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麦穗就起来了。
还别说,这种早睡早起、睡到自然醒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给心心把了个尿,又把她塞回了被窝。小丫头全程闭着眼,被塞回被窝后睡的呼呼的。
麦穗匆匆洗漱好,马不停蹄地朝工人村的方向去了。
煤矿不归地方管,在矿井安全以外的管理上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工人村后面有个卖猪肉以及农副产品的小市场,已经存在好几年了。
一开始,是住在附近的社员,将家里饲养的鸡鸭鹅和鸡蛋蔬菜带过来卖给矿上的人,挣点零花钱,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后来,又有了卖猪肉和其他农副产品的,品种越来越多。
但政策不明,大家还是会避讳些。小市场一般天蒙蒙亮就有人了,七点半之前就收摊,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可谓是速战速决。
麦穗以前就来这个小市场买过猪肉和老母鸡,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今天她一个人空身走路,五六里的路,只用了半小时就到了。
她先走到一个卖猪肉的摊子跟前,指着猪后座说:“大哥,你给我称两三斤后腿肉”
“好嘞!”站在摊位后面的一个黑大个子利索地拿起切肉刀,呲呲呲地划了一长条的肉,用秤钩子勾住,“二斤半高高的。”
黑大个旁边的一个精瘦男人拿出一张草纸,将肉包起来放进麦穗的篮子里:“后腿肉两块钱一斤,二斤半五块钱。”
麦穗有些感慨,这不要肉票的肉翻了两倍多,一般人还真吃不起。
“这个大骨咋卖的?”没办法,再贵也得吃肉,麦穗又指着一副大圆骨问。
“单买圆骨八毛一斤,搭配先板骨一起买的话六毛一斤。”黑大个回答。
“这个大哥,你看我刚买了你家的猪肉,圆骨和先板骨我都要了,你给我算五毛钱一斤吧,”麦穗看向精瘦的男人。
她知道,黑大个只是屠夫,专门帮着人杀猪卖肉,这个瘦男人才是主人。
“五毛就五毛吧,卖完赶紧回家。”瘦男人也是爽快人,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
一头大猪二三百斤,生猪卖给公社供销社食品站只有五毛一斤,一头猪满打满算不到一百五十块钱。而自家雇人宰杀了往外卖,最起码多赚一半。
不要肉票,纯瘦肉一块八一斤,大排一块钱一斤,小排一块五一斤,后腿肉和前腿肉一斤两块钱,五花肉可以卖到两块五一斤,哪怕剔的很干净的猪骨头都能卖到五毛到八毛一斤。猪头和猪下水,也要一块钱一斤。
麦穗转了一圈,又买了一把笤帚和一个刷锅的锅刷,就准备回去了。
想了想,麦穗又回到刚才买肉的猪肉摊。
不过一会功夫,摊位上的猪肉就卖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两个猪蹄。
看麦穗又过来了,瘦男人眼睛一亮:“大妹子,还剩俩猪蹄你要不?”
还没等麦穗张口说不买,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婶一步就跨了过来,用手死死地按住猪蹄:“这猪蹄我要了,我家小儿媳妇等着下奶呢。”
“是这个大妹子先到的。”瘦男人为难地看着大婶。
麦穗很自然地做了个顺水人情:“给这个婶子吧,还是产妇重要。”
“闺女,那就多谢你了。”大婶真诚地向麦穗道谢。
可又疑惑地看着她:“咦?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呢?”
大婶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你是建华的爱人,我吃过你家小闺女的喜面。”
“真不好意思,那天来的亲朋好友太多,我记不得了。”麦穗接着苦笑道:“婶子,您还不知道吧,我昨天已经和李建华办了离婚手续,三个孩子都归我抚养,他一个月一共给三个孩子二十块钱抚养费。他早就有了新爱人,这事整个李集都知道,我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真的离了?”大婶忽地变了脸色:“我还以为你们小夫妻之间闹了别扭,建华就这么随口一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离婚了?还是为了一个女知青离婚?”
麦穗一听,哪里肯放过给李建华和苏若兮上眼药的机会,便立刻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他铁了心的要离婚,连我家小闺女的奶粉都倒腾到女知青苏若兮那了。苏若兮还对我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还说我一个农村妇女配不上李建华一个中专生,只有她这个城里人才能配上。”
“什么东西啊,城里人就比谁高一等了?还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啊呸,要我看,插入别人的家庭才不道德。”大婶一脸的愤怒。
麦穗一看就知道大婶是个耿直的,她丝毫不怀疑,如果苏若兮此时站在这里,大婶敢怼苏若兮脸上。
很快,大婶又担忧地看着麦穗:“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能忙得过来吗?二十块钱看着不少,可你这三个孩子呢?以后上学的学费和吃饭穿衣,这些钱哪够啊?唉,这个建华,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是挺忙的,可没办法啊,我既然生了他们,就有责任把他们好好养大。我出来给孩子买点大骨头,都是趁着孩子睡觉过来的。”
“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孩子醒了看不到你会哭。”大婶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你刚才说孩子没有奶粉喝,我知道一个地方。市百货大楼后面第二个小巷子,每天上午八点到十点,有卖各种紧俏货的。你去的时候小心点,看到有穿制服的赶紧跑。唉,我家里有两个喝奶的奶娃娃,奶粉也缺的很。不然的话,我就给你一罐了。”
“婶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几天就去看看。”麦穗向大婶道了谢,和她告辞:“婶子,那我先回去了。”
“行,那你回去吧,有啥事找我。我姓高,我家那口子姓秦,你一说秦矿长,家属区的人都知道。”
“我知道了,高姨,认识你真高兴。”麦穗感受到高姨的善意,对自己有善意的人也一向大方:“高姨,您家里要是有人需要做衣服的话,就找我。我会做衣服,还会裁剪。”
“好的。”高姨只当麦穗是客气,也就没当回事。
若干年后,当整个相城市的女人以能拥有一件麦穗亲手做的衣服为荣时,高姨无比的庆幸,自己拥有这么一个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