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到永宁宫找皇兄时,不意外地看见魏枕风又和他皇兄在一起。好在两人也不是很腻歪的样子,皇兄正襟危坐在龙案后头,魏枕风则抱着一本金册翻来翻去地看,表情难以形容,一定要形容大概就是“怎么办真的有点嫌弃,但仔细一想有已经很不错了,还是别挑拣四先收下吧”。
赵眠问赵凛:“准备好了么。”
赵凛道:“准备好啦皇兄。父皇和父亲说他们准备出发了。”
“去吧,”赵眠嘱咐道,“一路小心。”
魏枕风目送着赵凛离开,问:“你觉得他们会来么。”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赵眠道,“想不想去看个热闹?”
“当然,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魏枕风一副认命的神情,“不过你等我一下,我要先把我的妃位册宝好好收进行李。”
天阙教在上京的大部分势力看似已被清除,但谁都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太上皇带着太皇太后和小公主迁居燕和园暂住,虽然只有短短两条街的距离,在护卫一事上也决不能马虎。
百人仪仗开路,百姓退避舍。由景王率领的千人禁卫军横行于上京驰道,将上皇和太皇太后的御驾凤舆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刺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微服的天子带着他刚册封的魏妃站在驰道两侧的高台处,凭栏而望。
浩浩荡荡,波路壮阔,尽显皇家之气派。
“这能引出来刺客?”魏妃有些纳闷,“我若是刺客,看到此种架势,肯定掉头就跑,保命重要。”
赵眠眼含轻蔑:“朕带你来此处又不是让你看刺客的。”
魏枕风不解:“那是看什么。”
赵眠道:“看我南靖皇家之风范,好让你意识到你家和我家的差距。”有了南靖的珠玉在前,北渊的那份家业在崽子眼中哪里够看。
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的座驾驶离皇宫的同时,辆轻便的马车从皇宫的西侧门驶出,向着燕和园的方向驶去。能坐着马车从皇宫里出来的都不是小人物,也不知里面坐着何人,负责保护他们的禁卫虽不过十人,但各个营中好手,为首之人竟是常年跟在上皇和萧相身边的扶资。
徐湃不久前因在驯马场护驾有功,受到天子的重用,此行亦在列。他和其他禁卫一样,并不知道他们所护之人的身份,然而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马车里坐的是谁。
天阙教能在东陵横行霸道,能在北渊放诞撒野,甚至能在南靖暗中肆虐,足以证明天阙教的核心成员并非乌合之众,仅仅靠千机院半月的清剿,能揪出来的多是无关紧要的角色。这些人对天阙教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千机院再怎么审,也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更多的情报。
天阙教中一定还有深藏不露的上位者逃过了千机院的大清洗,他们仍旧潜伏在上京的某处,对襁褓中的小公主虎视眈眈。
以陛下之才,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定然早已有了应对之策。由景王护卫的千人之队只是给天阙教设下的陷阱,若他没猜错,上皇,太皇太后及小公主此刻就在这辆马车中,依序排列,小公主应该是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徐湃恪尽职守,不敢有任何怠慢。路程刚好过半时,走在最前头的扶资忽然举起手,大喊道:“有刺客,护驾!”
话落,十来个身着道袍之人从小路两旁蹿了出来。他们各个手持利剑,身手不俗,面对武功高强的皇家禁卫脸上丝毫看不出惧色,甚至不惜以身躯阻挡刀剑,以便同伴能踏着他们的残躯断臂去接近那辆马车。
这些人前赴后继,目标明确,但在南靖禁卫坚如磐石的防御下,仍然无法靠近御驾凤舆。眼看损失即将过半,为首的男子突然高喊道:“以国之血,筑我天阙之基!”
此话一出,其他人像是疯魔了一般,齐齐呐喊着,不要命地向前冲去。
就在双方缠斗无暇顾及其他之际,徐湃迅速跳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马车。和他预想的一样,该马车里坐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此妇人正是小公主的乳母,她怀中的婴儿自然便是一出生就导致京郊大旱的南靖公主。
唯有送走公主,苍天才会降下甘霖,陛下登基后第一个难题才能迎刃而解。
陛下还是太子时,他就在东宫远远地看着陛下,守着陛下。他知道陛下从未将他放在眼中,或者说,陛下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陛下生来荣耀,至尊至贵,普天之下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坐在龙椅之上,他理应在云端俯视众生。
可陛下登基不过一月,京郊之旱就成了陛下心中的隐患。他曾听永宁宫的宫人说,陛下因为京郊之旱心情不佳,甚至要缩减自己的吃穿用度,用以赈济灾民。
不能让区区旱情和谣言威胁到陛下的江山,哪怕是陛下的亲妹妹也不行。
即便他要背上与邪/教勾结的罪名,他也要为陛下解决所有的隐患。
徐湃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乳母的神色镇定得不像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表现。他一把从妇人手中抢过婴儿,下一刻,一把长剑就抵在了他喉前。
徐湃蓦地一愣,他低头看向怀中婴儿,只看到一个穿着衣服的枕头。
站在高处的靖帝和魏妃喝着茶看完了这一出热闹。魏枕风好奇地问:“你父皇他们究竟在哪里?”
“尚在宫中。”赵眠道,“他们过完中秋才会走。”
魏枕风一笑:“原来如此。”
底下的打斗还在继续,魏枕风看得津津有味,躺了大半月的身体亦蠢蠢欲动。
“养伤养得手都痒了,”魏枕风活动着肩膀,“我去松松筋骨。”
说罢,不等赵眠应许,便纵身从楼下跃下。
魏枕风刚好落在一个刺客身后。他像和好友打招呼一般拍了拍刺客的肩膀,还唤了声“兄弟”。就在“兄弟”转身的刹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之声,刺客的脖子被利落地拧断,还来不及看清和他称兄道弟的是何许人也便倒了下去。
不仅是魏枕风手痒,赵眠的心也痒。
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他跑都没跑过,遑论骑马射箭。
嵇缙之在赵眠身后道:“陛下,徐湃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跟随自己多年的禁卫竟和邪/教有染,赵眠极是不快:“说。”
“一月前,徐湃休沐出宫,前往京郊拜佛求雨时被天阙教教徒盯上。天阙教欲拉他入教,徐湃不但严词拒绝,还要将其捉拿交送官府。可天阙教不知在他面前用何种方式展现了呼风唤雨之能,谓之以‘神迹’,徐湃求雨心切,傻乎乎地相信了公主命格和南靖国运有悖的荒谬之言。”嵇缙之的语气可叹可恨,“他确实没有加入天阙教,他却答应了和天阙教合作,掳走小公主祭天,以换天降甘霖,解旱情之急。”
赵眠眉宇间门凝上了一层冰冷的怒意:“拖后腿的蠢货和不忠者无甚区别。”
说话间门,徐湃已被伪装成乳母的暗卫带出马车,强压着跪在了楼下。大概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徐湃终于有了直视天颜的勇气。他抬头朝天子直直地看去,眼中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犹如仰望神明的信徒,即便他知道自己在神明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
嵇缙之问:“陛下欲如何处置徐湃?”
“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赵眠斜睨道,“需要朕教你?”
嵇缙之心中了然:“臣明白了。”
楼下的打斗已接近尾声。天阙教潜伏在上京城中最有实力的十人相继倒下,只剩下最后寥寥数人在负隅顽抗。
魏枕风玩得酣畅淋漓,剩下的刺客很快也要成为他消遣的玩物,自己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赵眠伸出一手,沈不辞立即呈上弓箭。赵眠拉弓起弦时,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过去有多少回也是这样,魏枕风持刀于前,他引弓在后。今日旧事重演,仿佛回到了他和魏枕风并肩周游天下,肆意江湖的时光。
赵眠嘴角上扬,准心对准和魏枕风缠斗的刺客,正要松手时,手上陡然一个不稳,利箭呼啸而出,离他瞄准的地方稍有偏离,堪堪擦着魏枕风的发丝飞过,最后钉在了马车的车窗上。
魏枕风回身朝赵眠望来,表情极为震惊,仿佛在说:你这??
年轻的帝王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僵在原地,愕然睁大了眼睛,表情中透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茫然来。
魏枕风没有了玩闹的心思,将天阙教剩余人等解决后回到赵眠身边:“刚刚怎么回事?你是要赐死你刚封的魏妃吗?”
此刻的赵眠已经恢复了正常:“久未用箭,有些生疏而已。”
“你这样可不行啊陛下,”魏枕风用御史谏言的口吻,苦口婆心地说,“以前你可是百发百中的。”
“……闭上你的狗嘴。”
之后,赵眠召见了杭兴朝及嵇缙之,君臣人就天阙教一事议至深夜。等赵眠回到永宁宫时,迎接他的不是朝气蓬勃的魏妃,而是两个在他寝宫追逐打闹,纵酒放肆的醉鬼。
只见他的傻弟弟双手持双刀,像头熊一样追在魏枕风身后嗷嗷地叫。而魏枕风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他的惊鸿剑,游刃有余应对赵凛招式的间门隙还能抽空喝上一口。
赵眠站在门口,心平气和地说:“谁能给朕一个解释。”
白榆忍笑道:“回陛下,晚上二殿下来找王爷喝酒,说是要为王爷践行,顺便庆祝他们彻底将天阙教一网打尽。喝着喝着王爷炫耀起您给他的册宝来,然后二殿下不知为何突然崩溃,喝酒就成了切磋。”
见惯大场面的赵眠对此无动于衷:“煮两碗醒酒汤给他们,喝完后叫沈不辞把赵凛扔回他自己的寝宫——记得在魏枕风的那碗中下点助眠之药。”
白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魏枕风但凡有一点清醒,一定会对朕动手动脚。”赵眠淡定道,“明日他便要长途跋涉回北渊,今夜让他睡得安稳些罢。”
魏枕风和赵凛对白榆要他们喝的东西死都不会想到设防。一碗醒酒汤下肚,赵凛被扛回了自己寝宫,魏枕风笑吟吟地送他离开,然后躺上了赵眠的龙床。
他封妃的第一夜,也是今年在南靖的最后一夜。这个寝,他是侍定了。
于是,等赵眠沐浴完来到床前,魏妃正抱着枕头睡得正沉。
魏枕风早已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睡着时的侧脸却还剩下一丝丝的孩子气。看着他垂下的长睫和陷入在阴影中的两颗泪痣,赵眠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会有多爽。
赵眠在床边坐下,朝魏枕风的脸伸出手,掌心在他脸上极轻地拍了两下:“你当时看朕是什么眼神?”
若是平时的魏枕风,哪怕处于醉酒状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惊醒,但有了白榆的助眠之药,别说这么轻拍两下,即便真的不留情地扇过去,魏枕风都未必会有反应。
往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渊亲王此刻躺在他的床上,任他摆布,他可以对这具身体做任何事情。
可魏枕风清醒的时候他也可以对魏枕风的全身上下为所欲为,这没什么可稀奇的。魏枕风难得醉酒睡得不省人事,他要做一些他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是觉得朕骑射功夫退步了?”赵眠生气又委屈,用力掐着魏枕风的脸,“朕会失手还不是因为你的种在肚子里踢朕。”
“它才四个月就会踢人了。”
“你问朕朕怎么怀上的,朕还想问你。”憋了一肚子的话倾泻而出,赵眠自己都想不到他竟有这么多话想对魏枕风说,“怪你以前总是怀疑朕能不能生,谁能想到朕真的能生。呵,你别高兴得太早。朕告诉你,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射进来。”
魏枕风的脸被掐得通红,赵眠心中的气稍稍消了一些。
年轻的君王跪趴在床边,长发披散满背,握笔的指尖拨弄起魏枕风的睫毛,轻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也喜欢我。如果现在告知你此事,你会留在上京陪着我吗?”
“我知道你会。”
“我不能让你留下来。”
“起事之时,你不许想我。其余的时候,务必要多想我,然后要赶回来陪着我生下它,知道吗?不是我娇气,换成你生你肯定也要我陪。”
“对了,你想不想看看它?哦,你看不到。”赵眠站起身,“我给你摸摸好了。”
赵眠解开自己的衣带,当着魏枕风的面露出了小腹。
孕过四月,他已经开始显怀,幸好穿上龙袍还看不出来。他的腰身一如既往地纤细,腹部微微隆起一个白皙的弧度。他偶尔照镜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都会觉得羞耻。
可魏枕风现在不摸,以后可能都没机会摸了。
赵眠强忍着羞耻,拿起魏枕风的一只手,掌心向内,贴在了那抹弧度上。
魏枕风碰到他肚子的一瞬间门,赵眠腰身一软,身体也颤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魏枕风的掌心比平时要热一些,暖暖的,有点舒服,和他自己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赵眠带着魏枕风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上下游移,他希望这对父子或父女能打个招呼,然而魏枕风摸了半天,肚子里的小东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不动了?”赵眠命令道,“快动,这是你的……父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