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温度计、熟石膏 本校尉没这么穷吧(……

卫无忧这话并没有引起长辈们的重视。

不如说,他气鼓鼓的样子越发像个顽皮孩童,反而叫阳信高兴起来。

这个时代的家庭中,此时正盛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尤其到了西汉一朝,对于近亲通婚之事,上到帝王下至黎民,全都接受度良好。他们不懂什么近亲通婚会引发更多的致病基因,更多是为了家族的权力而产生的抱团集结。

卫无忧曾花了半年时间去改变长安城的坐具习惯,叫他们从席子慢慢适应到坐榻,再往后才有更高的家具出场的条件。

从矮型家具到高型家具的过渡,就已经需要如此铺垫,更不要谈这种嫁娶风俗了。

他轻易不会与自己为难。

改变不了的,尽力适应;适应不了的,那就装傻呗。

小萝卜丁鼓起脸颊,转了个方向盘腿坐好,专注吃起碗中的水果来。

阳信长公主见状摇摇头:“你啊,别听这孩子嘴上闹腾的,做什么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这话自然是说给卫长公主听的。

卫长公主本名刘玥,不仅是刘彻与卫子夫的长女,也是刘彻称帝多年未有子,朝野人心惶惶时降生的第一个孩子。

皇帝无子,则国无本。

可以说,刘玥的出生叫那些缠绕在皇帝陛下周身的谣言不攻自破,连带着猪猪陛下整个人都变得明朗起来。

哼,叫你们这些老匹夫再说朕不行?

朕雄风不改!

或许是刘玥极大地帮助刘小猪挽了尊,此后,即便是刘据这个皇子出生,也没能影响武帝分出一部分疼爱给刘玥。

这一回,刘玥的婚嫁之事,便是刘彻亲自与王太后商议的。

事情只是有这么个苗头,王太后还未叫人将阳信请进宫去探问,消息就被刘玥带出了宫。

刘玥的意思很明了:“姑母,我与襄表兄只在幼年见过两次,素来只拿他当亲眷。可表兄若是成了……我的夫婿,便不同了。他先得是国婿,然后才能是我的家人。”

身为公主,她早就过了一心觅良人的少女心思。

如今所求,不过是想要尽力两全。

刚到及笄之年的小女娘,行事还未完全成熟起来,谈及自己的婚事也会有些脸红羞涩。

但她到底做了公主这么些年,皇家威仪是与生俱来的,抬手行礼陈词之间,便叫人赏心悦目,不自觉带上欣赏之态。

阳信长公主心中赞叹,没想到卫子夫这样的官奴婢出身,倒是也能将女儿养出他们刘家的心性。

转念她又想,那可是卫子夫,她向来不都是温柔又淡然地坐在那里,就办成了一切吗?

对于刘玥与曹襄的联姻之事,阳信实际上也是不愿的。

并非出于表兄妹的关系,而是想到了卫无忧。

她早就把无忧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了,卫子夫那头恐怕也是一直念着无忧的。

若是襄儿与玥儿当真结了亲,叫无忧日后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位兄长阿姊?阳信并不觉得,她疼在心上的小儿子会这样一辈子躲躲藏藏在长安城中长大。

因而,无忧如今没法筹谋的,她这个做阿母的便要替他计一计。

阳信伸手,覆上刘玥的手背轻轻安抚:“你的意思姑母已经知晓了,放心吧,这两日太后怕是就会寻我入宫去。有些事情,予会与他们分辨清楚的。”

瞧见卫青进来,阳信笑得越发温和:“有予与将军同在,你只需坚守本心便可。”

在外头听了个囫囵的卫青被赶鸭子上架,只好客气笑笑,点了点头。

公主的意思他明白,是为曹襄,也是为无忧和卫家。

一群长者就这么通了口信,打算在尚公主的事宜上装糊涂推辞掉。卫大将军终于分出眼神瞧了卫无忧一眼。

嚯,小萝卜丁怎么一个人静悄悄坐在角落里,脸颊鼓鼓的,小小一团,怎么看怎么可怜。

卫青坐不住了,上前几步,落定在无忧面前。可惜儿子压根儿不搭理他。

卫仲卿只好锲而不舍地蹲下身,伸出大掌戳了戳儿子的脸:“没瞧见我进来?怎么还不搭理人呢?”

卫无忧小盆友专注于手上剥了一半的蜜桃,将剩下的桃子皮剥开,这才双手给卫青奉上:“快吃,可甜啦。”

卫青心里顿时就比灌了蜜还要甜。

大将军这时候也不顾旁人了,接过他宝贝儿子亲手剥开的蜜桃一吸溜,半个桃就下肚了,再一吸溜,卫仲卿就给吃完啦。

卫无忧咋舌,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爹的背,试图给他顺顺气:“您就不能吃慢点儿?”

卫青淡然接过长宁递来的湿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解释:“吃得慢桃汁漏得多,忧儿给的,一丝甜汁儿都不想错过。”

卫无忧:“……”

刘玥围观了半晌这家人的相处方式,又是惊奇,又有些不知名的羡慕。

她笑道:“以前就听父皇提起过,无忧是个有福气的,今日一见,果然叫人羡慕呢。想来,小无忧到霍校尉府中,也是如此宝贝般的待遇吧?”

提起这个,阳信长公主都没那么开心了。

霍去病这个满脑子打仗的,养孩子真是叫人操心,她都恨不得搬去霍府同吃同住。

她儿子已经很惨了,还半道又换了个爹,有个豆腐的福气啊!

卫青眼见着阳信长公主心情又不大好了,只好在中间插科打诨几句,又聊了几句闲的,这才送刘玥出府回宫。

午后斜阳穿过树缝,投射下斑斑点点。

卫无忧一出殿门,就瞧见霍去病蜷了一条腿,靠在院中那株粗壮榕树的枝干上,另外一条腿随意耷拉着,好不惬意。

小仙童仰着头,撇嘴喊树上的人:“你先睡,我回府啦。”

霍去病登时睁开双目,眼中还带着笑意,弓起身子看树下那个他最没办法的小人儿:“说什么呢,你阿父特意来接你回家,就这么丢下我自己走了,好意思吗?”

卫无忧轻轻哼一声,挺直小身板带头往前走去:“接我还睡觉?快走吧,跑得慢的是猪——”

这话没说完,好胜分子霍去病一个借力撑着树干跳下来,落地就超过了卫小忧。

小霍笑得蔫坏:“这孩子,怎么还上赶着要当猪呢?”

这对幼稚的“父与子”在前头追逐笑闹,身后,是阳信长公主与卫青并肩而行,二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只有“熊孩子带娃”的无奈感。

没人注意到,稍微落后半步的地方,刘玥看到树上的霍去病时,眼中曾划过亮光,满载少女的欲说还休。

不过,这点娇羞也只是片刻。

刘玥最后深深看一眼惊艳她豆蔻之年的少年郎,微微勾起唇角,随后在收敛笑容中,恢复成为大汉公主该有的模样。

能够这样,便很好。

……

回到霍府之后几日,卫无忧都沉浸在水泥的前期准备工作研究中。

卫青和阳信那边确实被宣入宫中一次,具体商议过什么,卫无忧一点内容也没打探到,只不过刘玥与曹襄的婚事却是彻底黄了。

用的理由是“陛下爱女心切,想多留长女在身边两年”。

卫无忧闻言翻个小白眼,嘟囔道:“小猪的嘴,骗人的鬼。”

刺儿:“啊?公子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卫无忧比划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先前叫你去寻的水玉寻到了吗?”

水玉其实就是水晶,古人认为它是千年之冰所化,剔透入水,是五岁的卫四想破了脑袋,才想到的最能替代玻璃制作温度计的原料。

没错,此番要先把温度计做出来,这样不仅日后蒸馏酒精不必再依靠老匠奴的经验,也对下一步炒熟石膏有些助益。

提起正事刺儿可就精神了,滔滔不绝道:“小公子放心,咱们自己是没有您要的那么大个儿水玉,但临出侯府前,长公主又给您塞了车金银玉器,里头正好就有一块水头足个大的水玉原石。”

刺儿又道:“东西我也拿去庄子上,叫他们寻了几十年经验的老玉匠,按照您的吩咐打成个管子了。您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东西一呈上来,卫无忧就震惊了。

他先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时代毕竟手工业都不发达,他就没想着让匠奴们当真磨出个与后世一般粗细的水银温度计管体来。

谁能想到,人家慢工出细活儿,就愣是靠手艺磨了个大差不差。加上阳信长公主这块水玉确实万里挑一,剔透度难寻,磨出的管子已经是可以媲美明清玻璃的程度。

卫无忧很满意了,当即命刺儿去寻些红色颜料,兑了水注入管体中。又命灶头烧了一锅沸水,水刚烧开的时候就将温度计插进去,在红色颜料上升停住的终点做了标记。

这个点差不多就是100℃。

余下的,只要叫人将中间等分成十份,二十份,百份,就已经基本满足了测量温度的需求。

一支温度计就这么悄无声息在西汉诞生了。

卫无忧前头几样研究都费了不少功夫,只有这个温度计,有些撞了好运,正巧就是阿母送来了原石,心里不由有些欢喜。

趁着运气不错,小萝卜丁决定一鼓作气,将熟石膏一并弄出来。

于是,霍府的灶头上今日可热闹了。

装满一麻袋的石膏原料被倒入大锅中,这些原料已经处理过,都是小块儿的,方便入大灶翻炒。

灶火上的汉子们用铁锨翻炒着石料,忙出一身热汗。

刚从军营回来的霍去病今日饿惨了,循着声音摸来后厨,雀跃道:“无忧,今日又吃什么好东西?快先给我尝一碗!”

卫无忧回头,眨了眨无辜的小鹿双眸。

于是,掀了帘子进来的霍去病,就这么看到府中奴婢在奋力翻炒着一锅石头。

他们脸上甚至还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霍去病:?

本校尉没这么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