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家赶来的很快,这就是县城的好处,地方只有这么大,哪怕再慢,一个小时内也能赶到。
许维和对方讨价还价——通过中介砍价速度总是很慢,不如面对面的砍。
对方要价九十六万,许维压到七十万开始讲。
最后的价格定在八十四万五千。
虽然是分手的小年轻合买,但来的是双方家长,两边一般跟许维讲价,讲着讲着又开始互骂。
不过由于男方父母不占理,所以基本是被动挨骂。
讲定价格后许维直接让中介把合同拿出来。
中介懵逼的回店里拿合同,他也不知道会谈的这么快,还以为起码要等个十天半个月。
“合同签好了,下午去办手续。”许维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中介:“下午我带你们过去办手续。”
购房流程其实并不麻烦,最麻烦的环节是等银行房贷,全款买房就不用等了,准备好钱就行。
中介提醒道:“你卡弄过了吗?要转大笔钱。”
许维:“之前就弄过了,能转。”
约好时间以后,许维就准备回家吃饭了。
他和傅庭洲离开小区后就给杨梅打去了电话。
“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后能到家。”许维准备走回去。
杨梅的嗓门很大:“你老板呢?!他中午吃什么?你把你老板也叫过来!”
许维看了眼走在身边的傅庭洲。
他想了想,觉得也是,老板和他一起过来,他把老板扔了?
“我问问。”许维说。
杨梅:“那我多蒸一勺米!”
许维挂了电话,转头问傅庭洲:“傅哥,我妈让你跟我一起回去吃饭。”
傅庭洲迟疑了两秒:“不好吧?太麻烦了。”
“也不麻烦。”许维笑着说,“就算你不去,他们也要做大餐。”
“不过我家那边的环境不太好,你别嫌弃。”
“那就麻烦了。”傅庭洲答应下来。
两人沿着大桥慢慢往回走,现在已经十一点二十,行人多了许多,但是和N市不同,这里的人穿得没有那么光鲜,不少人还挑着扁担或是背着背篓,桥边还有人卖菜。
过了大桥,老城区热闹非凡,这个县城虽然穷,但许维却觉得它比许多大城市都有活力,只是这个活力建立在必须拼命干活挣钱的基础上。
“你父母喜欢什么?”傅庭洲在一条满是各色店铺的街道前停住。
许维也不知道……但按照经验推论道:“实用的东西,别太贵,贵了他们就算收了也是放着,不会用的。”
“嗯。”傅庭洲微微点头。
两人进去逛了一圈,许维也不劝——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哪怕是他这个厚脸皮的人,那也是要买礼物的,最保险的就是买水果和烟。
但很显然,傅庭洲根本不会想到这两样东西。
因为许维戒了烟,所以烟是不能买的。
傅庭洲最后买了两瓶酒和两件外套,一件男装一件女装。
外套的颜色和款式一般,但质量不错,傅庭洲没有讲价的习惯,许维要去讲价的时候,傅庭洲已经把钱付了。
“你付钱太快了。”走出了店铺,许维才小声说道,“还可以讲价,起码能讲一两百下来。”
傅庭洲不太理解:“不是明码标价吗?”
许维:“明码标价也能讲啊,又不是商城里一分钱都不能讲的店面。”
不过买都买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快到许维家楼下的时候,傅庭洲又去买了水果,他还有些不满,认为消息来得太仓促,他没时间再去认真买点礼物。
早知道还是该开车来的。
傅庭洲有些扼腕。
真到了许维家楼下的时候,傅庭洲也有些吃惊,准确的说,他从站在小巷口开始就已经很吃惊了。
N市虽然也有老房子,甚至城中村,但已经美化过了,好歹重新刷了漆,坏了的地方也修理过,但这巷子里的几栋楼,能坏的地方都坏了。
并且地上还有不少垃圾,根本没什么人会打扫。
“你以前也住在这儿?”傅庭洲问。
许维点点头,提着水果走上台阶:“你别看平峻县穷,房价什么的也不低。”
平均工资不到两千,平均房价已经过五千了。
多少人不吃不喝存三个月才能买一平方。
“不过这种房子卖不上价。”许维,“中介走的时候跟我说,我家这套房子,满打满算只能卖二十多万,”
许维唏嘘道:“有时候房价的高地和本地经济水平也没有太必然的联系。”
平峻县跟大城市相比,房价当然算低的。
但在大城市能挣到钱的人,谁会来平峻县买房?
“这个楼梯你小心一点。”许维走在前面提醒,“别打滑了。”
傅庭洲观察了一圈:“怪不得你回来第一件事是买房。”
许维:“这栋楼也没有门卫保安,真有小偷过来也没人能发现。”
两人说话间就上了顶楼,许维没有钥匙,只能敲门等开。
他看了眼手机,还差五分钟十二点,好歹是赶上了。
“来了来了。”杨梅在门内喊道。
她小跑出来,着急的打开门后先打招呼:“你们先坐,小维你去给老板泡杯茶,你爸放在电视柜底下的!”
说完又跑去厨房。
许维招呼傅庭洲过去坐下。
傅庭洲看着客厅的两把藤椅:“……”
许维小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买房了吧?”
许庆夫妻两常年住这样的房子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们看来,这样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房子是真的好,许庆夫妻两没住过更好的,无从对比。
傅庭洲:“我没想到会这么……”
作为一个家,这个家着实有点过于简陋了。
两人说这话,门口传来了开门声,许庆回来了。
许庆提着一大瓶饮料,心情很不错地哼着小曲开门。
许维站起身,走过去把饮料从许庆手里接过来,拿到饭桌旁去。
许庆看了眼许维,又看了眼也站起来的傅庭洲。
“许叔。”傅庭洲走过去,他朝许庆伸出手,“我姓傅,傅庭洲,您叫我小傅就行。”
许庆还不知道傅庭洲就是许维老板,他愣了愣,很热情的伸手和傅庭洲交握,高兴道:“他还很少带朋友回来呢!”
许庆从不叫许维的小名,要么连名带姓,要么就用他来代指。
“你们坐你们坐,我去厨房。”许庆也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礼物,有些不好意思道,“过来就过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昨天的草莓还在冰箱里,我给你们端出来。”
许庆连忙去厨房把草莓端出来,虽然是保鲜层,但冰箱已经很老了,年龄都快跟许维一样大,算是许维的“弟弟”,因此保鲜层的温度也有问题,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像冻了一个多小时。
送完草莓,许庆就去厨房忙了。
“你父母的关系很好。”傅庭洲拿起一个草莓看着,忽然说。
许维:“是挺好的。”
这不是许维的臆想,周子豪就是这么说的。
许庆和杨梅是自由恋爱,虽然在他们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主流,但是在这里的乡下,还是媒婆做媒比较多,附近的适婚男女很有限,都是到了年龄,男方父母去找媒人。
婚前两人见一面,合适就定下来,如果不合眼缘就算了。
虽然算不上完全的盲婚哑嫁,但婚前确实没什么交流,婚后也更像搭伙过日子,甚至夫妻两个外出打工,去的地方不同还能弄出两个“家庭”,过年的时候回来,又成了一家人。
许庆和杨梅则不同,他们是自己看对了眼,谈了两年恋爱才结婚。
平峻县虽然穷,但风气却还不错,起码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像是做饭,在许家也并不是夫妻某一方的事,谁有空谁就做。
许庆也有好几道拿手菜。
周子豪跟许维说的时候,就认为如果他的父母不是媒人的一头片骗,那他妈就不会和他爸结婚,就不会有这一出婚姻悲剧。
许维和傅庭洲没聊多久,杨梅就端菜出来了。
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菜多得饭桌上基本没有放碗的空间。
许维打眼一看,竟然还有一跳糖醋鲤鱼。
有荤有素,有热有凉。
许庆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洗干净后摆上桌,乐呵呵地招呼许维和傅庭洲过去吃饭。
一张方桌,正好坐四个人。
许庆看所有人入座后,他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迟疑了几秒后才张嘴:“我不太会说话,反正就……吃好喝好,电饭煲里还有饭,锅里有骨头汤,你们不够就自己添。”
“来,走一个。”许庆把酒杯举高。
许维他们也举杯互相碰了碰。
酒喝得是傅庭洲带来的,高度白酒,许维很少喝白酒,才喝了两杯就脸颊泛红。
许庆喝了三四杯,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杨梅笑呵呵地看着父子俩的大红脸,伸手给傅庭洲夹菜:“小傅,你别客气。”
虽然傅庭洲是许维老板,但杨梅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竟然傅庭洲自己让他们叫他小傅,那就这么叫吧。
许庆喝得晕晕乎乎,话也多了起来,他对傅庭洲说:“你别看他现在笑呵呵的,倔呢,跟倔驴一样,你说他一句,他还给你尥蹶子!”
杨梅脸色一边,伸手去戳许庆的腰。
许庆浑然不觉,继续说:“从小就这样,硬骨头,也不知道像谁!”
许维没有阻拦,傅庭洲安静地听着。
“不过硬骨头也好啊……”许庆忽然垂下头去,“总比软骨头好,他啊,跟我们不一样!”
杨梅的脸色好了一点。
许庆:“从小就不听话,叫他忍,他也不忍。”
“读幼儿园的时候就跟人打架。”许庆滔滔不绝,“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自己受了伤也不哭,还要打。”
傅庭洲忽然问:“打赢了吗?”
许维:“……”
这是重点吗?!
许庆:“那是——那肯定是打赢了!我儿子!”
他忽然吼道:“我儿子!”
许维夹了口菜吃,杨梅做的红烧肉比饭店的好吃,真正的肥而不腻,哪怕是瘦肉也不柴。
许庆对傅庭洲说:“他这个人,认死理,这辈子估计都学不会圆滑了。”
傅庭洲看了眼许维,这话他不认同。
比起和许维差不多年纪的职业选手,许维算是里面情商非常高,非常圆滑的了。
许庆:“我这个做老子的,没文化,也没什么能教他的。”
“说这个干嘛?”杨梅终于忍不住了,她揪了一把许庆的后腰,又冲傅庭洲说,“别管他,喝多了就这样,什么都说,酒醒了肯定后悔。”
“我没醉!”许庆立刻反驳,“我现在清醒着呢!”
“不然你考考我,三加二等于五!”
杨梅无语的夹了一块肉塞许庆嘴里:“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下午不上班?”杨梅有些担心,中午喝成这样,下午还能干活?
许庆摆摆手:“我多聪明啊,早上的活干完我就请假了!”
这下杨梅不高兴了,请假是要扣钱的!
但一想到儿子难得回来,尤其还带着老板,那请假好像也可以原谅。
“对了,小傅啊。”许庆乐呵呵地问傅庭洲,“你家是哪里的?这么年轻就当老板啦?”
傅庭洲:“我是N市本地人。”
许庆迷迷糊糊地点头:“N市好啊,大城市,挣得也多。”
“不像我们卖力气。”许庆突然说,“力气不值钱!”
许庆看向许维:“不管怎么说,我儿子不是泥腿子了!”
说完,他又闷了一杯酒。
喝完,他咧着嘴笑:“不是泥腿子,能养活自己,好!”
杨梅无奈的看着他。
他们两口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儿子不用和他们一样靠卖力气糊口,他们不知道现在工地的行情,只以为还和以前一样,卖力气也挣不到什么钱,别人给你穿小鞋,你连力气活都保不住,想学技术也没人愿意教。
许庆没能清醒着下桌子,他发泄完之后就醉倒在了桌上,这下是真醉了,只能让许维把他搀扶回房间睡下。
许维他们也不吃了。
杨梅站起来:“你们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不用不用。”许维利落的把碗筷重叠起来,“我来,我动作快,你去看看、看看我爸。”
眼看着母子两就要争抢起来,傅庭洲伸手拦住了杨梅:“阿姨,你去休息吧,我陪他。”
杨梅局促道:“这怎么行?你是客人……”
许维:“我洗!”
他没想到洗个碗都这么艰难:“我都快二十了,不是两岁!”
杨梅这才松口:“那你洗完就行,放在那边,我待会儿来收拾。”
杨梅去照顾许庆去了。
许庆,人菜瘾大,容易醉还爱喝。
但好在不耍酒疯,真醉了倒头就睡,喝上头也就是嗓门大点。
“傅哥,你去坐着吧。”许维看到傅庭洲也在端菜进厨房,连忙说,“我能行,这才多少活?”
傅庭洲却已经挽起了袖子——他的小臂很结实,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流畅,充满了力量,又不显得粗暴,他笑着说:“这活又不重,就当锻炼身体了。”
许维:“……洗完也锻炼不了身体吧?”
傅庭洲笑道:“那就当陶冶情操?”
许维也笑:“行。”
厨房不大,两个人站在里面很挤,许维稍微动一动就会碰到傅庭洲。
许维边洗碗边说:“中午我们休息会儿,下午我才去过户。”
“这边离酒店还挺远的。”许维客气道,“不然你就在我房间躺一躺吧,别看家具挺旧的,但都很干净,床单被套我就睡了一个晚上,现在还有洗衣粉的味。”
傅庭洲:“好,我不嫌弃你。”
许维:“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要是我一身臭汗睡了一晚上,你还能不嫌弃?”许维转头去看傅庭洲。
傅庭洲把厨余垃圾倒进垃圾桶里,他思考了一下:“嗯……可能会有一点。”
许维:“哎,男人。”
傅庭洲:“垃圾就放这儿?还是现在就提出去扔了?”
“放那吧,下午出去的时候带下去。”许维洗着碗问,“对了,傅哥,你会做饭吗?”
傅庭洲:“会,但是做的时候不多,味道也一般。”
许维:“也是,你平时应该去饭店比较多。”
“也不全是。”傅庭洲,“吃外卖比较多,要么就是飞机餐。”
他很少能静下心来,安安静静的品尝食物,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生存的必须过程。
许维:“那也挺辛苦的,我是完全不会做饭,不对,我会煮面。”
“起码我知道沸水
杨涵哲连煮面不能冷水下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买了个小电锅煮面,最后煮成了一锅糊糊。
傅庭洲没说话。
许维:“好了。”
许维洗完碗,又把厨房灶台和地板都擦过一遍后才离开。
虽然许维的房间很小,但躺两个人足够,只是傅庭洲不愿意真的躺在许维的床上休息,他坐在床边,在许维用眼神询问他的时候说:“我没换衣服,出去了一个早上。”
“没事,我又不嫌弃。”许维脱了外套就斜躺在床上。
傅庭洲的目光落在房间的一面墙上。
这个房间确实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有床、衣柜和书桌,书桌还是老式木头书桌,上面盖了一层玻璃,玻璃下塞着邮票和各种小凭据。
书桌后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孤零零的奖状。
傅庭洲走过去看,竟然是三好学生奖状。
许维也走过去看——他也没仔细看过这张奖状。
“三好学生。”许维想了想,“估计是安慰奖吧。”
他自己念书那会儿,三好学生的奖状确实是安慰奖,学生们争取的都是优秀学生干部之类的奖状,所有奖状里,就三好学生的最多。
“有哪儿不对吗?”许维发现傅庭洲看得仔细。
傅庭洲:“刷了油的,所以到现在都没怎么掉色。”
许维再去看,也发现奖状外层刷了一层油。
他没说话了。
傅庭洲:“你父母很爱你。”
许维没有否认:“是啊。”
原主的父母确实深爱着他。
但对许维来说,这是别人的故事,他既羡慕,又无法心安理得的享有这一切。
“怎么了?”许维发现傅庭洲长时间没有说话。
傅庭洲微微摇头:“没什么。”
许维:“难道是羡慕我有奖状?”
傅庭洲看了眼许维,表情温和:“是啊。”
许维:“我大方,分你一半。”
两人都没有休息,就在许维的房间里聊天,许维跟傅庭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
傅庭洲的是难得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却从来不会想要为人师表,不用担心他因为自己成功人士的身份要教会别人点什么。
许维说得越来越起劲:“春季赛我仔细想过了,既然注定了要被其它队伍研究,不如就按照之前的阵容来打。”
“前面输几场,受点罪,其实很划得来。”
这些话他都还没有对姜斌说过:“冯垣他们今年到现在太顺风顺水了,有什么打击和挫折,早点遇到,也好早点过去。”
傅庭洲:“你自己的心态不会受影响?”
许维耸耸肩:“当然不会,我从来不会被输赢影响心态。”
“傅哥,我跟你说。”许维认真道,“有些事,心里有底的时候就不会被外物影响,战绩其实不重要,只要不被淘汰都不是大事。”
“容易被影响的都是心里没底的。”
傅庭洲:“你觉得冯垣他们心里都没底?”
许维点点头:“这话可能不太听,我也没法跟他们说,但冯垣他们确实是心里没底。”
“他们之前成绩不好,现在成绩突然好起来,其实更危险。”
“有点类似于穷人乍富,容易被冲昏头脑。”许维,“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春季赛刚开始,我盯他们不会盯得太严,会稍微松一点。”
他看着傅庭洲的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吧?”
傅庭洲笑道:“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
许维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傅庭洲只是说:“放手去做吧,不用担心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