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耀昨日从城外回来,今天下了朝会,就出门到秦府赴约了。
秦府宾客甚多,见到沈玉耀,均是行礼目视,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跟沈玉耀说句话。
秦淑君出面招待沈玉耀,带着沈玉耀到后院清静的地方呆着。
沈玉耀看着那人来人往,感叹道:“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了,看来之后朝堂上会忙活一阵。”
西北互市和造船的事情,还有港口的海上贸易,这些新鲜事物的出现,意味着大量空闲官职,那些官员肯定会来回走动,拉拉关系,看能不能提携一下自家的孩子。
“热闹因公主所起,下个月是公主生辰,眼见也没几日了,公主可有想要的东西?”
秦淑君心情很不错,因为她和沈玉耀的私交甚好,所以不少人都来巴结她。
她不是喜欢听好话,而是不喜欢听坏话,之前她从宫中回来后,昔日的亲友都陆续上门,有人是真的关心她日后如何,有的则是上门借她来奚落秦家。
因为她的原因,让秦家的名声被抹黑,她很不高兴。
现在好了,似乎太子的死已经过去,人们忌惮沈玉耀,不敢对与沈玉耀交情好的秦淑君太过分。
有权可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秦淑君想,她以前不懂,现在倒明白了许多。
“想要的东西啊,你看着送吧,再不济,送我一盒京中卖的蜜饯也行。”
沈玉耀目前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她有件事想让秦淑君帮帮她。
“嫂嫂近来在家中,可有什么要事要处理?”
“公主应当知晓淑君的情况,哪里有什么事情能做,无非是在家中宴请宾客,大家热闹一番,给相府增些人气。”
秦淑君苦笑,她没有正事,她的正事就是在家里各种玩,今天招待这个亲戚,明天看看那个亲戚。
倒是给她母亲省了些事。
“大江夫人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这几天人都圆润了些。”沈玉耀想到今天看见的国相夫人,轻笑说道。
之前在重阳宴上的时候,大江夫人可还没有双下巴呢,今天就有了。
秦淑君无奈摇头,母亲最近确实是心宽体胖了。
“母亲年纪大了些,不该如此贪嘴的,对身体不好。”
“嫂嫂说什么呢,大江夫人今年也就四十出头,哪里就年纪大了,长命百岁,一半都没过去呢。”
“多谢公主吉言,对了,今日还请了石家的妹妹们,公主可要见见?”
“好好好,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啊,就是想看看采文她们,好久未见了。”沈玉耀当然愿意见人,她就是来拉帮手的。
秦淑君连忙让身边的婢女去找人,在等待人过来的时候,沈玉耀开口请秦淑君帮她个忙。
“实不相瞒,我最近收到了许多大臣家中的邀约,想我常年住在宫中,进出不便,实在是不能上门应邀,可也不好辜负诸位大臣的热情相待,想到嫂嫂在家,便厚着脸皮上门来,想请嫂嫂代我四处看看。”
秦淑君闻言一愣,她大概能明白那些大臣为什么要找沈玉耀。
总归就是出于和秦家一样的想法。
前天早上,沈玉耀实在是大出风头。
秦国相回来后就让秦淑君跟沈玉耀多走动走动,说以后京城的天可能会变了。
秦淑君还想着要怎么才能跟沈玉耀搭上关系,她自认之前没有为沈玉耀做过什么实事,两人相处,大多是说些家长里短。
没想到沈玉耀先开口请她帮忙。
她哪儿会拒绝啊!
“既然公主不嫌弃,那臣女一定会为公主好好办事的。”
聪明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那些言下之意,就好比现在的秦淑君,马上就明白了沈玉耀到底要让她干什么。
哪里是光帮忙四处走走啊,还得帮沈玉耀联络人脉,搜集每个大臣家中的情报,这可是个需要十足耐心的活儿,没那么好干。
秦淑君却能做的得心应手,她自小就被往一个合格的贵夫人方向培养,交际手段比常人要厉害的多。
沈玉耀满意的点点头,今日没白白出门。
等了一会儿,石家姐妹来了。
石采文的姐姐石采薇没有来,和石采文一同到来的是石采文的堂妹石晓晓。
沈玉耀一看到石晓晓,就觉得她一定会得沈清瑾的喜欢。
沈清瑾那个性子,就喜欢外表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却不知道这外表柔弱的女子,不一定真的是小白兔,还有可能是白切黑。
沈玉耀有点儿担心杨可卿了,不过杨可卿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性子,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将沈清瑾后院的人压下去,在沈清瑾身边帮她做事。
所有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石采文和石晓晓到了沈玉耀面前,与她见礼。
“臣女见过玉阳公主,公主万安。”
“免礼,今日乃是秦家设宴,不必如此拘束,快坐快坐。”沈玉耀让她二人入座,石采文倒是没什么反应,非常自然的谢恩坐下。
石晓晓则有些内向,一直怯懦的看沈玉耀,似乎很害怕她,不敢接受沈玉耀的好意。
那眼神给沈玉耀看的,都以为自己欺负过这个小姑娘了。
可仔细想想,这其实是她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你就是石晓晓吧?百闻不如一见,你本人和我母妃所言丝毫不差,是个娴静的姑娘,快坐,以后我们可有的机会见面呢。”
沈玉耀一句话,逗笑了秦淑君和石采文,石晓晓低下头,耳尖红透,低声道了声谢,也入座了。
她们都知道,这是说石晓晓和沈清瑾的婚事,现在都已经定下了,等杨可卿入申王府后,石晓晓会以侧妃之礼,被迎入王府。
成为沈清瑾的侧妃后,与沈玉耀就是一家人了。
“这些日子没见到晓晓,想来是在家待嫁呢,今日猛地一见,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晓晓的终身大事都定下了,采文,何日能听到你的喜事啊?”
这话也就秦淑君这个表姐敢直接问,换个人,石采文都能翻个白眼,不搭理对方。
“哎呀,表姐你怎么也催我啊,我还想多留在爹娘身边几年呢,晓晓这么早嫁出去,我都不高兴。女子这辈子,也就只有在家中的时候,能得几分悠闲了。”
石采文说罢,无奈的看了眼石晓晓。
石晓晓知道这是石采文埋怨她松口,要嫁给沈清瑾为侧妃。
她低头苦笑,有时候她非常感激石采文对她的好,甚至觉得石采文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亲人,有时候又有点儿嫉妒。
如果有选择,谁不想活的像石采文一样自在些呢?
可她没有任何选择。
石采文对石晓晓的心情感知还是挺敏锐的,察觉石晓晓情绪低落,她就有些自责。
“怪我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点儿高兴的事情吧!我跟你们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大事,你们要不要听听?”
“大事?”
秦淑君皱了皱眉,石采文明显是顾及石晓晓的心情,在转移话题,平常她们堂姐妹就是如此相处吗?
这个石晓晓,怪不得采薇不喜欢她,有算计人心的本事,用在谁身上不好,仗着采文在乎她,就全用来对付采文。
关键采文还傻呵呵的觉得,她这个堂妹全都是为她好呢!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秘密,有关杨家的。”
沈玉耀闻言抬头,与秦淑君对视了一眼。
“你还盯着杨家呢,杨家都没落了。”秦淑君觉得现在的杨家那就是路边的一滩污泥,谁踩一脚谁沾一身晦气,“杨成业乃是因罪被抄家罢官之人,小心杨家狗急跳墙。”
杨栋是杨成业功败垂成的重要原因,而杨栋是怎么成为现在这副模样的,秦淑君大概已经查出来了,第一个动手的人是石采薇。
石家和杨家是政敌,现在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很难保证杨家不会动歪心思。
“杨家可还没完全没落,杨可卿成为申王妃后,杨家不就会起来了,毕竟申王殿下,是曲贵妃之子,公主的同胞兄长。”
石采文是觉得申王只要不作死,以后一个荣华富贵是有保障的。
她远离朝廷,并不知道沈清瑾和沈玉耀之间的矛盾,还以为他们关系不错呢。
毕竟在外人看来,同胞兄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关系能差到那儿去?
沈玉耀轻笑,“你说的有点儿道理,那杨家最近又有什么大事?难不成,杨栋去世了?”
若家中有人去世,对杨可卿的婚事是有影响的。
好在杨栋不是杨可卿的长辈,而是同辈,影响并不大,不用过孝年。
“没有,舅舅当初把他带走后,似乎请了名医来治,没能根治,但送回去的时候,情况已经比重阳宴时好很多了,一年半载要不了命。”
石采文对这件事的内幕还挺清楚,估计是她父亲或者舅舅江朱韬说给她听的。
“不过我说的这件事,与他也有些关系。”石采文嘿嘿一笑,有点儿卖关子的意思。
得到了来自表姐爱的训斥,秦淑君眉头一锁,立马说道:“莫要如此笑。”
有点儿猥琐了!秦淑君没有说出来,但她嫌弃的表情还是挺明显的。
石采文哦了一声,乖乖摆正姿态,不过她眼底闪烁的八卦绿光,还是让她看着有点儿不正经。
石采文觉得干巴巴说实在太无聊了,她需要个捧哏的!
然后她盯上了沈玉耀。
“公主,你还记得杨栋之前快死了,他家给他娶妻冲喜的事情吧?”
沈玉耀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组队的特殊技能,不然为什么其他人想要组队的时候,总是要拉上她呢?
当然是因为她很给面子。
“恩,记得,当时杨成业还是户部尚书,朝廷的尚书竟然还相信这种骗人的小把戏,若真有冲喜能将人冲好一说,世间大夫岂不是全失业了。”
沈玉耀嗤之以鼻。
秦淑君点头,表示赞同沈玉耀的说法。
“公主说的极对,那杨家也知道此举不妥,所以好人家没有姑娘嫁过去,最后是刘夫人娘家的兄弟,嫁了个庶女入杨府,表兄娶表妹,可怜那刘家女儿,被刘家给卖了!”
石采文愤愤不已,她早就觉得那刘夫人不是好人,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为了她儿子的冲喜,竟然坑自己的侄女!
“这事儿可不算什么秘密,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秦淑君故作不满,逗石采文玩。
石采文这人,什么都不吃,就吃激将法,一激一个准,她当即就不服气的说道:“表姐急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当然不是秘密,那这位杨家的少夫人在外面养了个野男人,总能算吧?”
秦淑君一愣,随后脸色难看起来,她瞪了一眼石采文,“你一个大家闺秀,岂能说这些市井低俗之言!况且女子清白何其重要,你怎能平白污蔑他人?”
石采文和杨可卿之间的矛盾归矛盾,但不能为了对付杨可卿,就说这些话。
石采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大的冤枉,她哪儿污蔑别人了?
“我没说假话,我的人亲眼看见了,杨家那位少夫人刘莹儿,每日午后都会买通杨府后门的小厮,偷偷溜出来,在后巷与男子亲热,我的人就是打听一下杨家最近的情况,正巧不小心看见了,是亲眼所见啊!”
石采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的十分笃定。
秦淑君的表情空白了一秒,沈玉耀还是第一次从人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宕机表情呢。
沈玉耀觉得挺好玩的,秦淑君难不成之前都没听到过这种事情?
经历过现代各种奇葩新闻的沈玉耀,对此接受良好。
“杨栋早就是废人了,况且不是据说,他早有外室和孩子了吗?冲喜之事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糊弄人的把戏,那刘家女或许早有情郎,只是再续前缘。”
不过这个刘莹儿胆子够大的啊,还不去远处跟人私会,就在杨府后门的巷子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双眼睛,这不就让人给看了个正着。
她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被人戳破奸情?
沈玉耀想到这儿,有些觉得奇怪,虽说古人开放起来也很开放,但人家都知道扯层遮羞布,刘莹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人在后巷见面,那就是与杨家在一条街上的人家啊,那条街都有几户人家?”沈玉耀鬼使神差的突然问了一句。
石采文掰着手指头给沈玉耀数了下,“杨家旁边有于家、还有蔡家和陈家,不过在那条后巷开后门的,好像就于家和陈家吧。”
一直沉默寡言,内向不说话的石晓晓突然开口说道:“还有敬王府和申王府。”
秦淑君立刻皱眉看向石晓晓,石晓晓面无表情,眸色深沉,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害羞的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只是手中的衣角,已经快被她揉碎了。
石晓晓记得,前不久,申王府突然在那条后巷开了个后门。
她不想多想,可她从小地方来的,或多或少都听到过有关男女之间的事情。
沈玉耀闻言,若有所思,她知道申王府突然开了个后门,但她没联想到这件事上去。
根据时候手头的情报,她可以推断出这事儿和申王府有关系。
首先刘莹儿已经是杨府的少夫人,哪怕这个身份不会给她带去任何好处,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她会主动和人私会,还如此不怕暴露,那人的身份,肯定低不了。
杨府边上的几户人家,蔡家和敬王府都没有后门开在那边。
于家之前开了,但是后来于数继任户部尚书一职后,就将那条巷子中的后门堵上了,以表明和杨府划清了界限。
陈家乃是陈御史所在,那老头嘴损,身为御史却十分看重名声,管家甚严,家中奴仆不多,后巷的后门几乎都没开过,能走前门就走前门。
那就只剩下一个刚开后门不久的申王府了。
而申王府中能让刘莹儿如此有底气的,就一个人啊,她那个亲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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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如果想要获得胜利,那他必须有占据优势的强项。
如果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不用敌人来击垮他,他自己就先认输了。
沈清瑾对比沈玉耀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优势。
他和沈玉耀都是曲贵妃的孩子,关键是曲川作为曲家现任的族长,同时也是朝廷的大将军,比起沈清瑾,他显然更喜欢沈玉耀,从他为了沈玉耀将沈清瑾从曲府赶出来一事,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皇帝甚至愿意为了沈玉耀,更改祖宗礼制,让公主上朝听政,现在他心中也是比较倾向沈玉耀的。
经过上一次沈玉耀舌战群儒,朝中大臣们对她的印象,显然已经从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变成天赋异禀的政治奇才,看沈玉耀收到手软的邀约书函,就知道大臣的是什么态度。
几方压力之下,沈清瑾如果还能保持理智,他就不是沈清瑾,而是缩头王八。
“实在是欺人太甚!先是传出流言蜚语,让民间认定她会成为太女,然后又在朝堂上大出风头,叫百官和父皇对她另眼相看。我从前怎么没从未看出,我这个好妹妹有如此心机手段!她才十四岁,她能想到这么多吗!”
沈清瑾愤怒的将手边的镇纸扔在了地上,上好的镇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发出一声巨响。
欧阳淳脸色并不好看,他和他的弟子一样,无法容忍事情超脱自己的掌控。
“老夫之前看过玉阳公主,当时老夫便告诉你,她是一个表里不一之人,你一定要小心谨防她,可你偏偏说她年纪尚轻,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殿下而今可知晓了?在这深宫中没有什么天真无邪之人。”
沈清瑾当然明白了,天知道他在朝会上,听着自己妹妹一句一句回答大臣们的问题时,内心是有多么的震撼。
就好像是从来没有看在眼中的人,不!是从来都没有认为会成为他敌人的人,突然跳出来,反手向他的心脏捅了一刀。
沈清瑾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尤其是回想起之前对沈玉耀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将她视作亲妹妹,她却如此对待我这个兄长!老师,我一定要杀了她!一雪今日耻辱!”
“糊涂!她不过是一个公主,当初你面对太子时尚且没有直接动手,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怎么今日对付一个公主,就要喊打喊杀!况且你与她乃是一母同胞,动手杀了她能得什么好处?反倒有可能被曲贵妃恨上。”
“本王乃是皇子!莫非在我与她之间,母妃会选择她,而不选择我?”
沈清瑾不相信曲贵妃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选择。
没错,目前看来沈玉耀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可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是公主,是一个女子,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为帝一说!
哪怕是前朝权倾朝野的女人,最高也不过是皇太后,沈玉耀想要当皇帝,哪怕是他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人心不可测,你不要想当然。在此之前,你难道曾经想过,陛下会属意公主为太女,而不选择你为太子吗?”
欧阳淳的话落在沈清瑾耳中,无比的刺耳,沈清瑾眼睛一红,被气的呼呼直喘气,他还是无法接受输了的现实。
尤其是无法接受自己输给了妹妹。
“那老师有什么高策?我不能杀她,我还争不过她!到头来岂不是只能俯首称臣,眼睁睁看着她登上皇位!”
沈清瑾是真的生气了,对着自己的老师都大呼小叫。
欧阳淳有些失望,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出的弟子,竟然如此经不得风浪。
“一个小小的公主就叫你自乱阵脚,清瑾,你实在是让老夫太失望了。你难道就此认输了吗?太子和皇后有权利滔天,你上去还有一争的斗志,面对一个公主,你就不想争了。”
沈清瑾茫然抬头,望着欧阳淳的目光,心中满是疑惑。
是他不想争了吗?是老师一直在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啊!
欧阳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逻辑有问题,反而继续说着鼓励沈清瑾的话。
“玉阳公主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儿,虽说现在看着有些气候,但未来如何尚未可知,只要你耐心等待,我们总会等到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好像对付太子时一样,叫我一直躲在黑暗中,不能抬头吗?我是皇子,我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我凭什么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连面都不敢露!”沈清瑾说着,脑海中的想法愈发清晰起来,没错,他想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欧阳淳被沈清瑾问的眉头紧锁。
欧阳淳在外名声很大,但那都是死后之名,人们总是倾向于美化死人,因为死人永远不会再犯错了,死人会成为活人脑海中一个榜样,甚至于是一个符号,他们承载了活人所有美好的向往。
但死人也曾活过,只要是一个活人,他就会犯错。
欧阳淳犯过很多次错误,他的一生就像是由错误堆积而来,本来应该跟着先帝打江山做功臣,可那时候他退缩了,后来他应该出山帮助新皇稳固江山,可他又退缩了。
现在他想押宝在沈清瑾身上,却一次次的要求沈清瑾隐藏己身,不要露于人前。
其实这种思路是对的,就好像之前沈玉耀曾经想过要韬光养晦一般,在羽翼未丰之前,不要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眼下。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疏,事情的发展从来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当发生的事情不再自身掌握之中时,那就应该随机应变,而不是固守成规。
欧阳淳人老了,喜欢稳妥,早就没了进取之心,也没有了灵活的脑子,用来随机应变。
沈清瑾和老师大吵了一架,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听从老师的话,安静静的做一个不出头不冒头的王爷了。
任何人看到过沈玉耀在朝堂上大方异彩的画面后,都不可能再容忍自己的平庸。
尤其是沈清瑾这种自视甚高的性格。
沈清瑾又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裳,轻车熟路的穿过申王府,一路往后门而去,在他没有足够信心的时候,他渴望能有一个人给予他足够的肯定。
而这个人,只能是他的红颜知己。
素雪再一次从后巷看到了少夫人和男人偷情的画面。
因为之前被小姐叮嘱过,所以这一次她选择无视,确定少夫人出来,不会遇到歹徒,就想快步赶紧离开。
可是这一次她看见了男人的脸!
素雪之前不认识这个男人,自从她得知杨可卿的婚事后,她才认识了这个人。
刚刚得知自家小姐会嫁给王爷时有多高兴,现在素雪就有多伤心。
“王爷!你怎么能和少夫人在一起呢?”
素雪实在是没有忍住,跳出来呵斥两个不要脸的男女,“你是我们小姐未来的夫婿,少夫人是小姐的嫂子呀!你们怎么能够苟合在一起?”
素雪气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来来回回只会质问一句。
刘莹儿在认出素雪是谁后,脸刷的一下变白。
“素雪,这只是一场误会,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我只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摔倒,这位公子好心扶我起来罢了!素雪,我们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吗?”
刘莹儿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并不光彩,便随意找了一个借口。
她知道杨可卿并不喜欢申王,最后选择嫁给申王,也不过是无奈之选,她相信只要自己祈求杨可卿的原谅,杨可卿不会将此事公布于众。
素雪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要摔成什么角度才能两个人都贴在一起亲上嘴!把她当傻子呢!
素雪想要毫不留情的戳穿刘莹儿的谎话,可是她想起了小姐说的,小姐说刘莹儿也是苦命人,让她注意着,只要刘莹儿不被旁人骗了,就不要多管。
小姐心地善良,刘莹儿如果求到小姐面前,小姐一定会原谅她的。
素雪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她对杨可卿忠心耿耿,如果杨可卿最后会原谅刘莹儿,那她必须给刘莹儿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既然是这样,那少夫人还不赶紧与这位公子分开?”
没错,素雪都跳出来说了一大段话了,刘莹儿和沈清瑾还抱着。
刘莹儿浑身一颤,打了几个寒战,她泪光盈盈的抬头看了沈清瑾一眼,目光中满是依依不舍和发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痛苦。
沈清瑾被刘莹儿这一眼看的心碎。
他知道自己不能错过和杨可卿的婚事,就如同他一定会娶石家女为侧妃一般,杨家和石家是他夺嫡的助力,可他又无法让自己割舍掉与刘莹儿之间的不伦之情。
沈清瑾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被理智拉扯着往外撤离,一半又被感情锁在原地。
最后他还是没有抵过感情的叫嚣,伸手抱紧了刘莹儿的腰。
刘莹儿感受到后腰的力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陶李!”
沈清瑾轻唤了小厮的名字,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素雪身后,一个手刀下去,素雪眼前一黑,昏昏倒地。
落地时,前额磕在地上,一片血红。
“你不会扶着她点儿吗?”
沈清瑾看到那一片红,下意识的捂住了刘莹儿的眼睛,嘴中呵斥陶李。
陶李一脸无措,他没打过人啊,这是他第一次下手,他哪知道要扶着点!
“王爷,她、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陶李蹲下身,想要去探一探素雪的鼻息。
沈清瑾眼底闪过异色。
陶李伸出一根手指,感觉到手指皮肤有温热的吐息,松了口气。
“没死……王爷,要怎么处置?”
“送到敬王府。”沈清瑾冷着脸说道,“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敬王府?陶李身子低头惋惜的看了眼素雪,最后应了一声是。
早知道要送到敬王府,他就不这么担心了。
还想着人要是死了不好处理,送到靖王府的话,死活又有什么区别?
“为何要将人送到敬王府?”
刘莹儿有些不好的预感,沈清瑾挡在她面前的手,她刚刚看见的一抹鲜红,都在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皇叔为人乐善好施,他一定会帮我们安顿好这个小丫鬟,你不必担心。”
刘莹儿心中有一丝异样,但还是对男人的信任占据了上风,并没有多想,“可是素雪不见了的话,可卿她一定会去找的,届时你我的事情,肯定瞒不住。”
她每日贿赂看守后门的小厮,没人查的话还算安全,只要有人着手来查,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瞒住。
“放心,此事交给我,这个秘密绝对不会传出去,只是苦了你,这几天不能出来透透气了。”
刘莹儿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温柔的情话,还有人拖重物的声音,她有些害怕的抖了一下,笑容勉强。
“没关系,这几天杨栋醒的时候很少,我在院子里待着也一样。”
其实她有点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偷情归偷情,她从来没想过害谁,可沈清瑾却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杀人。
刘莹儿确定素雪死了,因为只有当知道秘密的人死了,才能笃定的说,秘密不会传出去,因为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她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给她些许依靠,她不想依靠一个杀人犯。
沈清瑾的目光落在了刘莹儿颤抖的手上。
他突然将捂住刘莹儿的手放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感觉到手腕冰凉的温度后,沈清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在害怕我。”
刘莹儿疯狂的摇头,“怎么会呢?三郎,你我心意相通,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我害怕谁都不会害怕你。”
“那你为什么会流这么多冷汗?”
“我……我是害怕事情败露,三郎,你是男子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世人不敢胡乱议论你,但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官的庶女,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那我真是没脸活了。”
刘莹儿说话时,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沈清瑾阴沉的脸庞。
沈清瑾最近确实被气的不轻,甚至有些失了智,但他不是个傻子。
放在心上爱恋的人,所说的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是能看出来的。
可即便如此,沈清瑾最后还是放开了刘莹儿的手,见她手腕上有淤青,还关心的说道,“一会儿我让陶李给你送点儿药,今日抹上,明日青紫就消了。”
“好。”刘莹儿乖乖的应了一声,见她如此乖巧,沈清瑾心情好了一点。
很快沈清瑾就离开去办正事了,他前脚刚走,刘莹儿便变了脸色,她收起表面的乖巧可人,暗啐道:“真是晦气!这男人是不是疯了!”
刘莹儿站在原地想,到底是冒着得罪沈清瑾与奸情被发现的风险,去跟杨可卿通话,救一个丫鬟,还是自保,随后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可不能怪我,你要是不莽撞的冲出来,哪儿会遇上这种事。杨家早就不似从前了,还以为自己是杨家的丫鬟,在京城都能横着走呢。”
刘莹儿想到她刚来京城的时候,那些丫鬟小厮背地里议论她,一脸嘲讽的说她就是个乡下来的丑姑娘,打秋风的穷亲戚。
现在她这个穷亲戚反倒成了少夫人,当初说她的丫鬟小厮,还有几个在杨府呢?
刘莹儿想着,心情变好了些,哼着歌走回后门,在后门等她的小厮抱着手中的钱,冲刘莹儿低头哈腰,像一条狗似的讨好她。
可惜,以沈清瑾下手的狠辣,这人晚上可能也会被出意外吧。
只要刀不落在她头上,她才不管呢。
杨府后门关上,谁也看不见那繁花之下的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