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比赛时间只有近两个月,但实际上许维他们忙碌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打比赛反而能算是休息,没比赛的时候,每天训练都要十个小时,甚至以上。
只有杨涵哲因为年纪小,许维没有太过压榨,其他人几乎是每天从睁眼到闭眼,眼前都只有电脑和游戏画面。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他们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N市。
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基地收拾行李。
“维哥,你不走吗?”杨涵哲拖着行李箱站在许维宿舍门口。
许维:“我是明天的票,你们先走吧。”
杨涵哲:“你等着我,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特产。”
许维笑道:“行,不好吃别带来啊。”
“谁说特产是吃的?”杨涵哲眨眨眼,“不过也有吃的,我也给你带点过来。”
“你今天休息还是继续打游戏?”冯垣没拖行李箱,他背着背包,“反正我放假这几天是绝对不会碰电脑的。”
“我一定要睡到自然醒。”
自从来了TPG,冯垣就不知道自然醒是什么滋味了。
许维送他们出去,跟选手们不一样,基地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比如厨师和保洁阿姨这些,几乎都是本地的,他们就没有赛事结束后的假期,毕竟每天都能回家。
不过厨师和保洁都有双休,每个周末许维他们基本都是点外卖吃。
包括许维在内,没一个人能正儿八经做饭的。
就算做,也只是烧水煮一碗面。
但个个又都懒得慌,面也不愿意煮,外卖就成了他们的救星。
这次放假回家,也能好好吃几顿家常菜了。
外面的饭菜再好,都不是家里的那个味。
“那我们走啦。”冯垣他们约的车已经到了,许维目送他们上车,在他们马上要走的时候说:“到了在群里发个消息。”
陈阳要坐动车走,然后转大巴,转完大巴后再坐面包车——他老家在深山里,是所有人里回家最麻烦的。
杨涵哲倒是还好,他只用坐飞机,不到四个小时就能到家。
“拜拜!”杨涵哲摇下车窗向许维挥手。
车子陆续发送,许维也回到了基地里。
他难得有些忐忑,他其实并不清楚怎么和“父母”打交道。
在他的记忆力,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说话,几乎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
“过得怎么样?”
“还有钱用吗?”
“哦,那好。”
“挂了。”
虽然不是一样的顺序,但差不多就只有这些内容。
他的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他对父母也没什么感情。
原主和他的父母感情怎么样,许维不清楚,他只知道原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那个在眼里禁锢着他的,带给他不能回忆童年的家庭。
至于原主父母对原主究竟怎么样,许维其实不太明确。
没有队友,基地比平时安静了很多,许维一个早上都没出房门,躺在床上玩手机,偶尔会去看看自己粉丝的留言,挑着回复几条。
TPG的粉丝就像在过大年一样!
声音都变大了,甚至连贴吧都攻占了,一副要日天日地的狂妄样子。
许维翻完自己微博的评论,又按照粉丝的提醒去看了热搜。
虽然已经过去一天了,但TPG夺冠的词条依旧挂在热搜上——虽然已经靠近末尾了。
哦,他就说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忘了提醒老板买热搜!
买热搜,说起来是不太体面,职业战队好像不应该这么在乎这玩意。
但职业战队是要吃饭的,是要招商的,招商看的就是流量,流量越大,招到的投资商就越大牌,有钱挣哪儿不好?
一个俱乐部,不是只有选手需要工资。
教练经理助理,还有前台、保洁阿姨、保安、厨师、设计师、摄影师和会计等等,全都需要工资。
老板也需要挣钱。
各个地方都需要钱,越多的流量,就能挣越多的钱。
而能最直观看到流量的地方,就是热搜了。
所以也不怪娱乐圈爱买热搜——毕竟他们比起电竞圈,更需要流量。
许维点进词条看了看,他不喜欢看媒体发的微博,没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些描述,夸人都不一定能夸在点子上。
他点进实时。
——我就说TPG肯定会赢!毕竟我是拜过佛的!佛教和道教的神仙我都没放过!
许维:“……”
嗯,玄学粉丝。
——昨晚兴奋的没睡着!要是比赛之前有人告诉我TPG会夺冠,哪怕我是十年桃妹,都要觉得他在说梦话!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还有今天!
放一张VV的美图[图片.jpg]
——不知道队内语音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希望这次时间长点,之前每次都是一分钟左右,还没什么VV说话的声音,好想知道VV在对局里到底是怎么指挥的。
——听说有菠菜输得一塌糊涂哈哈哈哈哈,赌狗不得好死。
——我感觉现在的TPG是完美的!指挥有许维,带节奏有许维,线上压制还有许维!去哪儿找这么全能的选手啊!
当然啦,我不是说其他人不好,只是许维太亮眼了。
先说好,我不是桃妹,我是队粉,刚刚粉上。
——TPG下路虽然是新人,但进步也很快!期待春季赛!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这次德玛西亚杯,TPG的压制力确实是一骑绝尘啊,我说实话,感觉TPG真有可能成为以前的IKG。
——晦气!IKG在世界赛有什么好成绩吗?还以前的IKG?
——诸邪退散!退退退!
许维翻了一会儿,发现粉丝微博也没什么新意——赢了就要狂妄一下,已经开始对IKG骑脸了,IKG的粉丝现在没有说话,毕竟刚输,不太好逆风输出,估计是准备等过段时间再骂回去。
LPL的粉丝,从各种方面来说,都非常能屈能伸。
擅长逆风输出的也有,不过还是顺风的攻击力更强。
中午许维点了外卖,他一个人,也不讲究吃什么,随便点了一份盖饭,吃完后像往常一样出去走走,消消食,回来继续打游戏。
除了玩游戏,他也找不到别的事做。
姜斌是下午走的——不过他不是回老家,他在N市上班以后,就把老婆孩子接了过来,他老婆是个自由工作者,平时在家做手工挂在网上售卖,所以不怎么挑工作地点,外加N市的房租便宜,孩子也还没上小学,一家人说在哪儿定居就能在哪儿定居。
走的时候姜斌也很乐呵,他也拿到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有成绩,有荣耀,有钱拿,简直不要太美。
晚上八点半,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偌大的基地里,只剩下许维和两个助理。
许维就带着两个助理一起打游戏,反正不是训练,许维打游戏的时候还抽空指点他们。
“邹雄他们也放假了。”助理坐在许维身边,“我看邹雄跟其他两个处的不好。”
另一个助理接话说:“正常,邹雄有上场的机会,那两个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心里肯定不舒服。”
“他们吵架了?”许维边打游戏边问,毕竟是未来的队友,作为队长,他还是需要关心一下的。
助理们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后悔提到这个话题,但还是说:“嗯,走之前吵了,差点打起来。”
“为什么?”许维觉得他们有矛盾正常,但差点打起来就很不正常了。
因为上不上场,邹雄说了并不算。
决定在俱乐部手里,或者说,在许维手里。
助理其实也不清楚:“好像是邹雄惹起来的,他打游戏的时候和朋友说自己春季赛就能上场了。”
“另外两个听见以后就去问他,邹雄又说自己没说过。”
“然后就吵起来了,刚开始只是吵,然后就是骂,最后开始推搡,幸好我们过去看了一眼,不然真的要打起来。”
助理也很年轻,两个都才刚大学毕业不久,平时干得活就是联系车子,搬运电脑设备等等,人也很活泼,跟队员们都处得来。
许维莫名道:“这个有什么好吵的?”
而且邹雄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助理:“他们一直都互相有点看不顺眼,那两个先来嘛,没想到会是邹雄先得到上场机会,估计不太想得通。”
许维没有说话,心里其实觉得这个矛盾很没有意义。
难道选谁上场,不看本事,看资历吗?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现在lpl的选手都该退役了。
“维维,你是觉得拿两个青训生不行吗?”助理也有点好奇,他们觉得那两个青训生的水平和邹雄也没差多少啊,rank也是一样有输有赢。
许维:“也不是不行,只是差一点火候,邹雄也不是十全十美,但是现在队内差他这样的打野,他能给队伍提供新的战术体系。”
助理们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他们回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希望不要真的打起来,传出去太丢脸了,所有人脸上都不会好看。
“等他们回来,邹雄就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训练了。”许维说。
助理们有些吃惊:“不、不用给那两个留面子吗?”
许维眨眨眼,难得露出一点懵懂的样子来:“面子?队伍需要的是胜利。”
助理们点点头,他们没有再问下去——听得多了,要是自己说漏嘴怎么办?
他们可不想扣工资!
晚上十一点,助理们都回去休息了,最近他们也是连轴转。
许维也关了电脑,难得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没有比赛打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无聊。
回到房间的许维开始回复消息,他的人缘在夺冠后又好了不少,他先回了职业选手们的祝贺,然后再回主持人和记者的消息,回完消息,跟他们闲聊几局,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独自一人的时候,许维才能安静的想一想回老家的事。
如果原主的父母是能打交道的人,那以后和他们保持联系没什么问题。
如果原主的父母不能打交道,那他把原主的“遗产”交给他们以后,最多就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
这么想大概有点自私,还有点“忘恩负义”。
但在许维心里,养育他的是外婆,不是过去的父母,也不是现在的“父母”。
最多最多,在这里的“父母”老了以后,他会给他们生活费。
这么一想,许维就放松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
翌日清晨,许维早早从床上爬起来,傅庭洲订的机票是八点半的航班。
他们要先坐飞机到X市,再转大巴车到平峻县。
平峻县,一个连续五年荣登全国贫困县的小县城,风景什么的,它有的,别的县也有,没有重工业,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地公司或者工厂,连穷,也穷得平平无奇。
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高铁通路。
火车倒是有,但坐火车还不如转大巴,起码高速是有的。
许维也没带什么行李,现在天气转暖,他衣服带得也不后,大不了过去了再买嘛。
反正他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不需要太过精打细算。
许维刚收拾好背包就接到了傅庭洲的电话。
“收拾好了吗?我到基地楼下了。”傅庭洲,“不用着急,时间还早。”
许维:“收拾好了,我马上下楼。”
这次不是傅庭洲开车,而是他的秘书,把他们送到机场后,秘书还要把车开回公司。
“傅哥。”许维上车先打招呼,“赵姐。”
傅庭洲坐在后座,许维上车后就和傅庭洲并排坐着。
赵琳通过后视镜朝许维笑了笑。
“我先定酒店吧。”许维拿出手机,“我在老家没住过什么酒店,我就随便找一家评价不错的先定好。”
“不用。”傅庭洲,“我已经让人定好了。”
许维:“……好。”
他觉得自己跟傅庭洲一起出行,好像连脑子都不用动,傅庭洲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但许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实在不需要别人这么仔细的照顾:“咳,下次还是我来吧!”
傅庭洲很给面子:“好。”
·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事,唯一让许维有些吃惊的是X通往平峻县的大巴车。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老的大巴车了,像是下一秒就能退役。
许维有点后悔,他应该包车的——虽然他对大巴车上的环境无所谓,但傅庭洲在,他这个“东道主”还是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我也不知道大巴车是……现在还是这个样子。”许维说。
傅庭洲笑了笑,很体贴地安慰道:“我不是没坐过这样的大巴。”
“以前还在开工作室的时候,也跑过很多地方。”傅庭洲,“条件更艰苦的地方也去过。”
许维放心了一些。
——然后,刚出车站,大巴车就停了,本来还有一半的空位,大巴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车站外拉客!
车票都不用买,直接给现金,甚至有些人还是“站票”。
挺、挺有风格的。
许维座位旁边的走廊,一个大婶正掐着一只鹅的脖子,鹅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半死不活的被大婶提着。
幸好这只鹅一路都没有拉屎。
车上的人陆续在从X市到平峻县途径的乡镇下车,大巴车开出了公交车的架势。
“应该马上快到了。”许维看着手机里的地图。
傅庭洲看着车窗外,这附近很多村子都败落了,年轻人去了城市,站稳脚跟后把父母亲人接过去,村子就渐渐没了人,等最后几户也走了,这个村子就消失了。
大巴车缓缓驶进县城车站。
车站不大,但人却不少,今早这里下过一场雨,现在车站地上都还有泥泞。
许维和傅庭洲下车。
作为“本地人”,许维只能带着傅庭洲往外走——走错了两次,一次走去了公厕,一次走去了一块不知道拿来干什么的空地,最后还是傅庭洲带着他出去了。
“我好久没回来了。”许维解释道,“读书的时候也很少做大巴过来,都是坐面包车。”
他不知道傅庭洲信没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刚出车站,就有不少出租车拉客。
“去哪儿啊?!”
“去安乡一个人三十!人不满不走哈!”
“一口价!不讲价!”
“住宿住宿,一晚六十!”
不仅有拉客的,还有卖小吃的,许维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竟然有很多N市都没有的小吃,竟然还有卖油茶和锅盔的,手抓饼这些更是应有尽有。
他突然有点馋了,但还是强忍着没去买。
“走吧,我们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了。”许维,“你看看酒店叫什么名字,我们直接打个车过去吧,我不住酒店,也不知道酒店在哪儿。”
幸好傅庭洲没问他不知道酒店,也应该知道街道这样的问题。
傅庭洲很善解人意的告知了许维酒店的名字,然后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
酒店的名字很粗暴——国际大酒店。
对,就是这个粗暴,并且距离车站确实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它也确实是平峻县最好的酒店,价格也不低,跟N市差不了多少。
许维和傅庭洲两个住,为了方便和更好的环境,订的是总统套房。
有两个房间,除了没有厨房微波炉这些以外,别的也算应有尽有。
两人上了电梯,到房间里放下了行李。
“你不给你父母打电话?”傅庭洲从房间走出来。
许维:“现在打?我想的是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我直接回去一趟。”
傅庭洲:“也行。”
虽然已经提前预想好了,但真到了要“回家”的时候,许维还是很紧张。
吃饭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平时起码能吃两碗米饭的他这次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没胃口?”傅庭洲问。
许维:“估计是坐车坐的有点难受。”
吃过玩,傅庭洲回了酒店,许维就打车“回家”。
好在有周子豪这个发小,他回来之前就从周子豪嘴里套到了“家里”的地址。
出租车停在一个漆黑的巷子口,司机:“到了。”
许维付完钱——司机竟然不打表!司机说晚上起步价涨到七块,白天才五块。
但许维问了几辆车,司机都这么说,于是许维只能接受了这个“潜规则”。
巷子很黑,一条细窄的巷子,两边是台阶,通往居民楼。
也没有明亮的灯光,有些居民楼门口的声控灯是好的,许维经过的时候会亮一亮,但多数都已经坏了,怎么跺脚都没动静,许维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他仔细观察门牌号,终于找到了自家“住”的那栋楼。
老式的居民楼也没有电梯,楼梯扶手都松动了,每层楼的声控灯也一样有好有坏,原主的家在顶楼——因为便宜。
周子豪说他家现在一下雨还会漏水,上回修补过后没到两年又出了问题。
许维虽然没到何不食肉糜的程度,但他确实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小区。
不,这甚至不算小区。
没有门卫,没有人清扫垃圾,这里的一切都需要住户们自己维护。
但什么公共财产,一旦涉及到所有人,那就有得扯皮了,所以扶手和声控灯到现在都没人修。
许维的速度很慢,他一边朝上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就算“父母”不好相处,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差。
他站在“家”门口,防盗门已经有些变形了,中间鼓出来一块,许维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中间的鼓包。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人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的声音。
“谁啊?”
许维想了想,高声说:“我。”
里面的脚步声加快了。
门被拉开,屋内的光照在了许维脸上,也让许维看清了开门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年逾五十的女人,白发和黑发掺杂在一起,脸上满是皱纹,腰似乎是打不直了,看起来像是只有一米五几。
她很干瘦,此时正眼皮都不眨的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声干巴巴地:“你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