐,为邢姑娘上茶。”
“不必了不必了,刚刚吃的酒足饭饱,此刻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邢三娘一看是于三要上前给自己端茶送水,吓得连忙拒绝,让这等高手服侍她,她心里都发虚。
沈玉耀不强求,“不知食堂的饭菜可合你胃口?”
“合!好吃的很,不愧是丁县令送到造船厂的厨子,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了。”
邢三娘想想那小滋味都觉得美,造船厂的人天天都吃这么好吃的饭菜,怪不得来了之后,一个个都胖了好几圈。
“丁县令送来的厨子?这倒是没听说。”沈玉耀记得她当初定下规矩,每一个进入造船厂的人,都得是有自由身的平民。
不让奴仆进来,不是因为沈玉耀看不起奴仆,是因为奴仆是他人安插探子最简单的一条路,而且一群工匠在搞建筑,能配置好后勤人员就行了,干嘛还要让奴仆进来?
真要是过来吃香的喝辣的,那就不是干事儿的样子,迟早都被腐蚀的懒了。
现在看来,她这条规定,好像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你才刚来一天,打哪儿听说去啊。朝廷说了,进造船厂的人和外面招来的工匠,都得是没有主家的清白平民。所以他们不是丁家人,他们只是凑巧姓丁而已。”
邢三娘对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很是不屑,在她看来,丁县令和造船厂就是一波人,全都是朝廷的官员,而朝廷的规定那就是说给百姓听的,真信了就是百姓自己傻。
比如这一条,那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吗?
沈玉耀大概猜到为什么造船厂进度迟迟不对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如果是之前,沈玉耀或许会派人再去查看,有个七八分的把握再动手,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是太女。
身为太女,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朗沪宁怕得罪太后,沈玉耀可不怕,况且郑家罪大恶极,不尊皇命还私藏钱款,查出来绝对够郑家再被灭门一次了。
没必要小心行动。
于是沈玉耀直接问邢三娘,“你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为表感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是把握住,以后可以平步青云,成就一方传奇,若是把握不住,倒也无妨,静待下次便是。”
“好机会找上门,再把握不住我就是猪!曲姑娘,你尽管说明白,无论是多难得事情,哪怕你是想让我帮你取来那丁县令的脑袋,我都能做到!”
“邢姑娘,既然你已经为我家姑娘效力,可改口自称属下。”
于三在邢三娘说完话后,提醒了一句。
她被邢三娘一口一个我刺激的不行,之前邢三娘是无关人士,说也就说了,现在都已经成为同一个阵营,还一点儿礼仪不知,太过贻笑大方。
邢三娘性情顽劣,但不是丝毫不知好歹,此刻于三说了,她马上就挺了进去,并且改正了。
“属下没读过什么书,日后若有冒犯姑娘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沈玉耀见邢三娘突然如此乖巧,有些惊讶,“你这就臣服于我了?难道你不怕我将你反手卖了?”
“我、不是,属下自认有几分看人的本领,曲姑娘不是那阴损之辈,况且属下也有几分猜出姑娘的来历,读书人都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属下肯定要牢牢把握。”
邢三娘活下来的智慧,就是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往往死的最快。
正因为这种性格,所以在造船厂门口时,即便不情不愿,邢三娘还是跟着沈玉耀进来了。
“你猜出我的身份了?那你说说,我是谁?”
沈玉耀有点儿好奇,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人都是封建思想深入骨髓,连原主都一样,尊卑分明体现在每一处地方。
邢三娘同样生活在古代,面对太女,难道她还会如此随意?真是如此的话,沈玉耀可要对邢三娘刮目相看了。
能对抗整个社会的人,都是勇者。
“属下斗胆一猜,曲姑娘应该和当今皇后的母族曲家有关系吧!”
“不错。”
邢三娘咧嘴一笑,“那一定就是曲家的小姐!听闻皇帝前段时间封了个公主做太女,我那时候就在想,既然公主能当太女,那我身为女子,自当也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大事!造船厂本就是太女提出的主意,曲小姐一定是追随太女,为太女奔走办事的人!”
激动的时候,她又忘了自称属下了。
沈玉耀闻言有点高兴又有点哭笑不得。
邢三娘确实很聪明,但她对京城不了解,不知道曲家没有什么小姐。
而且脑洞开的不够大。
大概是因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皇室的一切都显得很遥远,即便知道他们头顶有个皇帝,皇帝立了个公主为太女,那也仅限于知道。
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平常也不会往遇见太女这方面去想。
毕竟皇帝和太女都住在天下最繁华的宫殿之中,若是让邢三娘住那么美的地方,还管吃管喝,一群人伺候,邢三娘保证她一步都不会往外走。
沈玉耀高兴的点,是因为她为邢三娘做了一个表率。
公主成为太女,对于许多有才学能力的女子来说,都是一个好表率,她们也会想要立事业,没人会再用女子该如何去约束她们。
因为天底下有个太女,以后还会有个女帝。
“你这样想倒也没错,刚刚你说,即便让你去取丁县令的人头也无妨,那你就去取丁县令的人头吧。”
“啊?”
邢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向沈玉耀,沈玉耀递给她一个“你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
邢三娘这才确定,自己真的因为一时口快,将自己给坑了!
不是,她刚刚就是打个比方啊,靠她手底下那点儿人,怎么可能将丁县令给杀了,再说杀朝廷命官,那是要被府兵追杀,被朝廷报复的。
她本质上还是想当个老实百姓,并不想和朝廷对着干。
“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们姑娘是为太女办事,就应该知道,姑娘此刻说的话,那便是太女的意思。”
于三先给邢三娘一个解释,告诉她,没必要怕,她杀了人自然有沈玉耀担着。
然后她又说道:“光你一人和你手底下那些虾兵蟹将不足以成事,姑娘此番出京,身边带了几位禁军,他们都是太女器重之人,本事非凡。此次你为辅,他们为主,明白吗?”
“他们四个是禁军啊。”邢三娘之前还在想她看上的那个家伙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年纪轻轻武功就很不错,身上还带着那么好的装备。
说是禁军就合理了,禁军里的兵,那都是京城里最好的那一撮。
有混日子的,但不会混太久,禁军要求极高,进去容易,想要留下很难。
但就算是禁军,那也不能抢她的机会!
邢三娘猛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我、属下为辅,属下有一两百弟兄呢,他们就四个人,怎么能以他们为辅!”
沈玉耀欣赏邢三娘这份力争上游的劲儿。
但是不行,因为事实是,元石陆是禁军统领,他不可能去听一个身无功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的话。
而且,邢三娘有天赋不错,但她没有正规学过怎么带兵,怎么突袭,她是野路子,野路子或许能出其不意,但真要上正面战场,毫无经验的野路子,绝对打不过风格成熟的正规军。
“你跟在元石陆身边,好好学学他如何派兵遣将,只要你学了他三分本事,你就再不可能被困在这小小的芦苇县了。”
沈玉耀说给邢三娘的机会,不是让她立功的机会,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元石陆年纪轻轻能做到禁军统领,可不光是因为他祖上荣光,更不光是因为他会站队。
要知道沈玉耀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统领了,禁军里身份背景比他还雄厚的人又不是没有。
他能上去,就靠两字,能力。
沈玉耀需要邢三娘有元石陆的能力,甚至比元石陆更强的能力。
邢三娘一点就通,她怔怔看了沈玉耀两眼,最后规规矩矩的抱拳低头,“属下领命!”
一个学习的机会,多难得,她必须把握住!
平民百姓没有学习的机会,因为仅仅是生存,就已经耗尽他们全部精力。
而身为平民中的女子会更惨一些,因为假使家里有余力供给孩子学习,那一定是先紧着男子。
邢三娘在这上面还算幸运,又很不幸。
她的父母与长辈们,都死了。
老人们死在战乱之下,父母则是在从外地迁移的路上死的。
她是二姐和大哥一手带大,大哥心疼两个妹妹,宁愿苦着自己也不苦着妹妹们。
邢二娘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但又有无限的温柔。
对于邢三娘来说,她的家庭还算幸福,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受到来自家人的压迫,但这个社会不同阶层的天壤之别,让她一身本领无处用,最后不得不落草为寇。
她不是没想过去正儿八经的上个学,但启蒙还好说,再深一些的学堂,就不收女学生了。
大户人家会为家中姑娘请女教习教导文学,邢三娘就算有那个钱,也没那个路子。
最后蹉跎岁月至今。
邢三娘领命后就退下去找元石陆,跟那边对接了,沈玉耀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必须尽快建设学堂,扩张生源,招女学生。”
于三赞同的点点头,不管沈玉耀说什么,她都会点头。
沈玉耀心里有很多目标需要完成,但问题是,她没钱啊!
不光她没钱,国家也没钱。
这个新生的国家,实在是太瘦小,沈玉耀开启互市与海运,就是为了能迅速将瘦小的国家喂成胖子!
“今晚你去盯着点儿,他们要是没能得手,也不能让丁家人跑了,还有郑家人,留几个活口就行,其他人都不能留。”
沈玉耀很了解皇帝和太后,这两人其实都挺重情的。
属实是一脉相承。
太后看上去冷酷,但这份冷酷并非与生俱来。
那是因为当年发生的事情,让她迟迟无法忘怀,但凡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四五十年,早就忘了前夫和孩子,重新奔向自己的新人生了。
就是因为太重感情,所以放不下。
那些郑家人要是都活着回京,沈玉耀都能想到皇帝会干什么,他多半会同处理杨成业时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郑家存在多年,天理不容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说其他,郑家族地的隐户与私田,都三四个月了,还没清点干净!
从郑家抄出来的钱,甚至能填补国库一部分窟窿!
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那些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当然不是!都是郑家人吃人肉喝人血,敲开骨头吸骨髓,世代累积下来的。
当初沈玉耀得知抄家的钱只能填补一部分国库时,就觉得不太对,士族底蕴怎么可能只有这点东西?她记得古代抄贪官的家,那钱多的数都数不完。
不过当时沈玉耀刚穿过来没多久,原主本身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她没有参考资料,因此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现在她懂了,这是狡兔三窟啊!
当夜,沈玉耀的屋中灯火通明,一夜未灭。
而丁府的喊杀声,是在后半夜响起的。
那时人正酣睡,反应极慢,一直到邢三娘的剑划破丁县令脖子的时候,丁县令都没能从睡梦中醒来。
与丁县令睡在同处的小妾,睁开眼看见有个皮肤黝黑的女子在砍枕边人的头颅,吓得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怕对方喊一声把人都招来,正想着要不要将人打晕的邢三娘见此,愣了一下。
倒是让她省事儿了。
随后她继续埋头苦干,拿剑又划又劈几次,才将脑袋给砍下来。
弄得到处是血。
不过邢三娘并不怕,当年迁地的路上,多少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路上,她曾经与尸骨同眠,与死人同行。
后来她当土匪,让邢家庄从一个新来的小透明,到现在占据商道入口的老大,靠的可不是嘴皮子。
邢三娘将人头用旁边的床单裹了一裹,也不管血流了一地,兴高采烈的就往外走。
二子正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浑身浴血的邢三娘突然出现,黑暗中借着月色,邢三娘面貌状若恶鬼,却叫他十分安心。
“三姐,东西拿到了?”
“恩!快走。”
两人动作熟络的翻墙出去,很快与等在外面的元石陆汇合。
元石陆看了邢三娘背后的包裹,满意的点点头,“身手倒是不错。”
邢三娘嘿嘿一笑,血刺呼啦的脸上露出一排惨白牙齿。
很渗人。
元石陆默默将目光移开,正好此刻前去摸清地形的三个禁军回来了。
李聪:“统领,前院地形已经摸查完毕!”
肖卓:“统领,属下走过后院,后院少有护卫,但有大量空屋。”
最后回来的禁军萧齐回来了,素来沉稳的脸上有些焦急,“统领,那边的海滩上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搬运货物,登船准备离开。”
元石陆之前还在想,为何沈玉耀要那么着急,今晚就得下手。
现在他知道了,估计是因为沈玉耀得知那群人今晚就要走了!
但是他每日就在太女身边,谁给太女传的消息呢?于三?
元石陆很快将那些杂念抛之脑后,直接说道:“兵分两路,你带着你的手下来攻丁府,你们三个,随我去海滩,已经上船的人,一个不能留!”
“是!”
此刻四个禁军在月下如同四道阴影,浑身布满杀气,如同已然出鞘的宝剑,带着森森寒光。
等禁军都离开,邢三娘深呼吸,克制了一下心里的激动,随后点燃第一束火把,高高举起。
她脸上的血已经有些干涸了,黄色火焰下,那些鲜血就像是一种图腾,赋予了她强大的力量。
“县令已死!弟兄们随我冲进去!降者不杀!”
“冲啊!!”
一群土匪哪儿干过这种事,其实上阵前手都还在抖,可当邢三娘高举火把喊出来的那一刻,他们突然就不怕了。
人很容易被周遭人裹挟,在这种正面对决的战场上,个体是没有任何自我思考能力的。
邢三娘带头冲锋,刚刚要翻墙,不好带重刀,只能拿轻剑,现在要攻入府,自然是要用重刀了。
只见邢三娘将还在滴血的头颅挂在腰间,双手握紧缠着吸血布条的刀柄,大喝一声,以腰带动全身力量,将手中重刀狠狠劈在了那厚重的木门上。
“哐”的一声巨响,那厚重到需要两个人才能推动的木门,竟然直接被邢三娘这一下给劈开了!
见门被劈开,邢三娘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她哈哈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快快快,弟兄们随我冲啊!!”
她第一个跳进去,直面问声赶来的护卫,以一当十,将面前那几个攻来的武器全都挡下,随后手中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硬是让敌人不敢靠近半步。
因为靠近着,会被大刀直接拦腰劈开!
人被拦腰劈开并不会直接死,这不是杀人技,但对于战场来说,这种形式更加震慑人心。
丁府的护卫一下子就被打蒙了,根本不敢上前半步,呆滞原地,被其他土匪一窝蜂的上来,围殴致死。
随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我投降,却被上了头的土匪给弄死了。
降者不杀,确实如此,但到底有没有投降,胜者说了算。
丁府的喊杀声还没平息,造船厂这边就已经乱起来了,护卫们想去丁府救援,被朗沪宁给拦下。
他以工部侍郎的身份,站在造船厂门口,挡住了所有想去救援的护卫。
“别忘了,你们到底是谁的兵!”
朗沪宁熬了个大夜,眼底青黑一片,但精神头很好。
他早就想问问这些护卫了,他在这造船厂,就跟被幽禁一样,他想跟皇帝说,可这事儿涉及太后!
皇帝对敬王是什么态度,满朝文武都看得见,一个感情不深的兄弟尚且如此,对太后更不可能差。
皇帝对太后尊敬有加,孝顺至极,朗沪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他个人的安危和太后的名声之中,皇帝会选什么。
还好太女来了。
太女来了,他就得救了!
朗沪宁看着面面相觑,就是不肯退下的护卫,沉下脸来,“我手中有太女密令!尔等不尊太女密令,难道是想谋反吗?”
太女?
护卫中白天跑腿的小护卫脸唰的一下惨白,他今天白天接进来的,朗沪宁的侄女,不会就是太女吧?
曲家七小姐?分明是沈家的七小姐啊!
护卫一想到敬王那穿胸而过的一刀,就觉得自己胸口一痛。
那是位能逼杀亲叔叔的狠人,对他们这些犯了错的下属,太女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护卫一时脑海中全是在京城的家人,他在此逍遥快活的时日久了,这才回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拿刀的手松了又松,最后将刀扔在了地上。
他可以死,但不能再牵连家人。
护卫砰的一下跪下,“朗大人!朗大人,求您让太女开开恩啊,我等并非有意收受贿赂,监视大人,实在是丁家,丁家狼子野心……”
“行了行了,太女自有定夺。只要手上没碰人命,太女不会杀人。”
虽然只见了几面,但朗沪宁已经了解这位太女是什么性格了,
大庄有这样的一位太女,实在是大庄之幸啊!
若是任人唯亲的余太子和那性情薄凉的申王继承皇位,大庄绝对不会越变越好。
只希望今天晚上,一切顺利。
看向丁府的火光冲天,朗沪宁心中默默祈祷。
一直到天色破晓,出去办事的人才全都回来。
丁府护卫共一百零七,留了七个俘虏,丁府其余奴仆与妾室一共二百零九人,除一名妾室亲眼目睹邢三娘杀人,被吓晕过去外,没有额外的伤亡。
禁军四人毫发无伤,上船后共杀郑家九人,没有动奴仆护卫,只有四个人,杀不过来,干脆就全都打晕了,交由后续过去的土匪们绑起来了。
留了郑家两人。
“那两人,一人是郑家旁系的大公子郑友深,一人则是旁系的四子郑友怀。两人都在行刑名单之内。”
元石陆报给沈玉耀的话很简短,但是里面蕴藏的意思却很深。
沈玉耀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于三,同朗侍郎说一声,叫他带人过去点清财物。白元已经去通知入海县县令,很快官府就会来人封存赃款。”
“是。”
于三行礼,马上退下,走的时候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人群。
这一眼让沈玉耀想起来了,她扭过头问元石陆,“邢三娘呢?”
元石陆迷茫摇头,他不知道啊。
肖卓想了想,有点儿别扭的出列行礼,说道:“邢姑娘她,伤着了,不好来见殿下,她有话让末将代为转达,她说‘曲小姐放心,人头我拿了,很快就亲自送上’。”
沈玉耀愣了一下,随后不可思议的问道:“邢家庄伤者一,这个伤者,不会就是邢三娘吧?”
肖卓点点头,“正是。”
沈玉耀更觉得稀奇了,邢三娘可是邢家庄的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个,她怎么会伤着呢?
肖卓见沈玉耀实在是很好奇,便开口解释道:“殿下,她身先士卒,十分英勇,一柄长刀劈开了丁府大门,还连斩敌人数十个,然后她……她把腰抻了。”
扭了腰了?
沈玉耀想过邢三娘任何受伤的可能,但她没想到这一点啊!
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沈玉耀摆摆手,“那你代我转告她,让她好好歇着吧,之后随我一同回京,她这一身本事,放在穷乡僻壤,实在是可惜了。”
为什么还要他传达啊?
肖卓不解,那么多能跑腿的侍女护卫呢!
但他不敢违抗太女命令,最后老老实实的行礼应了声是。
沈玉耀来到芦苇县一天,就杀了一个朝廷命官,还杀了九个逃犯,抓回两个。
此消息传入京城,又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这次满朝文武讨论的重点不在郑家人,而是在沈玉耀身上。
太女是不是过于嗜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