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拖到了深洞边缘,一低头,就能看到往下倾泻的水流和半挂着的薇妮。
她抬起头,眼中怒火燃烧,却朝霍言露出笑脸,语气亲昵:“又见面了,亲爱的。”
即使是霍言都看出了她态度的区别,她不再像上一次把他当成自己人,她确确实实起了杀心。
“哎哟!”霍言被周寻拉着扑倒在地,试图自己拉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绳索,还记得跟她撇清关系,“你别乱喊,我可不是你什么‘亲爱的’……”
“就是就是!你撒开他!”周寻艰难按着霍言,阻止他被逐渐带着坠落,“别扒拉他!”
霍言仰头看到人工湖的闸口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薇妮刚刚就是在最后一秒清醒过来,分解了闸口,制作了这条绳索,紧紧缠在霍言的腰上。
霍言也不清楚,她一开始是想要拉个垫背的,还是本来就打着用他们做支撑爬上去,反正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腰已经能听见嘎嘣声了。
薇妮眯起眼睛,缠在霍言腰上的绳索直接收缩,看起来像要把他直接勒断。
“呃!”霍言觉得自己醒来喝的粥都要吐出来了,他试图提醒,“你把我勒断了,你自己就掉下去了!”
薇妮冷笑一声:“不,我会分解你的身体,把你的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拆出来。”
“这样就足够我上去了。”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恐怖了……”
他现在就感觉骨头在痛了!
为了自救,他不得不酝酿能力,试图找到脱困的可能,但薇妮显然不想让他打破现状,他刚刚集中精神,立刻被勒得龇牙咧嘴直接打断。
“救命啊——”霍言哀嚎出声,绝望地蹬了蹬腿,“不行,勒得我用不出能力!”
薇妮露出笑容,那根绳索以霍言为支点,拉着她一点点往上,她还在借着绳索扩张自己能力影响的范围,逐渐侵蚀分解周围的物质,变成她的力量。
周寻只能不断制造新的土块来跟她对抗,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霍言被夹在中间,张了张嘴:“我现在知道小时候做的题也是有可能的了,一个人给泳池放水也个人给泳池加水。”
“我现在就是那个泳池……”
周寻制造的土块突然空了一大块,霍言猝不及防又被拉下去了一点,立刻嚷嚷起来:“周寻!加水加水!”
“在加了!”周寻额头青筋暴起,“这家伙怎么分得这么快啊!”
“呵呵。”薇妮笑起来,“因为你们都太弱小了。”
“弱小的人类,以及弱小的拙劣失败作。”
霍言稍微偏了偏脑袋,他微微睁大眼睛:“……说我吗?”
薇妮紧紧盯着他:“我还在想,族群里为什么会有你这样弱小,又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家伙。”
分解的物质包裹在她周围,托举着薇妮慢慢向上攀升,她露出带着兴味的笑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原来是我只是被你身上的气味迷惑了。”
“即将毁灭的族群和早就被遗弃的失败作,还真是相当合适的搭配。”
霍言愣住了,他低下头看向对面:“我是什么的失败作?”
薇妮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旋即笑起来:“你该不会还没搞清楚吧?”
“哈哈!原来如此,你的记忆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你之前该不会还把自己当人吧?”
霍言正要追问,周寻哀嚎起来:“你们俩怎么还聊上了呢?”
“你也加把劲啊!”
霍言回过神,无辜回头:“可我现在就是拔河比赛里的那条绳,绳自己怎么努力啊!”
“我套点话,你先别急。”
周寻险些乐出声:“你还能套情报呢?”
霍言:“……那我换个说法。”
“我诚恳地问一问她。”
他又低下头,还没等她发问,薇妮就已经笑了出来:“小傻瓜,你觉得我会给敌人分享情报吗?”
“一点点都不能说吗?”霍言觉得有点可惜,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腰实在被勒得撑不住了,于是抬手打了个暗号,惋惜地看向薇妮,“好吧,那晚安。”
他刚说完,安吉拉从坑洞边缘探出了头,再次盯住了薇妮的眼睛。
薇妮察觉不妙想闭上眼睛已经来不及了,被困倦袭笼的瞬间,周寻捏了个泥手,一巴掌把她拍了下去。
“下去吧你!”这一巴掌显然让他浑身舒坦,“可算把这口恶气出了。”
一身红衣的薇妮从高空坠落,像一滴血落入墨池。
她大概会被水流冲去另一边连接着的活水湖,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霍言的瞳孔微微放大,未来的可能性在他眼前展开,他没找到薇妮死亡的可能——这对她来说果然不是致命的。
但想了想她几次三番袭击普通人的行为,霍言眯起眼,小声说:“会呛很多很多水。”
“我的小祖宗哎!”
远处归云子大呼小叫地飞奔过来,和周寻他们一起七手八脚地把他往上拉。
霍言最后往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里底下难以视物,只有汹涌的水流声。
他被七手八脚地拉着,西沉的太阳最后一点光晕沉入地平线,他被人拉着,一点点带出深渊。
归云子刚把他拉上来,瞬间对上他淡漠的神情,心跳差点漏了一拍:“霍言?”
霍言这才回过头,表情瞬间活络起来,虚弱地歪倒在地:“哎哟——”
“怎么了?”归云子手忙脚乱,“哪儿受伤了这是?”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要被她拉下去了。”
越千站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似乎是懒得过来,他翻了个白眼:“这么点距离我传也给他传回来,有什么担心的。”
归云子一愣,反应过来:“对啊,你不能传送吗?那你不动手?”
“我虚弱。”越千打了个哈欠,“而且你们那么热闹地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总感觉不好打扰。”
“哎哟——”霍言艰难地翻了个身,“我怀疑我的腰围至少少了半尺……”
周寻看到霍言的反应就知道他没大问题,蹲下来拍了拍他:“那你刚刚还不让安吉拉赶紧上,还要跟她先说两句?”
霍言挠了挠下巴,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我想问点消息嘛。”
归云子关切地问:“问出什么没有?”
霍言遗憾地摇了摇头。
周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问的,你还能跟她是一伙的啊?”
“可是她说我不是人。”霍言有点委屈地指了指自己,“还说我是失败作什么的。”
“那是她说的。”周寻大喇喇岔开腿坐着,“她说你是失败作,归云子说你是救世主,联盟说你是S级灾祸,你听哪个?”
归云子品味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怎么我也被安排在一堆反面教材里啊?”
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颓丧地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都别听。”周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管那么多呢,咱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霍言歪着头看他:“周寻,你好像个哲学家啊。”
周寻毫不谦虚地捋了把头发,把自己头发上捋了一层灰,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学艺术的,都得懂点。”
霍言忍不住笑起来。
他慢吞吞坐起来,小声说:“我觉得薇妮不是人类。”
周寻跟着点头:“我也觉得,不仅挺不是人的,还挺不是东西的。”
霍言张了张嘴:“我不是骂她,我说真的。”
“我感觉,她似乎是生理学意义上的另一物种,所以她对人类完全没有同理心,能够纯粹地享受破坏和杀戮,就像……”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就像人类往蚂蚁洞里倒热水,几乎不会有罪恶感。”
“然后,她一开始把我当成同类……”
“她看错了。”周寻斩钉截铁地说。
霍言眼巴巴看着他:“她还说我是失败作。”
周寻一点也没犹豫:“她放屁。”
归云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笃定啊?”
周寻点头:“当然了。”
霍言微微睁大眼:“为什么啊?”
周寻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是宇宙第一偏心眼。”
“如果你真的不是人,那也不能是你的错,一定是人类的定义太狭隘了。”
他伸手一比划,“咱们都反了联盟自立门户了,还管联盟的生物学定义吗?”
他撞了一下归云子,“回去就立教条,第一条就叫——大家都是人。”
归云子好笑地摇了摇头:“能不能有点文化,教条能这么大白话吗?”
“这叫——万物齐一。”
霍言忍不住笑出来:“嘿嘿……”
归云子好笑地摇摇头:“周寻你将来要是有个孩子,肯定偏心偏到天上去。”
周寻慈爱地拍了拍霍言的脑袋:“这就是我出生二百五十个月的好大儿。”
归云子本来想问霍言点什么,看了他们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
他一抖衣服跟他们坐到一起,开玩笑地拱手作揖:“恭喜恭喜,喜得贵子。”
周寻客气地点头:“好说好说。”
霍言看着他们,总觉得心脏的焦躁被一点点抚平,他慢吞吞开口:“我其实想起了一点事情。”
“薇妮当初找到我,让我看见了她过去的画面——这也是我怀疑她物种的原因之一,我觉得她是和蜗牛类似的,能通过触角交流的物种。”
“而我能跟她交流,所以很有可能我也是……”
他心虚地垂下眼,“我之前没敢告诉你们。”
“但我觉醒的时候,看到了一点我自己的过去画面,和薇妮的不一样。”
归云子竖起耳朵:“哪儿不一样?”
“她通过了测试,但我没有。”霍言努力回忆那个黑色空间里的声音,“我只看见她的记忆一瞬间,听见她通过了‘破坏测试’,后面都不知道。”
“但是我自己……”
他低下头,满怀自己好像是个学渣的失落,掰着指头数,“‘破坏测试’、‘性格模拟’、‘狩猎测试’之类的,全都没通过。”
“只有‘环境模拟’通过了。”
归云子和周寻对视一眼,周寻诚实地说:“听不太明白。”
归云子若有所思:“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霍言认真回忆,点了下头:“还有编号。”
“薇妮是003,我是……000?”
周寻嘿嘿笑了两声:“命里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