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两个爹

夏蝉未尽,霍去病“妓馆认子”的事儿便传开了。

毕竟是京都消息最灵通的八大馆,文人世族附庸风雅,多出没于此。被小女娘们逗个趣儿一传,竟还有人当场作出一篇赋来。

名《牛郎赋》。

此篇汉赋之妙,令人称绝。

于是,在东方朔带头点赞之后,长安中上层几乎人人都拜读过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者,将之一解读,才发觉原来不是在贬皇帝陛下身边的少年侍中,而是乱七八糟让人脸红的赞歌。

也就秦楼楚馆才能传的出口了。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都坐在家中关起门骂人了。

陛下向来偏宠卫霍两家,这回犯了这么大的事儿,竟还能刷一波民间声誉,这小子是投了什么绝世好胎?

民间确实是有一些说法。

临近初秋,卫青等将军蓄势待发,霍去病这样的少年前锋也不例外。

百姓们自然而然从少年郎的这种“神武”,发散到了那种神武。

因此,当事件发酵,原本就不愿给霍去病机会,叫他们霍家也更上一层的人,此时终于逮到出征前的机会,齐刷刷参上一本。

刘彻随手翻了两纸帛书,嗤笑道:“瞧见了,这朝野之间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霍去病脸上顶着一嘴小牙印,盘着腿坐在榻上,叹了口气:“陛下,您瞧瞧臣的脸,还能看吗?”

刘彻眸中尽是笑意:“嗯,这回两张脸都不能瞧了。怎么,被臭小子埋怨了?”

霍去病指着脸:“证据不都在这儿。”

刘彻一阵畅笑,先前那点辈分上的耿耿于怀也烟消云散了。

他很快肃穆,告诫霍去病:“此事,民间已有许多你的英勇传闻。阵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你如今有民心所愿,朕会将此事驳回,给你个剽姚校尉的头衔出征。至于仲卿那里,很大可能会授予你壮士。”

霍去病如今听到这些称号,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只要能领着期门骑兵深入敌后,亲自试上一次他满心所愿的打法,叫他做什么都行!

没等他高兴起来,刘彻又意味深长:“此次出征之事能顺行,多亏了你有一子。既然已经父子相认,无忧便不好还住在长平侯府了。”

霍去病:“啊?”

“啊什么?至少你出征前这段日子,总得将人接到私邸,好堵住悠悠众口吧?”

帝王这最后一句看似商议,实则不可置疑。

能年少精于兵家之学的小霍又怎么会解读不出来,只好龇牙咧嘴应下。

今日一去侯府,他少不得左脸上还得被咬了。

……

长平侯府,议事主殿内。

阳信长公主横眉冷对,看着面前“罚站”的卫大将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卫青:“长公主你听我……”

“这么大的事,若你想说早便找到机会告知我了。也不至于叫外头风言风语传成那般,我竟半分不知,还是赴宴之时,卫君孺暗示我。”

卫君孺是卫青长姐,如今嫁了公孙贺。

武帝点了两家联姻之后,越发重用公孙贺。他此次出征便要以太仆之职,出任左将军随卫青出击匈奴。

卫仲卿也很头大啊,涉及战事,他只好一脸淡定又遗憾的卖人:“此事乃是陛下的意思,公主当知,我亦是不愿。”

这话一出口,阳信自然也反应过来了。

认子是个借口,还是为朝中战事的推进服务的。

阳信脸上露出些不忍,心疼道:“他还那般小,也要被搅和进朝野之事……”

卫青脸上讳莫如深:“这也是保护他,再过几年,再过几年便不会如此了。”

大将军深谙安抚之道,绕了个圈子告知阳信,等他们出征了,霍去病私邸无人,还是要将无忧接来侯府抚养的。

阳信长公主这才勉强作罢,只是收拾幼子的一应用具时,一不留神便塞多了。

卫无忧小盆友看着满满四十多车的金银物件,眼角一抽:“阿母,无忧又不是出嫁……”

这也太夸张了!

不就是去霍府小住几日嘛,这几日,小萝卜丁思前想后,已经暂时接受了“霍去病是他爹”。

他不是真的稚子,虽然躺板板做了几年小朋友,已经被同化的差不多了,但卫无忧还是从京中四处流传的谣言中,捕捉到了一缕战事动向。

霍去病此次启用,当是十拿九稳了。

便是为着这一点,卫无忧小朋友对搬家也没什么意见。

小团子牵牵他娘的手心,又拽住一根阿爹的手指,充当一座连桥道:“阿父阿母永远都是无忧的阿父阿母,谁来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更何况还是霍去病那种万花丛中过,儿子懒得养的!”

卫青:“……”

阳信:“……”

他又认真看向阳信:“阿母放心,只是去小住几日。”

霍去病在一旁双手环于胸前,脸上写满了憋屈、忍耐等情绪,却也忍着没吭声,瞧着是与往日不同。

好像……有些初为人父的自觉了?

卫无忧晃晃脑袋,与阿父阿母揖手拜别,正想再观察,就见霍去病脱缰野马一般越上马车,只留给他一脸灰后,进去了。

就进去了……

他有个毛的自觉啊摔……

事到如今,卫小四其实也并非全盘信了这事儿。但以他那点浅薄的生物学知识也知晓,男子只要睾.丸功能发育成熟,便有生子的概率。

即便是只有十二岁。

这种可能性虽然小,而且看上去有些荒诞,但若要叫他在霍去病和刘彻之间做选择,卫小四宁愿相信这不常规的可能性。

五岁的幼崽操碎了心,挺起小肚子,在幽怨的眼神中,被卫大将军抱上了安车车架。

卫青掀开车帘,黑着脸:“当阿父的人了,长点心!”

霍去病:“……”

又忘了!

看来他得把这个小挂件焊在头顶上才行。

……

霍府。

经历了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就连如厕解决私人问题,霍去病也要亦步亦趋追着关怀后,卫无忧小盆友没忍住,仰天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霍去病正玩在兴头上,游戏体验很妙,连忙追问:“怎么?你是堵住了?”

卫无忧净手,在背后凶巴巴瞄一眼小霍:“你才堵住……我要去书肆了,你总不能还跟着吧?”

霍去病还要去期门大营,自然不能整日醉心养崽小游戏,不无遗憾的摸摸下巴:“下学了我去接你?”

卫无忧连连摆头:“不了不了,我跟兄长们一道!”

开玩笑,日日跟着霍去病在马上风驰电掣,他这点小心脏还够不够用了?

父子俩遂一拍即合,分道扬镳。

夏日的午后,学堂内一片昏昏欲睡。

这时代的教育资源稀缺,尤其像鸿都门学这样的优质教育资源,是真的学位难求。因此,那些背景稍逊一筹的即便犯困,也要掐着自己认真听课。

而那些家世一流的,亦或是早就定好从武参军的武将之子,大都有些放浪形骸。

堂前的董仲舒摇摇头,总觉得这样放任从武者,也不是个办法,但他亦没有更好的主意。

这种奇巧的偏门,还得看卫四啊。

董仲舒眼中一瞬迸发出精光,盯得案几上有些犯困的卫无忧一阵寒颤。

能瞬间唤醒这么多人瞌睡的,莫过于授课时,老董一声轻咳:“好,这个问题老朽请一位学子回答。”

话音一落,殿中小公子们的脊背顿时弯下去。

好像压的越低,就真的能钻进土里不被老董点名一般。

卫无忧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右眼皮跳了一下,有一种将被点名的天选预感。

果不其然,董仲舒看向他:“霍家小公子,愿闻高见。”

卫无忧:“……”

新身份老董适应的比我还快?

董夫子问的不过老生常谈。

说文武两道,是否应当各行其道,两不相干?

卫无忧最近跟着霍去病出了风头,自然不可能再往风口浪尖凑。因而,他没贴着朝政答话,而是另辟蹊径,从强身健体,提高学子综合素养上讲的。

他的观点,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给中学班和成童班多进行几次军训呗。至于择优录取,搞个分部军校的事儿,日后看看军训成果再谈。

老董眼看这孩子再说下去,要得罪了书肆高年级学子,连忙一脸淡然喊他坐下,心中则反复盘算着这事儿的可行性。

……

下学之后,卫无忧在霍府门前,碰上了翘首以盼的刺儿。

刺儿兴奋极了,手上捧着个密封的罐罐,语无伦次道:“小公子,您要的酒精仆带人弄出来了!这是第一锅,后头按照您教的法子,又反复蒸馏了几次,纯度果真更上一层,都在屋里搁着呢。您要不要去瞧瞧?”

卫无忧总算有了开心事儿,有牙没眼地接过罐罐里的酒精,打开一缕小缝嗅了嗅。

不错不错,比先前的白酒已经度数高多了,他只闻着也有几分醉意。

卫小四等不及了,将手中罐罐递给刺儿,迈开小短腿往府中跑:“走!去瞧瞧纯度更高的合不合格。”

主仆二人一脸喜气,满怀期望地奔到卫无忧如今住的松林院,一推门便愣住了——

只见暂时收拾腾出来用作实验室的柴房,此时已经从案几上燃起了跃动的火苗。

乙醇味儿弥漫,须臾之间,那火便烧旺起来。

而摇曳的火光之间,正立着目瞪口呆的霍去病,少年手中还举着收集酒精的罐罐,罪行昭然若揭。

瞧见卫无忧进来,小霍难得慌乱解释:“烧,烧起来了诶!”

卫无忧:“……”

霍去病这熊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