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没敢说话,站到了萧瑜身边,李素按照萧竞权的意思对萧瑜嘘寒问暖一番,萧瑜只在床上静静听着,随后艰难起身下床,由冬儿搀扶着跪谢皇恩。
“陛下的话,臣都带来了,臣告退。”
“李公公请留步。”
萧瑜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恳求说道:“不知李公公能否告知我母妃的近况一二……罪人在此,谢过李公公的大慈大悲之德。”
他扶着冬儿的手虚弱起身,好像寒风冰魄摧打窗槛一般不堪,仿佛得不到答案就要当即倒下。
李素虽然只忠心于陛下一人,可是对梅妃却十分尊敬,见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苦苦哀求,曾经风流倜傥的九皇子落得如此境遇,也心生怜悯。
“娘娘如今安好……殿下就不要多问了,你且好好养着身体吧。”
“罪人还有一句话,李公公可以不告诉父王,我却不得不说——谋逆之事仅为罪人一人所为,与梅妃娘娘无关。”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殿下早些歇息吧。”
目送李素离开,冬儿扶着萧瑜,却看他嘴角不经露出一抹笑意,仿佛是预知了李素要说什么话似的。
“殿下,您身子怎么了,是不是出去外面受了寒?”
冬儿关切地问,但是想起萧瑜那样可恶,偏生要大半夜的离开宜兰园,差点害死两人,觉得自己应该把他丢到地上去,冻上他一晚上,让他学会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冬儿不必担心,我只是演戏给他看的,最重要的,是演戏给父皇看。”
“李素公公会告诉陛下吗?”
“会的,这皇宫里有的人身体残缺,却比有些忘恩负义之辈,更像血性男儿。
上一世夺位成功入主皇城,正是两鬓斑白病体颓唐的李素告诉萧瑜,梅妃的尸首被萧竞权下旨葬入自己和先皇后的墓穴中,无名无姓,无人知晓。
若非如此,萧瑜都不知道要到何处去悼唁母亲,后询问当年旧人,才得知李素曾是萧竞权的亲信,也曾受过班兹部的优待。
这个请求,他一定会好好转达。
见冬儿好像不太开心,萧瑜以为是萧竞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想要拉冬儿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就是冬儿在门边站着发呆的时候呀。”萧瑜盯着她桃红泛起的面颊说。
他托起冬儿的面颊,替她拂去鼻尖上细小冰晶融化后留下的水珠。
萧瑜问道:“我听到冬儿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话,但是没有听得太清,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今我们这样相亲,无话不谈,你不会隐瞒我吧?”
“不会,不会的,就是自言自语,奴婢没事干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
萧瑜挑眉问道:“是真的吗?我听说小娘子若是骗人,可是会变得又丑又老的。”
那些话无非是“殿下快回来吧”,“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些可不能告诉萧瑜,冬儿搪塞过去,也不好再气他离开一事。
“冬儿放心吧,”萧瑜握住她有些被冻红的手小心揉搓焐热,“我是先探明了父皇的行踪,然后才离开的,不会出事。”
前世的记忆清晰在目,萧瑜记得这天父皇回来到宜兰园看那株南方进贡的梅花树,还会让李素假借太后之名来看望自己。
萧竞权爱梅妃,却恨班兹部,他知道最得意的儿子除了先皇后嫡子萧琳外便是萧瑜,却又嫌恶他身上流着异族的血液。
自始至终,他不肯再见萧瑜一面,十年后萧瑜夺位成功,入主京城,萧竞权早已薨逝多年。
他的陵寝中有母亲的骨灰,萧瑜不顾世人非议,刨其棺椁,毁其宗庙,下令将他的尸骨和其他王室贵族的石首一同镇于高塔之下,意在使诸人永世不得超度。
纵然史笔无情,萧瑜从也不后悔。
这便是上一世的萧瑜,冷血无情,薄情寡义,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食人的恶鬼。
冬儿见他眼中带有一丝寒意,眉眼间蕴着浓得化不开的戾气,也不问他出去做了什么,摇了摇他的袖子,问他现在要不要休息。
萧瑜只想把自己的温柔留给冬儿,便应允了她,转身看到了那件狐裘,来了兴致,将它披在冬儿身上试了试。
她身材娇小,披着这狐裘倒也很是可爱,只是衣物比起她的个子还略有些长,压在冬儿身上也重的很。
“奴婢不要这个,殿下现在正在养身子,晚上睡觉时就披着它吧……奴婢个子不高,撑不起来这样好的衣服,而且奴婢的身份……披着这个也不像话。”
“只有衣服映衬人,哪里要人去配衣裳?更不必说什么像话不像话了。”
又在冬儿身上比量一番,萧瑜忽瞧着这裘皮有些眼熟,仔细回想,记起这件狐裘与自己的母亲梅妃有关。
当朝富人喜好冬日披戴皮毛出行,而在所有裘皮之中,以狐裘与豹裘最为昂贵。
对于狐裘而言,狐狸腋下的皮毛最为轻巧保暖,因而以此处绒毛制成的狐裘最为珍贵,狐腋纯白,所以又称狐白裘。
这件裘衣乃是当年萧竞权和萧瑜的母亲梅妃一同在围场狩猎,打下了九只狐狸后命宫内匠人制成狐白裘,耗时三月之久,亦是两人情之所鉴。
如今萧竞权居然轻易把它赏赐给了冬儿,倒也让人觉得可笑。
“殿下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萧瑜回到:“没有,只是觉得这裘皮是个好东西,也很合你身,何况冬儿现在只有十四岁,还会再长高的。”
“好吧,那奴婢今后就长高一点。”
萧瑜说完那句话,看着冬儿眼带笑意,眸光又是一黯。
十四岁,他这才觉得冬儿是这样命苦,上一世她离世之时,不过也是十八岁的年纪。
他解开狐裘,冬儿身上已经被捂的暖烘烘的了。
“不过陛下用的东西真是好啊,这么薄薄一层,却这样暖和,我都觉得后背有些出汗了。”
“‘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更无他裘。献之昭王,再无他裘。’”
萧瑜念了一段冬儿听不懂的话,将狐裘铺在床榻上,算是多叠了一层被子。
“这样的好东西还有很多,以后都是冬儿的,宫里所有的东西都任你挑选。”
萧瑜总算是说了些自己能听懂的话解释清楚,冬儿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多看书的好。
一夜折腾,总算是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冬儿在偏殿用温水简单擦洗了身子回到寝殿。
萧瑜已经躺进了被衾中,安安静静的,冬儿很是满意。
“冬儿,你不觉得殿内有些冷吗?”
萧瑜像是生了病,略显迷茫的抬眼问道,冬儿仔细查看了一番窗子和棉帘,并没有发现什么透风的地方。
“殿下觉得殿内冷吗,那奴婢再为您多加一层被子吧。”
萧瑜制止了她,微垂眼帘,眼神在一瞬间变的灼人,问道:“记得以前听人讲过,天冷时穷苦人家的人都是睡在一起,用以互相温暖。”
“冬儿可以睡在我身边吗?”
冬儿傻了眼,声如蚊呐的说了一句“这怎么行?”。
萧瑜的目光如流云一般投向她,含着殷切的期待,又有一丝丝——引诱的意味。
“可是我觉得好冷,冬儿带着你的棉被过来,我们各自睡一个被子,再压上这件狐裘,就不会冷了。”
“如此一来,我们只是睡在同一张床榻上而已,要是你觉得这样冒犯了你,那就算了。”
他淡然的面上自唇角起勾上一丝很浅的笑意,像是笃定了冬儿会答应一样。
“可是殿下……男女授受不亲的。”
道理冬儿自然还是懂得的,虽然如今萧瑜也不算是一整个男子,可是她却还是个不曾出阁的姑娘。
话既出口,冬儿有些后悔,这样说难免会让萧瑜伤心,眼见他长眉微蹙,神情好似夜雪寒霁,目光垂垂,本来亮晶晶的眼眸蒙了一层灰。
“冬儿这样说,我好伤心啊。”
萧瑜蓦然失了亮光,毫无生气、呢喃着说道。
冬儿慌忙去到他身边,向他赔不是。
“对不起……殿下,奴婢不该那样说的,您不要生气也不要多想,我——”
“你既然都答应做我的皇后了,为什么现在说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了,莫不是,你说的话不作数了?”
萧瑜静静望着她,温声说着自己的委屈,抬手抚上冬儿刚解开的发髻,指尖漫不经心划过,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眼角。
他是宫中数位皇子中容貌最俊朗的,因为母亲梅妃娘娘是西域斡卓国的公主,浓眉深目,鼻梁高挺却并不突兀凌厉,一双黑亮的眼睛在等下凑近瞧可以看到亮茶色的纹理。
虽然萧瑜看起来是不苟言笑不容侵犯的样子,常冷着脸,却又对宫人很好,也因此迷得好一些小宫女不知所以,冬儿也曾偷偷看过他,虽然只有侧脸和背影,却也喜欢得日思夜想。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事,爱和成亲又是不一样的事,冬儿明白她想要的,只是淡淡的喜欢,就足够了。
“没,没有的事,奴婢才没有说话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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