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在往皇帝的心上扎。
皇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眸光闪了闪,到底还是顿住了。
他顺下去那口气,冷声道:“这事我要和大臣们商量商量。”
黑袍男人笑了。
他抬手稍稍一拱,便道:“那是当然,那在下就在驿站恭候陛下的消息了。”
说完,退了出去。
等他退出去以后,皇帝那股子强绷的精神才彻底松了下来,脸色一变,愤怒的一把拂掉案上的奏折,面色阴沉如水。
常喜是一路看到使者离开,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进来的。
他微躬着身,瞄着上首皇帝的脸色,然后一本一本将被扫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
皇帝当然看到了他,却恍若没有看到,只自顾自的发泄着,怒声道:“这北周国简直欺人太甚!仗着他们兵马强壮,竟对朕如此无理!还想强行与我大渊国和亲,呵,我看他们就是痴心妄想!”
常喜眼皮子一跳。
他刚才侍立在外面,并没有进来,所以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什么。
此时听到皇帝的话,不由皱眉。
和亲?
据他所知,北周国的皇帝虽然生了好几个儿子,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目前他们仅有一个亲生的公主在膝下,被称作玉清公主。
而北周国的太子,却是从皇室旁支那里抱养来的,皇帝虽然将他封为了太子,却并没有多亲厚,反倒是对玉清公主宠爱有加,若非她是女儿身,只怕连这皇位也要传承给她。
而今他们说要和亲,不知道是派哪一位来和他们大渊国和亲?
常喜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却是依然温和的笑道:“陛下切莫生气,这北周乃蛮夷之地,他们不通礼数任性妄为那是出了名的,又岂会一朝一夕就改变?”
“他们如此不恭敬陛下,传出去外人只说会我大渊是礼仪之邦,礼待宾客,而他们上门做客还如此无礼,端得是坐实了野蛮不通教化的行径,既然如此,那陛下还和他们计较什么呢?”
皇帝听完他的话,虽说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可心里仍旧舒服了点。
他指了指常喜,嗔怪道:“你这老货!”
常喜和善一笑,“陛下龙体贵重,本就无须为那等野蛮村夫生气。”
皇帝叹了口气,道:“他们想将玉清公主嫁过来,还指名了要萧景行。”
“什么?”
常喜脸色大变。
皇帝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你也觉得很过分对不对?”
常喜尴尬一笑,僵硬的道:“是,摄政王已有正妃,正怎能再娶玉清公主?若是让玉清公主为侧妃,怕也是不太可能。”
毕竟,人家是一国公主。
还是北周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让她不远万里跑来大渊国只为当一个侧妃,她又不是疯了。
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冷笑道:“所以他们谋求的必定是正妃之位,可他们要正妃之位,让朕怎么跟景行说?谁都知道景行现在的妃子是他自己求来的,小两口感情如胶似漆,要朕把他们强行分开,岂不是把朕推去当这个恶人?若是能说通还好,说不通,景行与朕反目成仇,大渊国内乱,他北周岂不是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呵,真是打得好一手算盘!”
常喜暗暗应是。
他试探性的道:“那圣上的意思是……”
提起这个,皇帝又有些头疼了。
他单手撑在桌上,揉着有些疼痛的额角,淡淡的道:“北周以边境互贸为要挟,要我们必须接受玉清公主。”
常喜一愣。
边境互贸?
虽说他不是朝中大臣,也无权过问政事,但毕竟是皇帝跟前的人,跟着皇帝久了,就算耳濡目染,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边境互贸就是近年来皇帝最头疼的事情。
十几年前先皇崩逝,大渊国陷入夺嫡之争,内乱不断,百姓们因战火而流离失所,民生苦不堪言,后来今上登基,在萧景行的辅佐之下好不容易坐稳皇位,肃清朝堂,让百姓们休生养息。
而今四海平定,国内不打仗了,百姓们却还是穷得很,就连国库都因为常年打仗而十分空虚。
大渊国看似很庞大,实际上,就是一只没有牙的老虎,没有钱做什么都难,可南边的经济大多都已经被南唐给包圆了,大渊国虽然想插手,却苦于没有资源,很难从他们手上赚到足够的钱。
北边就不一样了。
北周虽然地处更北边,环境更加恶劣,资源也很差,但他们有的是矿山矿石,还有这世上最强悍精壮的战马,再加上,北周往西,便是大赢国。
大赢国便是一个富庶之地,再加上大赢国周边的一些小国家,更何论再往西,如果将这条边境商贸发展起来,大渊国就如同一潭死水被接通了一条沟渠,会有源源不断的活水往里面注入,经济一定能活起来,百姓安乐,国库也能因为税收而变得更加丰盈,到时候再想做什么,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处处掣肘,什么也做不了了。
所以,大渊国发展经济势在必得。
可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大渊国和北周国谈了不下十次,却硬是没有谈拢。
北周国不是不想做生意,只是他们很清楚,他们现在靠着兵强马壮,足以与大渊国平起平坐,可若是等大渊国的经济发展起来,养起了跟他们一样的兵和马,那他们的优势将会不复存在。
到时候,他们要面临的将是一个即有充盈的国库,又有强悍的兵马的邻国,这对于北周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大渊国能从北周获得矿石等东西,但北周能从大渊国获得的东西却很好,相反,他们从海路绕到南唐国,所能获得的粮食以及布匹等资源还要更多一些。
因此,这是一桩大渊国极力促成,北周却一直在不断拖延的事。
想到这里,常喜的心头微微发紧。
皇帝有多想促成边境互贸,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