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护的只是你你

赵眠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南靖皇室和其他三国不一样。他父皇目前没有三宫六院,也非常肯定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干脆把后宫改建成了马球场,射箭场,蹴鞠场,流觞曲水放风筝等地方,供两个皇子闲暇娱乐。

不仅如此,他父皇也不像其他皇帝一样平日里住在自己的寝宫,有兴致了才去后宫转一转。父皇和丞相,无论父皇有没有兴致,都是同住一宫,同睡一床的。

宫里没有佳丽三千,自然也就只有他和弟弟两个孩子。弟弟虽然调皮捣蛋还话痨,但一旦遇到了什么事,总是会第一时间门站出来护在他跟前。

常见的后宫争宠,皇子夺嫡,他和弟弟只在史书上,亦或是千机院的情报中见过。

他之前也想过,在正常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大抵和大多高门大宅里养出来的孩子一样,处处谨言慎行,斤斤自守,因嫡庶之分,宅内之争不得不隐藏本性,心思深沉。

可魏枕风却从来没有给他类似的感觉。

在他看来,魏枕风言行放纵,无所顾忌,和他刻板印象中的正常皇子相去甚远。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自然而然地将魏枕风归于和自己一样的皇室子弟。

直至魏枕风说出了刚才那番话,他才意识到和他同行数月的少年,是在北渊皇宫里长大的啊。

赵眠想起魏枕风曾经说过,哭没什么丢人的,男子汉也可以想哭便哭,他两年前就大哭了一场,想必……就是因为他母妃的死。

充斥在赵眠心口的怒火消了一大半。正巧,这时周怀让的饭也煮好了。周怀让双手捧着锅,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殿下,小王爷,你们打完了吗?”

米饭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三天没吃饭的小王爷哪里经得住此等诱惑。他是很想和赵眠一起在床上多躺上一躺了,但抱歉,吃饭对现在的他来说更重要。

魏枕风立即起身,拔出插在床上的匕首,正要下床,就听见赵眠道:“这就走了?”

饿惨了的少年双手合掌,赔身下气道:“赵眠,我真的好饿,先让我吃饭好不好?”

赵眠顺台阶而下:“此次孤暂且放你一码。”他看着自己被匕首戳了个洞的衣服,冷声道:“下回你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孤能让你彻底绝后。”

赵眠虽然不饿,但也没抗住米饭的魅力。周怀让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熏肉和火腿,放在锅里和米饭一起蒸,香得魏枕风当场叫起了“小让”,听得周怀让一愣一愣的。

赵眠看着魏枕风一连干了三大碗米饭,如此迅速仪态竟也不显粗鲁。知道真相后,赵眠再想到他饿成这样的原因,有点想骂一句活该。

他还奇怪,魏枕风近来怎么突然对他照顾有加了,敢情和他本人无关,只是因为魏枕风以为他怀了他的孩子。

现在好了,魏枕风确定他不会怀了,便肆无忌惮起来,刚刚还用匕首插他的衣服。

赵眠闭上了眼,想把那股莫名的不痛快压下去,可惜没成功。

于是,吃饭吃得好好的小王爷莫名其妙就被骂了:“魏枕风你太烦人了。”

魏枕风:“……?”

吃饱喝足后,三个少年恢复成元气满满的状态。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先在地宫里休养两天,然后再带上充足的水粮出去寻找回渊军大本营的路。

这期间门,三人并没有闲着。西夏“小皇宫”里的珍品数量大,种类多,再加上囤积的粮草和军械,光靠他们清点得点到猴年马月,但他们还是要一一看过,让心里大概有个数。

推开一扇宫门,一股混杂着多种香气的味道迎面扑来,极是呛鼻。魏枕风环顾四周,道:“这应当是存放原西夏后妃东西的地方。”

原西夏疆土的辽域不算大,只有北渊的三分之一,但包含的民族却是四国之最,西夏皇帝也因此艳福不浅,后宫里拥有诸多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

美人们留下的物件中,最值钱的莫过于各类珠宝首饰。有中原女子常用的发簪步摇,还有大漠美人特有的额饰头纱,上面无不镶嵌着翡翠宝石,一看便知千金难买。

鉴于南靖皇宫里只有太后一位女子,赵眠提出这些东西大部分可归北渊,他挑几个品质上佳的献于太后便是。与之相应的,兵器库里的东西就要多分南靖几成。

魏枕风还算痛快地同意了他的提议。

除了这些,库房里还堆满了华丽的布匹和衣物。北渊保暖的棉絮,南靖精致的丝绸,东陵一般的棉麻……应有尽有。

周怀让翻出了不少西夏后妃的成衣,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套清凉的大漠服饰,轻飘飘的纱裙,上面挂着一串串小巧的铃铛,颜色鲜红得宛若大漠黄沙中盛开的玫瑰花。

这衣服做工轻盈,代价就是太透亮了,拿在手上还能隐约看到掌心的皮肤,周怀让脸色微红地把衣服放了回去,嘴上嘀咕道:“这、这能遮住什么啊。”

“建议随身携带,”魏枕风笑道,“穿上这个白天在沙漠里行走说不定就不热了。”

赵眠理都没理他,淡淡地丢下一句:“孤去别的地方看看。”

魏枕风看着太子殿下孤冷的背影,道:“这……还没消气吗?”

魏枕风以为自己声音不大,实则被赵眠听得一清一楚。

“没有,”赵眠凉凉道,“仍旧是气得孤无法入睡的程度。”

魏枕风和周怀让目送着赵眠离开。“殿下怕是已经对小王爷寒心了。”周怀让目光中透着同情,“真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地拔剑,而是言语短短,目光冷淡。你看,殿下都懒得搭理小王爷你了。”

“这么严重?”魏枕风将信将疑,“我不过就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不至于吧,何况我已经解释清楚也诚恳道歉了。”

周怀让好奇死了:“小王爷究竟问了什么啊,能把我们殿下气成这样。”

魏枕风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我劝你别问。”

清点完毕,魏枕风和周怀让前往下一个库房。周怀让走在前面,絮絮叨叨道:“我猜下一个应该是放古董字画的地方,目前还没看到这些呢,小王爷觉得呢?”

魏枕风不以为然:“就西夏皇帝那德行,他会带这些东西?你再好好想想。”

“有道理啊,那里面肯定又是金银珠宝一类的东西了。”周怀让说着,正要推开库房的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领,拎着他俯下身去。

周怀让惊呼:“小王爷?”

“别吵。”魏枕风在周怀让身边蹲下,“有人,我听到了弓箭上弦的声音。”

周怀让一把捂住嘴,惊恐地瞪着眼睛,用眼神问道:怎么会有人?谁啊,会是老沈他们吗?他们找来了?!

可惜小王爷不是殿下,他和小王爷的默契程度远不足以让小王爷理他。

魏枕风带着周怀让躲在墙角,想着以不变应万变。周怀让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对类似的情况已经很有经验了,深知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听聪明蛋的话,不拖后腿即是立功。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枕风判断来者只有一人。

会是谁?赵眠现下又身在何处,他有没有碰到入侵之人?若是有,无论入侵者是敌是友,赵眠那头都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必须尽快和赵眠汇合。

对方既已拉弓,他和周怀让的方位很可能已经暴露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只要他探出身体,就会给敌人射杀自己的机会。可是他要去找赵眠,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和敌人耗下去。

魏枕风眼神示意周怀让:你躲在这里即可。

周怀让一头雾水。

小王爷你想表达啥?我看不懂。

魏枕风没功夫和周怀让多解释,他拔出佩刀,想着扔出刀鞘发出声响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自己趁机找到敌人的位置发起反击。

在他扔出刀鞘的一瞬间门,他听见了拉满弓弦的声音。

——就是现在。

魏枕风没有迟疑地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嘣地一声,离弦的箭飞速而来,不是朝着刀鞘落地的方向,而是正对着他冒身的方向。

嗯?这么不好骗么。

魏枕风即刻退回墙后,可惜为时已晚——弹指之间门,箭已经穿过他的衣摆,嗖地钉在了墙壁上。

魏枕风恍然大悟,愣神少时后哑然失笑。

周怀让脸都吓白了,拖着软了的腿赶紧上前查看情况:“小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魏枕风轻飘飘道,“你家殿下分寸把握得好啊。”稍微偏一点,破的就不仅仅是他的衣服了。

周怀让彻底懵了:“哈?”

魏枕风指着被箭射穿的袖子,笑道:“看,他在报复我。”

周怀让:“……您还挺骄傲哦。”

赵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还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拐出墙角,只见太子殿下手中握着一把青竹做成的猎弓,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孤在兵器库找到了此物,看着精巧,便想着试上一试。”赵眠目光落在魏枕风的衣袖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里舒坦了些许。

周怀让欲哭无泪:“殿下,您这一试,把臣快要吓死了。”

“多练练胆子。”赵眠刻意回避着魏枕风要笑不笑的目光,“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周怀让摇摇头:“还没有呢,我们刚要进去,您就来试弓了。”

赵眠道:“现在进去罢。”

三人走进库房,周怀让一看见满屋子的书就笑了:“看来小王爷的判断也有失误的时候啊。”

周怀让最开始的想法是正确的,这间门库房存放的全是书籍字画。周怀让随手拿起一本翻阅,看了没两页便瞪直了眼:“前朝《春日记》的手抄残本?!这这这可是在咱们南靖都找不到的宝贝啊!”

魏枕风一点头:“懂了,这间门库房放的不是西夏皇帝的东西。”

“那是?”周怀让看见一排排插满画匣的素雅画缸,了然顿悟:“是顾如璋的遗物!”

“说遗物不准确。”赵眠扫了魏枕风一眼,“顾如璋应该还活着。”

魏枕风不置可否。他从画缸挑出一个画匣打开,将里面的画卷展开。看清画的全貌后,魏枕风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而后轻笑了一声:“有意思。”

赵眠问:“什么?”

“自己看。”魏枕风把画扔给赵眠,“这应该是顾如璋的真迹。”

赵眠接住画细看。这幅画名为《溆园夜宴图》,说是夜宴,可画中却没有迎来送往,觥筹交错的景象。画面中心是一个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和喜庆红绸的屋顶,一袭白衣的少年坐在屋顶,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朝低处看去。

在少年身后,是一轮高悬的圆月。月光在他身上徘徊,浮光满色,各为千秋。

夜宴图右下的落笔为:载熙一年,五月十五,深夜兴作。

显然,这幅画画的是顾如璋和万华梦初遇时的情形。

也是顾如璋人生第一眼眼中的万华梦。

赵眠想起,万华梦曾言,顾如璋爱好作画,但从未为他画过一张画。

万华梦错了,顾如璋画过,在他们初见的当夜就画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若万华梦没有强迫顾如璋,也未曾给顾如璋下蛊,两人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少顷,魏枕风忽然道:“这些都留给南靖吧。”

周怀让大喜过望:“小王爷大气!”

一圈逛完,他们数出大大小小的宫殿十几座,虽然和真正的西夏皇宫没得比,但在地下要修复到这种程度定然是个耗费人力物力的大工程,想来西夏皇帝为自己这条后路没少花心思。

入夜后,三人分别找了处宫殿休息。赵眠理所当然住的主殿,魏枕风和周怀让分居在两侧的偏殿。

这一日他们经历了太多,赵眠一上床便觉困意袭来,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眠猛地从睡梦中醒来。他很少无缘无故地惊醒,肯定是身体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才会这样。

果然,他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站在他床边的身影。

赵眠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生不起气来了:“你想干嘛。”

魏枕风道:“你白天不是说被我气得睡不着么,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睡着。”魏枕风在他床边坐下,“然后我发现你睡得蛮香的。这是不是证明你心里其实没那么气?”

赵眠沉默片刻,不如何情愿地点了点头:“是。”

是?

是???

这个答案倒是魏枕风没想到的,他还以为赵眠会指着门口让他滚呢。

魏枕风弯起唇角:“不生气了的话,能不能乖乖听我的话?”

赵眠面无表情:“不能,滚。”

魏枕风收敛笑意,正色道:“赵眠,听好了,你现在穿好衣服,跟我走。”

赵眠意识到了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魏枕风“嗯”了一声:“这座地宫里来了多位不速之客,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赵眠难以置信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说了那么多废话才告诉我?”

魏枕风双手一摊:“我怕会吓到你,想着慢慢和你说。”

赵眠迅速披上衣服下床,不耐烦道:“都说了我不能怀你的孩子,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护着我。”

“不能就不能吧,”魏枕风扔给赵眠一把弓箭,正是他白天试的那把,“护的只是你。”

赵眠:“……”

好的,他和魏枕风已经彻底和好了。.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