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青玉鸟 著名写实派画家(一更)……

陇上寂寂无声。

刘彻身披麻绳两绺,咬牙切齿回头,瞪了一眼南风。

皇帝陛下向来自视甚高,尤其不愿意当着小子们的面儿丢分子,于是秉承着一贯的嘴硬风格,凉凉回南风:“朕知道,朕就是想试试不同的方法。”

南风:“那陛下可需要人跟在后头滴种子?”

刘彻叱他:“不来个人难道要朕全干完!”

南风明白了,南风选择亲自跟在拉车的陛下后头,控制漏籽眼。

听到刘彻真要硬着头皮拉耧车,卫无忧和刘小据都不答应啦,争相要求做那个滴种的人。奈何两小只的个头才到耧车的耧腿那么高,根本够不到耧把,只好眼睁睁看着南风上场。

真好啊。

四舍五入,这就是牵着皇帝陛下拉车的第一视角耶。

南风淡然扶着耧把,等了半晌,见刘彻没动弹,提醒道:“陛下,您该拉车了。”

刘彻:“……你给朕闭嘴。”

怎么从前没发现,这小子这般难搞呢?

刘彻回头再看看两个孩子,见卫无忧黝黑的眸子里难得熠熠生光,咬咬牙开动了。不就是拉车嘛!

这耧车用的是三角犁铧,入地大约有两寸半的深度,因而刘彻拉起来特别吃力,没多远就憋红了脸,出了一脑门汗。

背后,两小只还在不疼不痒的欢呼助威——

“父皇,你好厉害,已经种了好多颗庄稼啦~”

“老姨夫,你的地犁得太棒啦,种子种的这么深,一定能有个更好的收成!”

试图撂挑子的皇帝陛下听到这番吹捧,甜滋滋的感觉泛到心上,顿时也不觉得累了,咬咬牙继续将这一列垄沟种满,才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麻绳。

刘小据失望道:“啊,父皇这就不播种了吗?”

刘彻:“……改日一定。”

卫无忧心中幸灾乐祸,面上还要乖巧解围道:“殿下别急,来日方长嘛。”

“……”

见两个臭小子没再纠缠,皇帝陛下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看来,凉州一带的蓄养业该提上案头了。耕牛得多来点,不然农户耕地实在是累;战马也得养起来,还得鼓励民养官马,以马代役才好!

刘彻难得进行一番田间作业,原本是赶鸭子上架,此时却认真琢磨起了新政策。

文景之治留下的经济基础给了这位当世帝王一部分底气,叫他敢于跟匈奴硬碰硬,将征战和反掠夺进行到底;但作为统治者,他在注重军务的同时,对农业的关注、对经济的建设属实太少了一些。

而这一趟拉车,竟罕见地叫皇帝陛下察觉到些什么。

刘彻只是粗略琢磨一番,很快就收回神思。

皇帝陛下接过四喜递来的手绢,擦了擦额角细汗,然后将眼神投向小家伙们。

两小只正在围观一头大耕牛。

方才被猪猪陛下脱下来的麻绳,此刻已经被套在了耕牛身上,这牛性格很温和地立在原地,配合着农户们的行动。

刘彻只瞧了一眼,便有些不忍直视。

他索性轻咳一声,招呼两个小孩儿:“不错,朕亲自试过一轮后,,也察觉出此物甚好。明日,朕会命大司农带人过来一趟,学习制作这耧车和曲辕犁,先在长安和周边郡县推广使用,瞧瞧明年的庄稼收成如何,再做下一步打算。”

卫无忧眨眨眼,歪着脑袋问:“大司农过来,会给我带小礼物嘛?”

刘彻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臭小子,在这拐弯抹角跟朕讨赏呢。那上回,朕给你的赏赐为何不收,听说还在侯府闹脾气了?”

可能是今日刘彻干了农活的原因,玄色袍角沾着土,挽了袖子的样子实在像个陇间闲聊的庄稼汉。卫无忧没来由地,有些想要卖萌哭惨。

小萝卜丁遵从本心,扁扁嘴道:“我都问过阿母啦,老姨父给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买吃喝,还会把我架得高高的在火上烤。我对老姨夫一片真心,你这样对我,我当然要伤心啦!”

刘小据也在一旁帮腔:“就是,无忧都哭成小泪人了。”

卫无忧奇异地看一眼小殿下,咽了咽唾沫。

那倒也没有吧。

他怎么发现,这小孩儿变“坏”的速度有点快呢?

刘彻自己挑起这么个话头,只能讪讪摸着鼻子自己受着。但有些话当面这么一问出来,皇帝陛下的思虑就全都不作数了,与之相对的,帝王那点稀有的愧疚心开始作祟。

刘彻背着手,轻咳一声:“那你喜欢什么?侯府又不缺你吃喝,吾赐这些未免太过小气了。”

卫无忧小盆友一听这话,登时眼中一亮,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不好意思地暗示:“那老姨夫就多多发一点能花的压胜钱吧!”

刘彻禁不住“吭哧”一声就笑了。

西汉的压胜钱是长辈给小辈祝福和求平安用的,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流通货币;要能花的压胜钱,不就是要金子嘛。

皇帝陛下被单纯爱财的小萝卜丁取悦到了,近日困扰他的那一点破事儿顿时也烟消云散。

罢了,两个臭小子都还年幼呢,且再叫他们开心快活几年吧。

刘彻大手一挥,又叫四喜开了私库,赐了金银下来。除此之外,还特意给了卫无忧和刘据一人一只青玉鸟形佩。

皇帝陛下挺傲娇:“只是个压袍角的小玩意儿,朕瞧着这玉玉质不错,青玉鸟意头又好,叫人打了环佩给你们戴着玩儿吧。”

四喜笑得憨厚,在一旁拆台:“此玉难得,陛下私库里也就这么一块原石。先前听说惹得小公子不愉快了,这才命仆取来呢。”

刘彻:“你今日胆儿肥了?”

四喜拍着自己嘴巴,往后一退不说话了。

卫无忧挑了挑眉梢,觉得皇帝陛下这一套套路简直太老土了!

但见刘据一脸欢喜又期待的样子,小无忧也爽快接下了这个特殊的“道歉礼”。

两个小公子配上同样的青玉鸟佩,一人着青色衣袍,一人着玄色衣衫,一路蹦蹦哒哒往前头跑着,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刘小据心血来潮,冲身后的刘彻挥挥手:“父皇,谁先到庄子上算谁赢!”

刘彻还挺配合:“哦?那你们可要当心了……”

话没说完,刘据反手将这片地的篱笆小门合拢,将他父皇关在里头。

小殿下回头,对无忧露齿一笑:“你先跑,我掩护~”

卫无忧:“……”

被迫逃亡的我,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

六七岁的小孩儿,都是精力很奇妙的存在。

卫无忧和小殿下在田间玩闹了大半日,最后把刘彻都给玩趴下了,才意犹未尽散了场。

碍于次日要去书肆,卫小四也得养精蓄锐,便早早睡下了。

次日到了书肆,看到鸿都门学内热热闹闹的场面,小萝卜丁陡然想起一件事来——

哎呀,前几日有个年中小考,他靠着“数学第一,书法反向第一”的成绩,喜提了叫家长的名额来着。

今日就是书肆对外开放,与朝中公卿们商谈教育问题的日子。

可是他忘记带他爹来啦!

卫无忧有点发愁,不管是大爹还是二爹,现在都在军营呢;不然,去把光光叔父找来代开家长会?

毕竟董仲舒当时的脸色可不好看,没有人帮,他自己怕是没法蒙混过关。

卫无忧在书肆大门处驻足半晌,恰巧被卫伉给看到了。

成童组日子过得苦,天还没亮就得来书肆,卫伉这也是刚上完一堂课,出来透透气。

见卫无忧满脸苦恼,卫伉笑着凑过来,掐了掐他的脸颊:“怎么了这是?”

卫无忧可怜巴巴:“老董叫我喊阿父来,我忘记了。”

卫伉一怔:“没考好?”

都是鸿都门学的学子,卫伉也很了解里头的门道。

卫无忧挠挠头,实在有些不想练字,隶书和小篆哪个都不好写嘛!

卫伉误解了这份沉默,连忙拍拍胸脯:“别怕,从辈分上算大兄也算是你叔父,这就替你去摆平!”

卫无忧:“……”

听听,这像是正常家庭会有的人物关系嘛!

卫小四还没来得及拦,卫伉便风风火火小跑着,去三味书屋寻董仲舒了。

小萝卜丁叹一口气,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刚到殿外,就听到里头传来老董的咆哮声。

“卫伉,你还记得上周小考你考了三分吗?你还不如卫无忧呢!”

司马相如:“还有汉赋,卫无忧只是字不好,勉强还有些灵气。你呢?”

卫小四:“……”

他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免得兄弟一起再挨批。

小家伙脚底抹油的功力一绝,悄咪咪回到了蒙学组的学堂内。

今日的书肆内有些整洁地过分,往日热热闹闹扎堆的小子们,此刻也各自坐在各自的书案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卫无忧顿时警惕起来。

以他丰富的上学经验,此刻,殿内某处肯定悄悄坐着位夫子,还是级别很高的那种。

卫无忧装模作样入榻,从书案上拿出一册《急就篇》,又掏出个侯府自制小本本,开始摸鱼。

“一个老丁头,欠我俩鸡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绕了一大圈,三根韭菜三毛三……”

小家伙口中小声念叨着,笔下生风,很熟练地就画出一副完美巨作。

卫小四对自己的画技很满意,歪着脑带看了半晌,嘿嘿乐起来。

一旁,悄咪咪从后排走上前,围观全程的刘彻忍不住了,弯身敲了敲书案:“旁人都在读书,就你在这里玩闹。跟吾讲讲,这画的是什么啊?”

卫无忧震惊了,缓缓仰起小脸:“……一个姓丁的老头儿。”

刘彻不忍直视画作:“……原来竟是个人!此人莫非与你有仇,为何画得如此丑陋?”

卫无忧:?

他这可是写实派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