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府出来的时候,不过是午后未时初,在杨府吃了顿饭,但因为大家都心中藏着事,这顿饭吃的食不下咽。
沈玉耀和沈珉玥上车后,两人就凑到了一起。
沈珉玥先问了,“杨府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虽然是问话,但沈珉玥完全就是在说陈述句。
“六姐已经确定我瞒着你事情了,还问什么?六姐你真想知道杨府内幕?”
沈玉耀一边吃蜜饯,一边问沈珉玥,从她的表情没办法看出她有什么想法,好像就是随便一问。
可沈玉耀这一问,让沈珉玥迟疑了,她真的要知道吗?
沈珉玥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怕的?其实在她被沈玉耀拉出来到杨府见杨可卿时,就是被沈玉耀拉上贼船了。
她人都在船上了,便是此刻想要后退,又能退到何处?跳水里躲着吗?
她自幼不善洑水,进去就是淹死。
“你说,六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自认还是有些脑子的,别的或许帮不上忙,但至少能帮你分析一下局势如何。”
沈玉耀吃了一惊,她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蜜饯,正儿八经的打量他人。
沈珉玥坐得很稳,不惧她打量,仰头挺胸的等着。
沈玉耀满意的挑了下眉头,喜笑颜开,“六姐可真是给了妹妹一个大惊喜。”
“你才是给了我更大的惊喜,不对,是惊吓。”
沈珉玥本来还想装糊涂的,人活一世,难得糊涂啊。
可她发现,装糊涂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对她来说很危险。
今日在杨可卿口中得知的事情,让她意识到,即便是一个大家族的嫡传公子,也会因为他自身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最可怕的是,人死还死不了,要尊严全无的苟活,生死全在掌局之人的一念之间。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沈珉玥一下子就联想到之前她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成为郑家晋升途径时,不愿回宫,想要逃避,却求助无门的情况。
她不能一直躲下去,因为命运从来不会因为她的躲避而放过她。
那干脆就主动出击,寻找一个万全的解决方法。
“什么惊吓,这一定会是一个惊喜。杨家的事情很简单,父皇想要对付世家,就利用了一下左州大案和柳暗花。”
沈玉耀看出沈珉玥是打算投诚了,为表诚意,她就直接说出了真正站在幕后看着一切的人。
“父皇?难道是父皇杀了太医?”沈珉玥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下意识的猜测后,马上摇头,“不是,父皇只是在推波助澜,是售出柳暗花的人,动手了。”
“杨栋染上柳暗花,绝对不是巧合,就如同他之前丑闻转眼传遍京城的事情一样,有人想对付杨家,父皇帮了后面的人一把。至于柳暗花的来源,我猜,是来源于皇室,更准确的说,是敬王。”
沈玉耀非常干脆的告诉了沈珉玥答案,不让她随便乱猜下去。
“皇叔!他岂敢碰禁物!”
沈珉玥知道沈玉耀手里攥着秘密,但她只以为那秘密有关太子,没想到竟然还牵连到了敬王沈岚!
“等等,我常年居于宫中,对宫外之事一无所知,你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珉玥的反应是真的很快,几乎马上就察觉到了沈玉耀的真实目的。
沈玉耀长舒一口气,她来到这个世界,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给出了不同程度的试探。
算起来,只有一个沈珉玥能察觉到她别有目的。
沈珉玥的敏锐,简直就是天生为政的料子啊。
“或许我是在胡闹呢。”沈玉耀心情大好,还与沈珉玥说笑。
沈珉玥无师自通的露出现代人的呵呵表情,就那一副我看你装的模样,真的让沈玉耀梦回现代。
“你说过很多次,你不会瞎胡闹。”
一旦去掉原本属于七公主的天真滤镜去看现在的沈玉耀,就能发现现在的沈玉耀和原来有多么大的不同。
沈珉玥觉得认为沈玉耀是天真烂漫小公主的人,都是傻子!
沈玉耀几乎将她的野心,她的不怀好意摆在了明面上,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沈玉耀没办法给沈珉玥解释,什么是穿越,什么是人的固有印象。
原主可没有沈玉耀那么多心眼,原主的本质,还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
只不过半路换了芯儿,而这个新换的沈玉耀,就躲在原主的皮囊下,靠着原主给众人留下的印象,搅了一个多月的局。
“知我者,唯有六姐。我的人发现了一个有关柳暗花的秘密,那就是柳暗花,若以少女之血浇灌,以人身蕴养,其效果更佳,也能卖出更高的价格。敬王府每年都会从远处运来妙龄女子,这几年当以左州女子最多,只进不出。”
这些情报,都是后来于三从暗卫处得知的。
自从沈玉耀意识到皇帝有意的将一部分暗卫的情报收起来后,她就在想,皇帝自己一定还有一个独立的情报部门。
于是她让于三去仔细搜查。
正巧这段时间皇帝的经历都放在朝堂上和太子身上,而于三在暗卫中表现一向优秀,没有排名第一第二的人盯着,于三就是最强。
所以细查之下,于三还真找到了那一份隐藏的情报。
不过和沈玉耀想的不同,皇帝并没有单独的情报部门,他只是将那一部分情报收起来了。
想想也是,皇帝又不会未卜先知,他哪儿知道自己培养的暗卫里还会有内鬼啊,他之所以将情报收起来,也不是要防着暗卫,就是最近常看,所以没将那部分情报放在暗卫手里。
这点儿出入无关全局,拿到情报后,沈玉耀就确定所有局后面都有皇帝的影子了。
他分明什么都知道,甚至运往敬王府的少女家住何处,年龄几何,姓甚名谁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两年来,他一直盯着敬王府。
为什么之前不动手,沈玉耀就不清楚了,或许是为了事情闹大,最后一并捅出去,让敌人不得翻身吧。
又或者,是想给亲弟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想到这个解释,沈玉耀只想笑,她从沈崇身上是看不出什么宅心仁厚。
沈珉玥听的倒吸一口凉气,敬王是真的胆大包天啊!
“就在京城,养花卖花,皇叔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沈珉玥不知道柳暗花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那是一种先帝严令禁止买卖的东西。
那是一种,可以让人变成鬼的东西。
“不光如此,左州太守杜高俊有一笔赃款下落不明,我一直怀疑是太子与敬王联手吞下了。”沈玉耀说到了正题,“希望六姐能帮我一把,让我彻底确定此事。”
沈珉玥就知道她听了那么多秘密,沈玉耀不可能不给她派任务。
不过既然已经投诚,那就没什么好排斥的了。“你说,我会尽力帮忙。”
沈玉耀小声吩咐沈珉玥。
驾马的车夫白元就当自己是聋子,车厢里传出来的惊天秘密,在他这儿左耳进右耳出。
那天晚上,他和别人换了时间,正好被玉阳公主抓了壮丁,驾马车去宫门,帮公主闹事。
白元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晚上,没想到最后被玉阳公主保下了。
现在,他就是玉阳公主忠诚的车夫,他的嘴和他的命绑在一起,绝不会背叛。
沈玉耀基本上也已经布好了她的局。
皇帝有的是耐心等待太子和敬王坐不住,可沈玉耀没什么耐心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清瑾做刀,皇帝做网,为的就是将太子党与敬王势力尽数铲除,现在太子明显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几乎不再出手帮敬王掩盖。
而敬王,他狠毒贪婪至极,没有太子谨慎,这种人做事很容易留下破绽,更不要说他还信了沈清瑾的邪,打算和沈清瑾勾搭一下,去对付太子。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几次与太子联手,成功吞下巨额财富,让他更是狂傲。
他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了,竟然对太医下杀手,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还敢将柳暗花卖给杨栋,害了杨成业的嫡子。
他是只认钱,不认人,那就别怪别人出卖他。
几方人马各怀鬼胎,正是适合搅局的时候,错过这个机会,沈玉耀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人头?
太子手底下绝对有不少人,那些世家更是掌握了大量金钱土地。
让人看着真是眼馋。
又过四日,这四日朝堂上依旧风平浪静。
但是在第五日清晨,朝堂上有一个御史突然站了出来,当众弹劾太子与左州前太守杜高俊有所往来,收受巨额贿赂,还与杜高俊联手,贪下了修筑河堤的款项,导致左州涝灾,死伤无数。
他甚至还拿出了,那个曾经在重阳宴上的老者口中出现过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杜高俊往京城运的钱粮。
皇帝当场大怒,将太子禁足东宫,事情交托大理寺审查,由大理寺卿江朱韬亲自主理,禁军统领元石陆协助。
让禁军帮忙,那就是说可以动用一部分的兵力了。
这事儿彻底闹大,江朱韬在散朝后,马上领着大理寺少卿与大理寺数人,到杨府要人。
他声称,杨府公子杨栋之前在重阳宴上的案子有蹊跷,此案恐与太子有关,要将人带走审问。
一片混乱中,杨栋被大理寺的人抬走,暂时关押在大理寺的牢狱中。
皇后郑婉婉闻讯,当场昏厥,重病晕倒,一直到晚上都没有醒来。
沈崇下朝后去看了一眼皇后,后来发现皇后是真的病重了,就以不要让外界的事情惊扰皇后,妨碍皇后养病为由,将处理宫务的权力交托到永康殿,同时命禁军把守东宫与凤仪宫,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沈玉耀想去东宫看看,都被人拦在了外面。
她只能去皇后的凤仪宫看看了。
没想到走在路上,碰见了刚随母妃去探望皇后,吃了个闭门羹的六公主,还有六公主的母妃,淑妃娘娘。
“见过淑妃娘娘。”沈玉耀向淑妃行了一礼。
淑妃是个气质温柔,略有些病弱的女子,她是后宫妃嫔中年纪最大的,比皇帝还要大两岁。
但是看不太出来,沈玉耀觉得皇帝比淑妃显老,淑妃不像个年近四十七八的人,说她三十多岁也有人信。
但和外表的温柔不同,淑妃性格很强硬,甚至是比较执拗的,她性格比较独,除了对自己的女儿和帝后外,对其他人连个笑脸都没有。
见到沈玉耀也不见笑意,只是微微点头,说她还有事要先回,让沈珉玥与沈玉耀说两句话。
等她不见了,沈珉玥挺直的背脊都弯了弯,“母妃今日心情不佳,玉阳你别介意。”
“六姐放心,我不是睚眦必报之人。淑妃娘娘和往日并无不同,只有看见淑妃娘娘,我才会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沈珉玥苦笑了一声,“母妃确实一直未变。你是要去看望母后吗?父皇说过,不让任何人进去探望,连母妃都没能进去。”
“总要走一趟,进不进得去另说。”沈玉耀就是走走形式,面子工程罢了,“这次还要多谢你。”
沈珉玥存在感不高,淑妃母家出了事,早就败落,但是很巧的是,淑妃的弟弟在左州为官。
淑妃姓谢,她弟弟名为谢舒,两人年纪差了十七岁。
谢舒五年前通过科举,入朝为官,靠着淑妃的关系,在运粮官的位子上呆了五年,为人能力平平。
其实之前杜高俊往京城运输大笔粮食金银宝贝,不是没人知道,应该说,是只有百姓不知道,那么大笔钱粮不见了,杜高俊怎么可能掩盖的严严实实。
皇帝和当地的官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想要找到证据,其实很简单。
运粮官掌管陆上的运输,沈珉玥稍微透露了下自己想要什么,她那位急着讨好姐姐的舅舅,就将一份按照他的记忆写下来的账本送来了。
不光是运粮和运银的账本,连之前杜高俊从左州运了一批女子到京城,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沈玉耀说谢谢沈珉玥,没有沈珉玥的帮忙,她就得去杜高俊的老宅子里翻一翻了。
“不必言谢,我希望母妃能高兴一些,谢家无人,母妃总会因此郁郁寡欢。”
因为之前谢家犯了事,导致后来谢家后继无人。
淑妃对此很愧疚,觉得自己身为谢家的女儿,却不够受宠,在后宫也未曾帮助谢家逃脱大罪,剩下的唯一一个弟弟还资质平庸不堪大用。
深觉谢家日后要泯然众人的淑妃,要不是为了女儿,可能连帝后都不想给好脸色。
因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活着了,没有目标,也没有去讨好高位者的动力。
“六姐放心,谢家舅舅为人憨厚老实,他日后还有造化。”
“借你吉言。”沈珉玥还是挺高兴的,太子出了事,势力重新洗牌,对于身居下位者,就能出现新的机会,“对了,秦国相同陛下提及,想要将良娣接出宫。”
“看来国相是想要明哲保身了。”
“可他也伸了手,怎么才能……”
沈珉玥清楚记得,账本里有秦国相的名字。
沈玉耀想了想,秦国相和其他太子党的人不一样,他身为国相,不仅大权在握,学生还遍布天下,极受文人追捧。
之前就说过,大庄很缺人才,有些官员私德有亏,看在他们能办事的份上,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国相,可太能办事了。
沈玉耀想,如果她是皇帝,她其实不愿意让秦国相下去,或者说,暂时不能动秦国相。
秦国相年纪不大,还正是办事的时候,况且朝堂之中,找不到一个能力与名望可以顶替秦国相的人。
再说了,动了一大堆人,到时候血流成河,名声肯定好听不了,这个时候就很需要文人的口舌来洗一洗血腥。
不动秦国相,更有利于国家稳定。
“秦国相想要脱身,只需功过相抵即可。”
“他没有功劳,只有罪名。”
“你舅舅身上有功,左州不好呆,国相的学生,可以轻易脱离那里。”
沈珉玥恍然大悟,她发现自从她选择和沈玉耀狼狈为奸,不是!是相亲相爱后,她的格局被打开了。
之前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在沈玉耀这儿,都可以很好的解决。
“那我今日就去联络国相。”事不宜迟,沈珉玥想尽快动手。
“你不如去信一封,先问问你舅舅意下如何。”
“不问了,母妃说舅舅胆子小,若是问了,舅舅一定会百般推脱,我先去联络,待生米煮成熟饭,舅舅便不能拒绝了。”
沈珉玥一想到或许母妃很快就能对她笑笑,夸奖她做事周全,她就充满动力,恨不得马上就去办。
沈玉耀也不拦着,甚至还给了她几个人手,用来与秦国相联系。
沈玉耀是想运作一下,让沈珉玥的舅舅到京城来做事。
和认为谢舒蠢笨的淑妃不同,沈玉耀认为谢舒是有些本事的。
在左州那个大染缸里,能保持初心的人很少,沈珉玥的舅舅谢舒不仅独善其身,还坐稳了运粮官的位置,没像石炳生那位族兄一样被拉出来背锅,本身就是一种大智慧了。
更不要说这些年,谢舒竟然一直记得杜高俊运出去的每一笔钱款粮食。
大智若愚,沈玉耀不觉得谢舒是真的一点儿本事都没有。
他只是不敢太冒头,因为他与淑妃没见过几次面,甚至不是一母同胞。
谢家出事时,淑妃怀有身孕,听说娘家没了,动胎气流产,其后十来年都没有怀孕。
后来她听说父母亲人都已经死在流放之地,只有一个庶弟活着,还考过了童生,她才开始调养身子,隔年以三十一岁高龄,生下六公主。
谢舒在沈珉玥出生没多久,就考入京城来,与淑妃见了一面,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谢舒刚出生的时候。
沈玉耀选择谢舒,就是因为他和淑妃母女利益捆绑,又没有太多的感情,能跟沈珉玥一起,老老实实给她办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就各自分开了,沈玉耀继续往凤仪宫走,沈珉玥则去跟秦国相合作。
沈玉耀本以为她会和淑妃母女一样,被拒之门外,没想到她到的时候很凑巧,皇后醒了!
她闹着想出去,守在凤仪宫外的禁军得了命令,不敢放她,但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在没有废后的时候,对她过于不敬,禁足也不能直接下令。
没有明确的命令,禁军的阻拦就没什么底气。
两边僵持不下时,沈玉耀到了。
一见到沈玉耀,禁军那边为首的禁卫便眼睛一亮。
这不是他们元统领的表妹嘛!
在可怕的后宫能遇上一个认识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那禁卫简直要哭了,他不求元统领的表妹可以帮他忙,他只求元统领的表妹可以给他们禁军做个见证。
人要是跑了,那真不能怪他们禁军无能,是皇后的人硬要走!
结果禁卫还没开口,带着太监与禁军对峙的宫女就眼睛一亮,大声喊:“奴婢见过玉阳公主!玉阳公主,您是来探望娘娘的吗?”
玉阳公主!
禁卫眼睛一瞪,没想到元统领的表妹竟然是公主!这是哪门子的表妹,元家没有女儿嫁入皇室啊!
好像,元统领去世的亲生母亲是姓曲,和曲贵妃是一个曲。
禁卫刚刚捋顺了这其中比较绕的亲戚关系,就看到那个点破沈玉耀身份的宫女,指着他鼻子呵斥他。
“大胆!见到公主不行礼便罢,还敢瞪视公主!”
“冤枉!属下冤枉啊!公主,属下是李聪啊!”
李聪没想到天降一口大锅,吓得他赶紧行礼,跟着他的几个禁卫同时也行礼了。
凤仪宫的宫人们也一起,刚刚还在门口快打起来的一堆人,现在都老实了。
只有率先开口的宫女,满怀期待的看着沈玉耀。
“免礼,我记得你,你与姨兄一同看过大门。”就是上次那个说肚子饿了,吃饭非常积极的干饭人。
甚至因为跑得太快被元石陆说,在校场训练时偷懒。
李聪嘿嘿一笑,十分的激动,看公主的样子,应该不会为难他。
感谢他看大门的时候认识了元统领。
“公主……”
汀兰急切的开口,她本想拿沈玉耀压一下禁卫,结果转头沈玉耀和禁卫熟稔的打起了招呼!
那娘娘还能出去吗?
沈玉耀先是冲汀兰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随后问李聪,“李禁卫,不知可否让路通行,吾想进去看看母后。”
“公主入内,倒是可以,但皇后娘娘不能随意出宫,还有公主身边的宫女,不可入内。”
意思就是说,沈玉耀自己进去可以,除此之外,不能带任何一个人。
而皇后想出来,那是绝无可能的。
沈玉耀点点头,“好,汀兰,母后醒了?”
汀兰见事情实在没有转圜余地,只能作罢,乖乖为沈玉耀在前面带路。
“回公主,娘娘刚醒没多久。”汀兰转过头看其他宫人,“你们各自去做事吧。”
“是。”
一场冲突就此结束,李聪看着沈玉耀的背影,露出一丝庆幸。
他今天运气还挺好的!
沈玉耀从汀兰口中得知,自从重阳宴后,皇后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头疼欲裂,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后来找太医开了止疼的方子,吃了几天,倒是有所好转。
可惜今日听到了太子在朝堂上被弹劾,皇帝一怒之下将太子当着朝臣的面禁足的消息,病情直转极下,直接昏迷。
刚刚皇后醒来,一直喊头疼,太医送来了止疼的药,效果一般,皇后还是疼的不行,心烦意乱,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太子。
“公主,皇后娘娘素来最疼您,您可千万要劝着娘娘些,万万不能再这样熬身体。”
汀兰是真的着急,皇后是她的主子,若是皇后倒了,她在这宫里,下场不会好多少。
在名利场中,人人身边都有朋友,有敌人,朋友不一定会在你落魄的时候帮你,而敌人一定会在你落魄的时候,踩你一脚。
“你放心吧,我尽力。”
沈玉耀大概摸清了皇后目前的情况,她怀疑皇后的脑子里有东西,大概率是肿瘤,就是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不管是什么性质,在这个医术不够发达的古代,开颅手术的成功率极低,皇后的病注定是无药可救。
就看皇后能撑多长时间,现在止疼药已经产生抗药性,接下来就是全靠皇后的意志力了。
“娘娘,玉阳公主到了。”
“玉阳?娘的女儿,快些进来。”
皇后的声音有些尖锐,听着好像挺有精神,实际上每一个字都中气不足。
入内,沈玉耀一抬头,看见了披头散发的皇后正头上绑着带子,扶额闭目,一脸痛苦。
因为这段时间皇后一直称病不出,沈玉耀自打回宫后就没见过她,对皇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重阳宴时。
现在再一看皇后,真是让沈玉耀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带着病容,眼窝深陷,眼底青黑一片,脸色惨白的憔悴女人,还是那个光彩夺目,雍容华贵的皇后吗?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女儿见过母后,母后怎病的这样重?太医呢!太医现在何处!”
沈玉耀赶忙上前搀扶要坐起来的皇后,焦急的问汀兰。
“回公主,太医在太医署为娘娘配药。”
“玉阳,母后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紧,过几日就好了。”皇后被沈玉耀喊得心烦,“太子怎么样了?”
她现在满心都是太子的情况,完全忽略了自身。
“母后,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身子养好,只有您好了,太子才能好啊。”
以前沈玉耀都会喊太子为大兄,但是现在她直呼太子。
这是一种称呼上疏远。
沈氏皇族内部家庭氛围还是挺强的,私底下相处,并不会把皇字挂在嘴边,就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只有关系不算亲近的,才会用正式称呼。
比如沈清瑾,从来不会喊太子为大兄,见面要不就是太子殿下,要不就是大皇兄。
加一个皇字,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平时的皇后,肯定能听出来沈玉耀称呼上的改变,也能明白这代表什么。
但是现在的皇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么多了。
“他不好,我就好不了。玉阳乖,如实告诉母后,你父皇是不是打算废太子?”
皇后最看重的就是太子之位,只要皇帝不废太子,什么都好说。
太子若是储君,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整个皇室,乃至整个天下去承担,可他如果只是大皇子,那他犯下的错,足够让他去死。
“母后放心,父皇最是公平,他不会轻易听信谗言。周御史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账本,上面所记谁知是真是假,无论前朝还是本朝,都没有因为一册账本,废除太子的先例。”
沈玉耀看似宽慰皇后的心,实则让皇后无比戳心。
皇后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因为她知道,如果皇帝秉公处理,那她儿子别说太子之位,就是小命都可能不保!
皇后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几乎想要此刻晕过去,但她知道,如果此刻晕了,那她儿子就真的没救了。
“玉阳,你帮母后一个忙,把你父皇叫来,母后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父皇说。”
沈玉耀看皇后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想到了郑泽。
郑家不会真打算用自家人的命,给太子续命吧?
一个郑泽不够,再加上一个皇后?
沈玉耀知道,郑泽的死或许是有意为之,但皇后的病来势汹汹,绝对和郑家没关系,郑家自己也清楚,皇后是不能没的。
太子的位置稳不稳,全看皇后在不在,皇后不在了,那就没人去平息父子间的矛盾,后宫也无人向着太子了。
“母后,您先好好休息,女儿这就去求见父皇。”
皇后闭着眼睛,又重新躺了回去。
她一言不发躺着的模样,就像是已经没气的尸体,如果看不见她起伏的胸口,沈玉耀甚至感觉不到她还活着。
这病来势汹汹,估计是好不了了。
沈玉耀沉着脸出门,等关上寝宫的门,她侧过头问汀兰,“母后以前就时常头疼的睡不着吗?”
“回公主,娘娘自小公主去世后,就一直如此了。”
小公主去世?
沈玉耀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小公主的事情,汀兰见她疑惑,便解释道:“便是,沁阳公主。”
沁阳公主,也没听说过啊。
沈玉耀突然有种她成了别人的替身的预感。
汀兰似乎觉得沈玉耀一定知道此事,但不管是沈玉耀还是原主,都没听说过什么沁阳公主,可能连其他公主也没听说过。
毕竟那些公主一直嫉妒原主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封号,若是知道前头还有什么沁阳公主,或许就不会嫉妒原主了。
沈玉耀出来后就打算去找皇帝说一声皇后的愿望,结果听见李聪跟汀兰说,皇帝下旨,让皇后在凤仪宫内养病,不许踏出半步。
直接下旨,就是要让朝野内外的人都知道,帝后不和了。
口头的旨意和直接下旨,意义完全不同。
沈玉耀脚下一转,先回去找曲贵妃了。
不管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让太子知道,皇后病重命不久矣,而他即将陷入一个更大的危机中。
逼他走下一步!
曲贵妃连太子和秦淑君吵架动手,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知道,手里一定有东宫的人,而且是离太子很近的人。
绝对能将消息传进去。
想让曲贵妃点头可不容易,沈玉耀说的嘴都要秃噜皮了,曲贵妃都一直没有点头。
“母妃,您就帮帮我吧,母后病重,她真的很想见太子一面。太医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不是母妃不帮你,是现在陛下将东宫和凤仪宫围得水泄不通,母妃实在无能为力啊!里面确实有母妃的人,可外面的人递不进去消息,里面的人也出不来,难道母妃能隔空让他们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吗?玉阳,母妃说过了,你离中宫和东宫都远一些,眼见他大厦将倾,别人躲都来不及,怎么就你傻乎乎的往前凑啊!”
曲贵妃被沈玉耀缠的头疼,吐露真言,她不是不想帮,是爱莫能助。
“那母妃帮我见一面父皇。”沈玉耀本来不想晚上去找皇帝,但是现在不找不行了。
能让消息流通起来的人,只有皇帝。
曲贵妃这下是真的无奈了。
“哎呀老天爷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讨债鬼哦!”曲贵妃伸出食指,戳了下沈玉耀的额头,“你啊你,比你三哥还让我头疼!你去见陛下可以,但绝对不许为太子和皇后求情,知道吗?”
“女儿知道,母妃莫不是以为女儿是傻的,父皇正在气头上,谁去劝都要挨骂,女儿才不会故意找骂。”
沈玉耀冲曲贵妃乖巧的笑了笑,曲贵妃看着鲜活可爱的女儿,心情大好的将她揽入怀中抱了抱。
“我的女儿,自然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善解人意的女儿。有些人自己没有女儿命,却偏要去抢别人的女儿,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真是可笑。”
曲贵妃想到皇后要死了,压不住眉眼间的欢喜。
她真的恨啊,自从她被皇后将女儿从身边夺走,又听到皇后为女儿求来“玉阳”的封号,她就恨的不行。
她恨不得让皇后直接死在当年!
曲贵妃叫来宫人,让那宫人带上宫牌,为沈玉耀带路,天色已晚,没有宫牌是不能在宫中胡乱走动的。
“多带上几个人,快去快回。”
“恩!多谢母妃!”沈玉耀起身,走之前随口问了句,“母妃,宫里曾有公主,封号为沁阳吗?”
“……什么?”
“今日女儿听人说,母后曾生下一位小公主,后来小公主不幸去世,那位姐姐封号是沁阳,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沁阳公主的名头,也没有听说过母后曾经有过公主。”
“等你回来,母妃再同你细说,快去吧。”
曲贵妃让沈玉耀先走,沈玉耀点点头,转身沉下眸色。
皇子之名,从水从玉,沁阳的封号,便是从水。
皇后和太子奇怪的好感,还有皇帝对原主格外的宠爱,不会都是因为那位早逝的沁阳公主吧?
若真是如此,那倒好说。
活人确实比不过死人在他人心中的地位,但活人可以创造更多价值,很多东西,是死人永远做不到的。
沈玉耀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曲贵妃就阴沉着脸,一巴掌将桌面上的杯盏全都扫在了地上。
“好啊,你竟敢告诉我女儿,她的事情。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可恶!可恶!”
曲贵妃气的剧烈喘息着,好半天才叫人进来,收拾那些碎裂的东西。
同时,她回了内室,叫来身边的大宫女飞红,送出了一张纸条。
看着铜镜里面容稍有扭曲的自己,曲贵妃露出一丝冷笑。
“都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你这个女人,一直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你害我女儿,就不要怪我,拿你的女儿来害你!郑婉婉,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这么对我!”
她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都怪郑婉婉十四年前将她的女儿抱走,这才有了日后的种种纠葛。
曲贵妃心头的恨,一直不曾消散。
她恨皇后夺她女儿,她也恨皇帝默认此事,还劝她大度!
她的女儿刚回到她身边时,连一声母妃都不会喊,她不认她为母,那么多年本该亲密的时光,都被郑婉婉给偷走了。
而皇帝就是帮凶!
不急,不急,这不就让她等到一个好机会了吗?她会报仇的。
曲贵妃拆掉头上的金钗,松开发髻,准备就寝,她心情还不错。
另一边,沈玉耀很快就到了紫微宫,皇帝像是提前知道她的到来一般,沈玉耀刚到,就看见太监总管余柳在门口等着了。
“奴婢见过玉阳公主,公主,这么晚了,天黑路难行,怎么不多提两盏灯?”
余柳上前,殷勤的为沈玉耀执灯。
“吾着急,想早点儿见到父皇,父皇是不是已经入睡了?”
“没呢,陛下今日要处理政务到亥时。”
戌时?换算一下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加班到这么晚?比狗还累了。
其实一般情况下,皇帝到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沈崇是个好皇帝,他事事过问,一般会忙到傍晚。
这几天他加班到深夜,工作量剧增,主要原因是他最近在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