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停在门口一脸沮丧,到底没有挡住这位恣意骄纵的公子哥。
卫幼卿倚着窗户向外张望,卫宛凝在心里左右互搏。
这个酿酒师,她究竟要不要接受张家的好意,没有注意到外面的说话声。
骤然有嘈杂的脚步声、开门声以及霍然而进的人声,姊妹二人只来得及看过去。
“你、你们是谁?”少年郎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他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那个沉肃冷峻的长兄。
在明媚的天光下,鬓边簪花的少女乍然闻声,倚在窗边轻缓地抬首回眸,一缕青丝覆在白如皓雪的面皮上。
好个楚腰卫鬟的俊美女郎。
仿若窗扇上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眼波流转,熠熠生辉。
不擅诗词的张景柯在此间,却无端端的想起一句话,正所谓灵秀上眉头,浩气存胸口。
不错不错,正该是这一句,旁的任何一字一句,都不能概括他意外到来的惊艳。
若是张景虞听见他的心声,只怕会嗤笑一句,分明是腹中墨水寡淡,没有几分学识的缘故。
但他也会承认,这一句,形容此时此刻的卫幼卿。
难以言喻的恰到好处。
这就是独独属于卫幼卿的气度。
跟在张景柯身后的诸人一瞥之下,心神都被少女摄去了。
哪里还是谁家姑娘,分明是餐霞饮瀣的仙女吧。
三人的视线在错愕中交错相望,一时迟迟无言。
倒显得他们唐突了佳人。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言语了。
被人如此盯着看的卫幼卿,不甚自在地别过头。
鬓边的头发,有些微的散落。
但并不妨碍她的风姿楚楚,甚至这点不着意,为她徒增了淡然的美。
“你是什么人?”张景柯眨了眨眼,乍一眼并没有看出,逆光而坐的女子是卫宛凝。
后面的伙计小声补充道:“小的都说了,不是大公子。”
卫宛凝啪地把茶盏一方,站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张景柯这次就认出了。
坐在桌前的,是上次在茶坊被设计冤枉的卫宛凝。
卫幼卿也敛起眉头,声音清脆地呵斥道:“你到底是哪一家的登徒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唐突别人,还不自知。”
张景虞和温诀并肩迎面而来,听见传来熟悉的嗓音,他骤然压下了嘴角,快步向原本的房间走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三方对峙:“怎么回事?”
“大公子。”卫幼卿下意识露出松懈之色。
卫宛凝也松了一口气。
幸好张景虞及时回来了,不然她就忍不住动手了。
张景虞没有给他们做介绍,对弟弟淡淡道:“我说过不让任何人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景柯对待自己的长兄,还是很敬重的。
是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像孩子一样,委委屈屈的为自己辩解,呐呐地道:“我不是以为,只有你在吗,就和平常一样进来了。”
“我看你是没规矩惯了,只有我,还有必要不让人搅扰吗,”大庭广众之下,张景虞凛然问道,丝毫没有给他留任何情面的意思。
“我是错了,”张景柯的肩膀垂下去,像是被雨打了的鹌鹑一样,低下了脑袋去,嘀咕道:“也至于吗?”
以容貌出色的红衣侯,将手里的折扇一握,走了过来,拍了拍张景虞的肩膀,很喟叹地说:“古话果然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张景虞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可见如是。”
温诀这一身张扬的绯色衣袍,着实是太引人注目。
连卫幼卿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张景虞这次为他们做了介绍:“这位就是红衣侯。”
除了早有猜测的卫宛凝,卫幼卿和张景柯等人,浮现出惊诧之色。
现在都城之中,谁人不知红衣侯的大名。
分别对温诀施了礼,温诀也风度翩翩地还礼,一点也没有传闻中的冷傲疏离。
张景柯惊叹道:“红衣侯,您就是红衣侯,我听好多人都说过您的丰功伟绩。”
温诀自顾自地撩袍落座,让他们也不必紧张,笑吟吟道:“这哪里称得上丰功伟绩,不过是传言罢了,总有些世人的添油加醋,成了神仙下凡一般。”
卫宛凝才懂得,之前在楼下他为什么会发笑。
听见自己的传闻总是好笑的。
卫幼卿被长姐挡在了身后,又手持团扇,含蓄地掩住了半张脸,打量人也是不着痕迹的看两眼作罢。
温诀就没有特别注意到她,倒是笑意盈盈的将目光,在张景虞和卫宛凝之间徘徊不定。
张景虞也请了众人一同而坐,卫幼卿不太自在,卫宛凝就坦然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
男女避嫌那一套都是扯淡,去他的男女大防,没钱没势在那些人眼里,活着都是错。
“方才所言的酿酒师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张景虞说。
“慢着,”卫幼卿放下手里的团扇,指尖在扇柄压了压:“我想,大公子还是再考虑一下罢。”
一旁的卫宛凝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去打断卫幼卿的话,只是将腹腔里的那颗心,渐渐如水中石头沉着下去。
一面又安慰自己,这也不打紧的。
世上毕竟也不是没有别的酿酒师。
她尽可以再去找一找。
只是需要的时间会久一点而已,她知道那么多未来之事,即使没有了这酒,也不妨碍她比洛汀菡过得更好。
温诀顺势将这二个少女看去,看她们神情格外认真恳切。
“为什么?”张景虞语声澹然,也并不意外。
是不出所料的拒绝。
卫幼卿与长姐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才回首说:“我们不能白白接受您的恩惠,想必这个人,对太白楼也很重要吧。”
张景虞微微侧过头,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在散落的光影里,以不着痕迹的目光,描摹过她秀美的眉眼轮廓。
将溢出的寸寸温柔欢喜,悉数纳藏在心间。
他轻轻“嗯”了一声后,颔首道:“说的不错,这位酿酒师对我们来说也是至关重要,亦是我们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轻易当然不可割爱。”
卫幼卿听得这话,微微顿首,纤长玉白的手指压在杯壁上,斟酌道:“这也是我所思所想,大公子的好意,我与姐姐心领了。”
“二小姐言之有理,不过,”他先是会心而笑,蓦然抬起清澄的眼瞳,声线清越淡泊:“这些日后迟早也要交到张家少夫人的手里,我并不介意提早与二小姐交接一下。”
卫幼卿腾地就红了脸,将半张脸遮掩在茶盏后。
又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的张景虞。
这个始作俑者,却一脸的坦荡,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太大了。
张景柯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珠转动,不知想到什么。
“你、你是卫幼卿?”张景柯的嘴巴,装得下一个鸡蛋。
卫幼卿倏然转换了神色,以提防清冷的眸光扫过他:“干尔何事?”
这是张景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卫幼卿。
他目光凝定,眼里尽是春山如黛,貌若梨花。
如何也没想到,在他背地里,猜测鄙陋如母夜叉的女子,会是这样一位清艳绝尘的姑娘。
张景柯翘起唇角,扬起了活跃的眉毛,煞是得意的说:“你说自己不认识我,如果不好意思,也不必掩饰。”
当日,他分明看见她唤长兄为张御史,今天更是连大公子都唤上了。
若说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不相信。
那她焉能不认识他?必然是口是心非而已。
“所以,我应该认识你吗?”卫幼卿折起眉心,语气不善,将他上下审视了一番,凛然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张景柯不敢置信地反手指向他自己,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长兄,却不认识我?”
他的再三追问,终于惹恼了卫幼卿,她也就没有好脸色了:“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因为我就是你的未婚夫张景柯,”张景柯顿时觉得,自己在卫幼卿面前,都高大了起来,昂然道:“这下知道好歹了吧?”
卫幼卿霎时静默了下来,半晌没有任何言语,表情沉闷,被半遮欲掩的眼瞳,看不清楚藏在里面的情绪。
张景柯当她是自知理亏,无话可说,整个人都抖擞了起来。
卫宛凝无声的叹息一声,就知道会这样。
她不待张景柯再次洋洋得意的开口,倏然佯怒打断他,轻嗤一声:“我看你可别自作多情了,你也不过是个‘未婚夫’,当自己又是谁。”
目睹卫宛凝维护幼妹的这一幕,张景虞眉头拧起,眸光明灭不定。
他垂了垂眼睑,半晌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卫宛凝一定是想要弥补什么。
张景柯说完话,一直没有听见自己预料中的责备。
他大着胆子悄悄抬起眼帘,发现长兄虽然是看着字迹面前的茶盏,但身体倾向,明显是面对卫幼卿姊妹的,且眉头一直紧锁。
张景柯心里咯噔一下,他缓缓地咽了一口口水,指着在场的所有人,艰涩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想起方才,在太白楼外还没进来时,看见长兄和卫大小姐的背影。
长兄不会是看上这位卫家大小姐了吧。
这么说的话,他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自己未来的大嫂了。
他心虚地挠了挠腮帮子,自己好像一点没有嘴下留情。
张景柯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要庆幸,最后是他笨嘴拙舌,没有说过卫宛凝二人。
“长兄,你答应她们什么了啊?”张景柯凑上前来,向兄长殷勤地问道。
他终于对卫幼卿这个未婚妻,燃烧起了一丛热情的火苗。
姿容美丽的女儿家,即使有脾气,那也是带着泼辣里,带着讨喜的俏皮。
“与你无关。”张景虞瞥了他一眼,不温不淡的来了一句,将张景柯噎得半死。
“大小姐呢,意下如何,也是二小姐这么想的?”张景虞双手交叉,眼里满是温和,又极是贴心地补充了一句:“自当景柯唐突了两位的赔礼就是。”
一旁抱臂的红衣侯看得波澜动荡,稍微眯起了眼睛,这是张景虞,哈,不近女色的张景虞吗?
“好啊!”在这这种诱惑下,卫宛凝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撇去了之前的纠结。
她扬起唇角,故意抑扬顿挫地说:“大公子这么说,我们再拒绝就却之不恭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亲事是不会继续的,到时候,给他们几坛酒还是力所能及的。
张景虞说:“就这么定了。”
既然有了张景虞的这句准话,卫宛凝想这件事,妥了。
卫宛凝携妹妹告辞后,张景虞发现将桌上遗落的团扇,顺势跟了出去。
他在上马车前,递给了卫幼卿:“二小姐,你的团扇。”
“多谢大公子。”卫幼卿欲言又止,接过了团扇,垂下的衣袖从张景虞的指尖掠过,就随长姐转身离去。
被无视的张景柯,发觉卫幼卿完全就没有在意他的样子。
心里涌起淡淡的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今天不亏!
幼卿:相当生无可恋.jpg
景柯:感觉哪里不对劲
鲸鱼:哥哥能有什么坏心眼呢.jpg
小天使起的昵称哈哈哈哈,才发现谐音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