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出宫念书这事儿,不用卫伉提醒,卫无忧也记得。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未来太子竟然会特意为他一个人准备礼物。
若刘据是冲着姑母的面子,那大抵会一视同仁,给卫家四子人手一份才对;
可若是单冲着交情而来,他们表兄弟之间素未谋面啊。
小仙童撅起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挤着他大兄坐上独榻一角,问:“你从哪听说的?”
卫伉:“阿父阿母闲谈时,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你又翻墙了!”
面对小豆丁奶凶的责问,卫伉只觉得可爱极了,伸手使劲儿揉乱了卫无忧发顶上的小揪。
卫小四无言,不懂他们老卫家是有什么优良传统,从老爹到兄长全都喜欢揉自己脑壳。
小公子板着脸:“大兄,严肃。据表兄给你们送过礼物吗?”
卫伉笑笑,盘起腿来,一肘撑在膝盖上,绞尽脑汁回想半晌:“应当是没有吧。我们三个年岁都长于殿下,哪里轮得到更年幼的送礼。”
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听说过臣子给皇子送金玉讨好的,哪能反过来。
看着幼弟迷惑小鹿一般的眼神,卫伉忙哄道:“其实,以前姑母也常送我们小玩意儿的,是成为一国之母后,不便再与咱们家走得太近,这几年联系才少了。”
“我看啊,八成就是姑母想补给你一份礼,借着殿下的名义送的。”
卫无忧心中只是小小疑惑一瞬,便被卫伉的说法说服了。
天气正好,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有空在这里杞人忧天,疑神疑鬼呢。
很快,花房的花奴们就迎来了府中大公子和四公子。
卫伉的性子,就喜欢看点新鲜的,自从休学在家之后,他越来越喜欢粘着幼弟,美其名曰找乐子。
卫无忧呢,年纪摆在这里,有时候还真需要个挡箭牌,索性随卫伉去了。
兄弟二人凑成个搞事搭子之后,还挺有默契。一进花房,都不约而同直奔那截嫁接的葡萄藤新枝去了。
“葡萄藤如何,都有按照嘱咐养护吗?”
卫无忧这话一问出口,花奴们便连连点头。
“这几日,仆等全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规规矩矩按照二位公子的交代养着葡萄藤,公子请过目。”
什么要仔细养护着土壤,保证水分充足,前前后后还修剪了许多次砧木上的萌孽,因为小公子说过,它们会抢夺粘和处的养分,不利于葡萄藤的本地化成活。
这都是卫无忧看完农业种植科普视频后,随口交代的,这些花奴愣是当成了金科玉律奉行。
卫无忧夸赞一句,与大兄对视后心中了然。
这些花奴都是心中有所求,想为自己奔个前程了。
而这所谓前程,不过就是解了奴籍恢复庶人身。
西汉沿袭秦制,在奴婢制度上亦是有些相似之处,存在大量的官奴婢与私奴婢。
所谓官奴,原本多为罪犯家眷,后来又充入了犯官家中的私有奴婢、蓄奴婢,以及朝廷向豪绅募集的私奴之后,数量成倍增长,如今已经隐隐成为朝廷开支的负担。
而私奴婢多是从奴隶市场买卖而来,成为主人私有财产的一份子。
花房这些个花奴,便是卫府的私奴出身。
上回,卫无忧向刘彻献出反季节蔬菜之后,四喜隔日便来卫府调走了几个花奴,听说他们如今已经在离宫专职种植技术,有了小小的职位。
花奴们想来是知道此消息了。
只要能办好事情,卫无忧不介意这种良性的竞争关系。索性直接赏了银钱下去。
花房内出力者,一人赏钱一两,用的还是卫伉偷藏的私房钱。
对此,卫伉只有六个点反驳。
反驳无效,大公子也不在意,索性蹲在新株面前,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诶,有了有了,新稍萌发了,忧弟你快看。”
卫无忧怨念的小眼神使劲盯着他:“阿兄这颗脑袋不挪开,我如何能看见,看你的后脑勺吗?”
卫伉闻言,哈哈笑着给让开一块地方,让小豆丁总算能看到嫁接苗的状态。
接芽萌发,新稍已出,再长长就可以开始摘心啦。
他这回用的是绿枝劈接法。这种法子正适合如今时节,嫁接伤口愈合更快,成活率也高一些。
看着眼前嫩绿的小苗苗,卫无忧舒了一口气。
不错不错,等施肥之后,基本就确认存活了,今年是不能让它挂果了,休养一年,也不知明年的葡萄会如何?
馋嘴的卫无忧小朋友已经开始琢磨着吃葡萄,榨冰饮了。
卫伉对新鲜事物的三分钟热度淡去,站起身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遂伸着懒腰道:“忧弟,你那几盆孜然芹、胡椒木呢?”
卫无忧扬起下巴:“那片区呢。大兄又想吃好吃的了?”
卫伉:“嘿嘿,瞒不过你。”
用膝盖猜透了自家兄长的心思,卫小四十分无奈,喊了一声“刺儿”,吩咐他带着两个小僮采茱萸和少许孜然,送到灶火上。
刺儿挠挠头:“公子,又吃烤羊肉串啊?你这嘴角再起泡,又该被长公主念叨了。”
卫无忧眼神幽幽,瞄向卫伉:“还不是大兄要吃,放心,今日不吃羊肉串,,汤饼先上锅蒸,再来一道孜然豆芽炒肉,跟蒸熟的汤饼混炒,叫做炒面,打个蛋进去还能更美味。”
刺儿听着他们公子的描述,完全脑补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吃法,但并不妨碍小僮百分百交付的信任,应和一声扭头就往灶台跑了。
卫伉袖手立在一侧:“能好吃吗?”
“不好吃,大兄千万别吃,我是给另外两位兄长准备的。”
卫伉嘿嘿直笑,等到炒面一出锅,吸溜地最快的就是他!
果然,跟着忧弟有肉吃~
*
五日之约,转瞬即至。
司马迁带着一堆破烂登门了。
也不知这位收破烂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问题,眼睛上、脸上、小臂都还带着淤痕,给通身的君子风度增添了一丝熊猫气息。
卫无忧怔愣着询问一番,见司马迁不愿多言,只当这位好面子,也不再多问。
他转到正题上:“辛苦司马公子,今日我便会命人将这些短麻沤浸蒸煮,等它们浸泡分散成散状,再开始打浆、抄造等流程。”
司马迁捂着一只眼:“有劳,距离新学院开院不足十日,不知卫小公子可有把握,在入学当日制出你口中的蔡侯纸?”
卫无忧已经看过蔡侯纸的还原全流程,觉得问题不大,不过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我跟阿兄们会尽力,力求入学当日,给夫子和陛下呈上此物。”
司马迁点了点头。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看造纸的全过程。毕竟这东西只听描述,便知道制成之后的好处有多大。
上一回,卫无忧愿意跟他口头阐述如何制造,已经让司马迁大为震惊了——
卫府小公子,有救世济民的大胸怀呐。
莫名其妙在司马迁这里刷了一波好感,卫小四还完全不知情。
他现在一心琢磨着蔡侯纸呢。
这种古法造纸的技术并不难复刻,蒸煮分解成纤维状之后,进行切割、捣锤,便是所谓的打浆。这一步耗费的是人力,而古人不差这个。
小仙童思索的是第三步——抄造。
纸浆渗过水之后,变成浆液,这时候需要用器具捞浆水,使浆水在器具上形成薄片状湿纸。最后只要将此物晒干,便能得到所谓的蔡侯纸。
重点就是这个捞浆的器具,思来想去,卫小四决定采用竹篾编的席子,大小形状等同一张用纸。
这东西量大管够,物美价廉。
琢磨好各个流程的取材,卫无忧便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了。
大兄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嘛,让他选了府中家奴一起造纸去,西跨院后头有个小池塘,正适合用来打浆。
于是,卫仲卿这日下朝回来,就看见小儿子倚在树上,吹着清风吃糕点,而大儿子正哼哧呼哧的在池塘里玩锤子。
还带了十余个家奴一道在玩锤子。
卫伉一锤砸山河,再一锤砸的他老爹脑壳疼。
卫青:?
这又是闹的哪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