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就此别过切记珍重

太子殿下头一回主动索吻,小王爷先是一愣,而后清亮的眼睛变得灼热起来,反客为主地缠上了赵眠的唇舌。

魏枕风双手虚撑着地面,实在不方便发力,他干脆抱着赵眠坐了起来,一手揽住赵眠的腰,另一手扣住赵眠的后脑勺,尽情地享受着太子殿下难得的热情。

以前每一次亲吻都是在上床之前或者是在床上,这一回只是单纯的吻而已。

唇舌交缠的感觉令赵眠沉醉,一想到马上要有三个月不能被魏枕风抱,被魏枕风亲,赵眠就不愿意结束此刻的欢愉,哪怕被吻到快不能呼吸了也不愿意。

忽然,魏枕风耳朵动了一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在他怀里的太子殿下丝毫没有感觉,被他推开的时候不满地眯起了眼:“你敢推开孤?孤还要。”

“不敢不敢,但有人来了。”魏枕风的手还放在赵眠腰上,侧耳细听,“共有三人,其中一人好像是扶资。”

赵眠立即坐了起来,顺带把魏枕风的手“啪”地一下打开了。

扶资是父亲的贴身护卫,他来了就证明父亲也来了。剩下的那一个人,应该是嵇缙之。

魏枕风捂着自己被打红了的手背,不由惊叹太子殿下变脸之快。

嵇缙之推开讲堂的大门,带着萧世卿和扶资走了进去:“此时学生们都在饮酒作乐,这里反而是最安静的,方便你我谈话……”

话未说完,嵇缙之就被堂中明晃晃的两盏灯打脸了。

只见南靖太子和北渊小王爷并肩坐于灯下,两人面前摊着一本书,正是赵眠带来的《博物志》。

他们似乎正看得津津有味,小王爷朗诵出声:“‘比翼鸟,一青一赤,在参嵎山’……”

嵇缙之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相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向两个身份贵重的少年行礼:“参见太子殿下,见过王爷。”

赵眠和魏枕风一副才发现有人来了的惊讶模样,双双从容起身。

赵眠:“父亲。”

魏枕风:“萧相。”

讲堂的气氛冷凝了片刻,萧相才轻一点头,忽视旁人,回应儿子:“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赵眠道:“看书一时入了迷,忘了时辰,待会便回。”

嵇缙之笑道:“太子殿下是看书入了迷,还是看那比翼鸟入了迷?”

萧世卿淡道:“够了。”

太子乃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之前从未在他面前撒过谎,如今竟为了一个魏枕风小谎不断——都是北渊人的错。

赵眠问:“父亲为何会深夜来这清风讲堂?”

“是在下邀萧相来此处叙旧的,没想到能遇见殿下和小王爷。”嵇缙之道,“萧相若不介意,不如让殿下和王爷留下,咱们四人一同谈谈诗词,聊聊古今,也不算虚度佳节了。”

赵眠心中一动。父亲和嵇缙之是南靖上一届夺嫡大赛的胜出者,若他们愿意点拨魏枕风一二,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效果。

“许久未曾和父亲畅聊了。”赵眠眼含期待地看向萧世卿,“父亲意下如何?”

对上儿子的眼神,萧相无法拒绝,只能便宜了外人:“好。”

四人相继落座,扶资给他们端上了精致的茶点。机智的小王爷牢牢抓住机会,向萧相殷勤示好。他使出毕生所学之优雅,仔仔细细为萧相沏了盏茶,敛目双手奉上:“萧相,请。”

萧世卿不为所动:“不必。”

看到魏枕风略有窘迫的表情,赵眠忍不住轻唤父亲一声:“爹……”

萧世卿看了赵眠一眼,闭目轻叹,最终还是接过了小王爷敬的茶。

嵇缙之把三人的互动看在眼中,想笑又不敢笑,便找了个话题缓和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昨日殿下和王爷一同来听我的课,一堂课听下来均一言未发,可是在下的课不符合二位的口味?”

非也。嵇缙之的课上得不错,只是当时的他和魏枕风压根没心思去听。此时嵇缙之重新提起这件事,倒正中他的下怀。

赵眠道:“说起那堂课,先生似乎也赞成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的说法?”

嵇缙之点头:“这是自然。”

赵眠问:“若幼子一定要夺嫡,可否做到立而不乱呢。”

“殿下为何有此一问。”嵇缙之明知故问,“殿下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啊。”

赵眠笑了笑:“闲聊而已,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在萧相未开口之前,嵇缙之不敢擅自对皇室敏感之事发表言论。他问萧世卿:“萧相怎么看?”

萧世卿道:“不可能不乱,但或可控制乱的程度。”

魏枕风怎会不知赵眠提出此事的用意,他对萧世卿道:“愿闻萧相高见。”

萧世卿不置可否。嵇缙之知道萧相这是默许他们谈论此事的意思,便打开了话匣子:“自古以来,幼子夺嫡无非两条路可走。其一,远离京师,拥兵自立,静待时机成熟,再从封地一路打回京师;其二,京师宫变。”

嵇缙之所言在场两个小辈都很清楚。魏枕风手握兵权,在西夏的灭国之战中立下大功,但他的威信多立于征西大军中,势力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西面。若是在盛京,他只有一个负雪楼,还是在渊帝眼皮底子下的负雪楼。

对魏枕风而言,最稳扎稳打的方式莫过于扎根于西境,养精蓄锐,秣马厉兵,再寻良机而北上。然此举想要成功,少说需要十数年,且劳民伤财,将极大消耗北渊的元气,其他两国也会趁其内乱从中寻求自身的利益。

魏枕风想亡的是渊帝和魏长渡,而不是北渊,他也没耐心等个十年八年。因此,他只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嵇缙之不知不觉端起了先生的架势,问:“欲要宫变,其核心是?”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赵眠和魏枕风齐声道:“禁军。”

嵇缙之笑道:“正是。”

没有哪个皇帝敢轻视禁军的重要性,渊帝一直将禁军的大部分兵权牢牢握于自己掌心,魏枕风在禁军中的势力甚至不如魏长渡,他想要完全渗透,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嵇缙之接着道:“无论想要渗透何方势力,关键是‘策反’二字,禁军也是同理。”

“禁军多数统领直接听命于皇帝,岂是说策反就能策反的。”魏枕风若有所思,“先生的意思莫非是自下而上地渗透?”

嵇缙之面露欣赏之色:“小王爷英明。若是皇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位,那些中层将领只能苦熬出头之日,不要小瞧从龙之功对这些人的诱惑。当然,他们也不傻,夺嫡者要让他们看到成功的希望,否则一旦失败就诛九族的大罪谁敢去冒险。”

“有了这些还不够。”赵眠道,“就算掌握了禁军,成功控制住京师,若无朝中文武大将的支持,亦难久守。”

北渊拥有兵权的可不止一个魏枕风。宫变事成后如果没有迅速稳住局面,那些驻守在京师以外的军队就有了勤王的时间。同时,那些朝中大将的府兵亦是不容忽视的一环,历史上靠着家兵造反成功的例子不是没有。

归根到底,夺嫡拼的还是人势。

“朝廷重臣多有钱权不缺之人。”萧世卿突然向魏枕风开口,“你觉得,夺嫡者能以何物诱之?”

面对萧相的问询,魏枕风立马坐直身体:“不缺钱,不缺权,那便是缺名了。”

赵眠赞同道:“南靖不少文臣,毕生所求就是‘青史留名’四字。”

嵇缙之补充道:“中原诸国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有了‘名’,愿意跟随而来的人自然就多了。因此,夺嫡多发生在天子将退之时,幼子取兄长而代之。弑君弑父之名,还是不要沾染为好。”

魏枕风眼神暗了下来。赵眠知其心意,问:“倘若此君此父是非弑不可呢。”

“那就……”嵇缙之眨了眨眼,折扇一开,遮挡着唇道,“栽赃嫁祸,改改史书,别让人知道。”

魏枕风突然看嵇缙之极为顺眼,不禁一笑:“嵇先生只在奔泉书院当一个教书先生未免屈才了些。不如跟本王回盛京一展才华,如何?”

不等嵇缙之回答,赵眠先开口道:“怎么,王爷是想同我们南靖抢人?”

“不敢。”魏枕风客气道,“本王不过发出邀请,一切要看嵇先生的意思。”

太子殿下凉凉道:“嵇先生是我南靖良才,王爷当着孤和丞相的面发出邀请是失礼,还是挑衅?”

小王爷一挑眉:“殿下要这么想,本王也没有办法。”

嵇缙之看得着实新鲜。这两少年的眼神不久前还缠缠绵绵地拉着丝,一谈到正事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可见两人都是以大局为重的性子。

这下萧相该放心了吧。太子殿下陷入爱河不假,但头脑依旧清醒,绝不会为了北渊小王爷做出对南靖不利之事。

太子殿下无疑是天生适合坐九五之位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比他的父皇合适多了。

魏枕风又道:“当然,先生继续留在奔泉书院也不错,豫州离盛京不远,本王闲暇时分还能来听听先生的课。”

嵇缙之惭愧道:“多谢王爷惜才之心。然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嵇某生是南靖人,死是南靖魂,除了南靖,此生不会为他国效力,望王爷恕罪。况且,嵇某已经答应萧相回上京为朝廷效力了。”

赵眠微讶:“父亲是怎么说服先生的?”

“给他找了一件他感兴趣的差事。”萧世卿看向魏枕风,“东陵皇室失踪一事,北渊可知晓?”

魏枕风摇了摇头:“萧相指的是?”

“负雪楼应该得到消息了,只是尚未传进盛京。”萧世卿道,“此事或对三国皆有影响,你最好多加关注。”

魏枕风受宠若惊:“多谢萧相提点。”

这一通聊下来,场面勉强算得上和谐。夜深后,四人各自回房,魏枕风再未找到和赵眠单独相处的机会。

次日一早,赵眠等人收拾好行装,时隔一年,终于踏上了南归之路。

魏枕风带着自己的亲信,一路相送赵眠至豫州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恪守礼仪,并无任何亲密的举措。

微风轻拂,离亭染上朝阳,他们面对面站在城门之下,像七年前那般优雅大度地向对方告别。

赵眠:“就此别过,切记珍重。”

魏枕风:“你也是。”

对视片刻后,两人一人上马车向南,一人骑马往北,看似走得格外潇洒。只是骑马的那人情不自禁地回了头,上车的那人翻出本黄历,对着四月之时久久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