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儿……”刘觞嘟囔了一声。
李谌赶紧凑过去道:“怎么了?”
刘觞蹙着眉心:“我……我胃里不舒服,想……想吐……”
李谌将他扶起来,刘觞吐得一塌糊涂,鱼之舟端来醒酒汤,先是漱口,又饮下了醒酒汤,这才瘫在龙榻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天色昏昏沉沉的,还未天亮,刘觞感觉身边有东西,窸窸窣窣的,仿佛是衣料摩擦的声音,迷茫的睁开一丝丝眼缝。
李谌正在起身,将外衣套上,轻声道:“朕去朝参,你多睡一会子。”
刘觞翻了身,搂住李谌的腰身道:“唔?怎么又去朝参?”
李谌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忘了?契丹要入朝进贡,这些日子宣政殿加了朝参,朕先去上朝,你在这里多睡一会子,不要跑了,朕回来是要看到你的。”
刘觞还未睡醒,懒洋洋的点点头,闭上眼睛又睡了。
李谌将他摆正,给他盖上锦被,便急匆匆离开了紫宸殿,天还没亮便往宣政殿而去了。
刘觞睡了一个好觉,睁开眼睛头也不疼了,胃也不疼了,好似完全没有宿醉的感觉。
他坐起身来,伸了懒腰,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我昨日也没饮多少酒,今儿个一点也不难受啊!”
刘觞沾沾自喜的洗漱更衣,他隐隐约约的记得,李谌好似让自己留在紫宸殿等他来着,但又记得不是很清楚,毕竟刚才迷迷瞪瞪半梦半醒,还以为是做梦呢。
刘觞本想在紫宸殿等着来着,不过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今日是程熙之第一天到户部报道的日子,他只是个郎中,并不需要去朝参,因此这会子应该在中书门下。
刘觞穿好衣裳,便离开了紫宸殿,往中书门下去走走。
此时的中书门下还十分冷清,毕竟朝廷大员全都去朝议了,唯独一些小官吏还在中书门下公干。
“宣徽使!”程熙之看到他,立刻摆手打招呼,迎上来道:“这一大早的,你就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刘觞笑道:“第一天报道,如何?”
“还行罢。”程熙之道:“还没见到掌官,一会子朝参结束,估计便见到了。”
刘觞笑道:“你怎么脸上还挂着黑眼圈?昨儿个没休息好?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昨天喝醉了罢?”
程熙之“哈哈、哈哈……”干笑了两声,如果单纯喝醉也还好,都怪陆品先,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平白威胁自己。
程熙之本都醉了,奈何听了那些话,突然清醒过来,比醒酒汤还要厉害,劲头十足,后半夜都是睁着眼睛,便这样到了天明,干脆来中书门下报道了。
刘觞自豪的道:“本使就没有喝醉。”
“你没喝醉?”程熙之震惊的道:“宣徽使你断片儿了罢?昨儿个你醉得是一塌糊涂!”
“怎么可能?”刘觞道:“我今日头也不疼,胃也不疼,神清气爽,怎么可能醉得一塌糊涂,怕是你醉得一塌糊涂!”
“真的!”程熙之道:“是真的,宣徽使昨日你真的是醉了,我都生怕你是爬回大明宫的!”
刘觞:“……”
刘觞道:“对了,今日不是沧景节度使离开长安的日子么?你怎么没去送行?”
说起这个,程熙之的脸色便僵硬了,毕竟沧景节度使现在是程怀瑾,程熙之与程怀瑾不怎么对付。
刘觞咂咂嘴道:“左右以后他在沧景,你在长安,很长时间见不到的,你还不去送送节度使。”
程熙之犹如霜打的茄子,道:“大兄也要跟着离开。”
“什么?”刘觞震惊:“节度使不是将所有的兄弟都留在长安了么?原来程少将军要跟着回去?”
程熙之抱怨道:“前日还说所有人都不能回沧景呢,今日一早上竟然变卦了,大兄要跟着一同回去了,现在怕是要启程了。”
“那你更应该去送行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下一次节度使奉命述职,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程熙之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舍不得大兄程轻裘,另外一方面也不想见程怀瑾,让他去给程怀瑾送行,他又拉不
刘觞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眯眯的道:“程小三,要不要我陪你去送行?”
程熙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晶晶亮的盯着刘觞,都没计较刘觞给他起的外号。
“当真?”
刘觞道:“今日天子要参加朝参,一定无法给沧景节度使践行,不如本使前去,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程熙之兴奋的道:“那快走罢!别一会子没赶上!”
二人风风火火离开了大明宫,刘觞完全将李谌让他在紫宸殿等着的事情忘在脑后……
刘觞和程熙之二人出了大明宫,赶到长安城大门,沧景节度使的队伍还没离开,兄弟们还在送行,别管是真的送行,还是假惺惺,反正其他兄弟都到了,就差程熙之这个老三。
大家客套了一阵子,程怀瑾本要启程的,程轻裘却让他等一等,道:“三弟还没来。”
程怀瑾垂下眼目,道:“或许不会来了。”
程轻裘道:“还是等一等罢。”
他们等了一会子,程轻裘叹了口气:“或许还在宿醉,别耽误了时辰,启程罢。”
“启程——”
沧景节度使的使团刚要启程,金辂车便粼粼而来,不等停稳,程熙之快速从金辂车上跳下来,大喊着:“大兄!”
程轻裘欢心的道:“是三弟!他当真来了。”
程熙之跑过来,呼呼喘着气:“大兄!你们还没走,实在太好了!”
程轻裘笑道:“你能来送行,为兄心里当真十分欢心。”
程熙之别扭的道:“我只是来给大兄送行,可不是来给节度使大人送行的。”
程怀瑾态度很平静,一点子也没有生气。
程轻裘拍了拍程熙之的肩膀:“老三,在长安不如沧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凡事三思后行,你已然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入了户部,更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给自己和旁人添麻烦。”
“知道了!”程熙之不耐烦的道:“大兄都说了,我已然不是小孩子,还如此叮咛,岂不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
程轻裘笑道:“倒是大兄偏颇了。”
“大兄……”程熙之顿了顿道:“若是你在沧景过得不好,你一定要回来,我在长安买了屋舍,你若是回来,可以和我一起住!”
程轻裘的手掌搭在程熙之头上,轻轻拍了拍道:“不必担心大兄。”
程怀瑾见他们依依惜别,程轻裘还在抚摸老三的发顶,心中登时荡漾起一股酸酸涩涩的错觉,便走过去,故意道:“时辰差不多了,不要误了启程。”
“你这人!”程熙之不忿的道:“便不能让我与大兄多说几句话么?”
程轻裘道:“时辰的确差不多了,三弟,保重。”
程熙之点点头,道:“大兄,你千万也要保重!”
他说着,瞪着程怀瑾道:“喂你!别以为当了节度使便了不起,你若是对大兄不好,我……我……”
“你便如何?”程怀瑾淡淡的道。
程熙之道:“我会把大兄抢过来的!”
“是么。”程怀瑾轻声道:“这辈子都无有这种可能了。”
说罢,翻身上马,朗声道:“启程!”
程轻裘也翻身上马,对程熙之挥手道:“回去罢。”
随即又对刘觞拱手道:“家弟顽皮,还请宣徽使多多提携。”
刘觞笑眯眯的道:“放心吧程少将军,程小三就交给本使照应了。”
沧景节度使的队伍缓缓开拔,长龙般的离开长安城大门,一点点的消失了踪影。
程熙之追上去两步,但是他不能出城,就守在城门口,望着使团的队伍消失殆尽,离开自己的视野。
春风很大,吹得程熙之眼目发酸,他抬起手来赶紧揉了揉眼睛。
刘觞走过来笑道:“呦程小三,哭了?”
程熙之使劲擦着眼睛:“没、没有啊,风太大,吹得有点迎风落泪。”
“哦——”刘觞笑眯眯的道:“迎风落泪啊!原不是因着阿爹和大兄都离开了,自己形单影只留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而伤感。”
程熙之一听,心窍那叫一个发酸,刘觞每一句话都扎在他的心窝子上,剩下来的兄弟虽然很多,但都是面和心不和的类型,唯独对他最好的阿爹和大兄,还都离开了长安回去沧景,程熙之感觉自己孤孤单单,变成了一个人。
他从沧景来到长安的时候,绝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光景,而如今,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呜——”
刘觞正在“嘲笑”程熙之,哪知听到了一声呜咽,紧跟着“呜哇——”的哭声。
刘觞震惊的转过头去,程熙之真的哭了,哭的还相当爷们儿,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凄惨。
边哭边哽咽:“阿爹、阿爹和大兄都……都走了!呜呜呜——就剩我一个人!都怪那个程怀瑾,抢了我大兄,还、还不让我回家!呜呜呜为什么不让我回家!阿爹——大兄——呜呜呜……”
刘觞:“……”
刘觞本想逗逗他,哪知道程熙之真的哭了,哭的惊天动地,长安城的守城士兵纷纷转头看过来。
刘觞尴尬极了,连忙安慰道:“别、别哭了,程三公子,别哭了,郎中大人别哭了!你看,风这么大,一会儿脸哭皲了,我……我开玩笑的,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还能见面的。”
“呜呜呜呜,阿爹……”
“程三公子,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
“呜呜呜呜,大兄……”
“怎么还哭啊,乖啊,别哭了。”
刘觞哄了好一阵,程熙之这种野蛮的哭法,和李谌那种掉小珍珠的哭法还真是不一样,李谌斯文秀气很多,哭起来委委屈屈的,有一点点可怜,还有一点点可爱。
而程三公子……
惊天地泣鬼神,整条街都是他的哭声,能穿到十八里地之外,毫不夸张的说,刘觞都怕他的哭声传到大明宫去,实在太丢人了!
刘觞把他推上金辂车,程熙之哭了一路,金辂车从长安城的城南一直穿梭到城北的大明宫,程熙之这才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道:“宣徽使,谢谢你的手帕。”
说着,还要将用过的手帕还给刘觞。
刘觞嫌弃的往后缩:“你什么直男癌附身呢,用了别人的手帕,好歹洗一下再还回去。”
“哦……”程熙之受教的点点头:“那我洗过再还给你。”
刘觞摆手道:“不不,不必了,你留着吧。”
程熙之将手帕叠了叠,塞在自己的衣袍里,刘觞虽没有洁癖,但那手帕湿哒哒的,一定沾到了程熙之的衣袍,实在不愿意多看一眼。
程熙之一脸迷茫的问:“宣徽使,什么叫做……直男癌附身?”
刘觞:“……”
二人回了大明宫,程熙之还要去中书门下,宣政殿已然下朝,刘觞便急匆匆的往紫宸殿赶去。
刘觞进了紫宸殿,果然便看到了李谌,李谌已经从宣政殿回来了。
刘觞悄无声息的走进去,一个猛子扑上,给李谌来了一个后被杀,笑道:“猜猜我是谁?”
李谌根本没有猜测,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刘觞,眼神十分肃穆。
刘觞奇怪的道:“谌儿,怎么了?”
李谌道:“朕不是让你在紫宸殿等着,怎么又跑出去了?”
刘觞挠了挠后脑勺:“啊?让我在紫宸殿等着?我可能是睡迷糊了,还以为在做梦呢。”
李谌道:“方才去何处了?”
刘觞道:“哦,今儿个程三公子入职户部,我去中书门下看了看,又陪着程三公子去给沧景节度使践行,陛下你可不知道,程三公子哭的那叫一个凶啊!整条街恨不能都听到……”
不等刘觞说完,李谌眯了眯眼睛,打断道:“又是程熙之。”
“嗯?”刘觞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李谌道:“这几日你总是围着程熙之打转,又是给他谋求职位,又是带他去看屋舍。”
刘觞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毕竟程三公子不是长安本地人,他不是人生地不熟嘛?”
李谌没头没尾的道:“他哭了?”
“嗯!”刘觞使劲点头:“哭的超凶!”
李谌幽幽的道:“程三公子哭起来可爱么?”
“啊?”刘觞于是一阵迷茫,食指敲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还行,有一点点小可爱,但是和我家谌儿比……”那是大大不如的。
他的话第二次还未说完,李谌已经黑下脸来:“可爱?”
刘觞:“……”谌儿的表情很不对劲呢!
李谌凉丝丝的道:“既然程三公子如此可爱,你去找他罢。”
说完,摊开案几上的文书:“鱼之舟,送宣徽使出去。”
鱼之舟:“……是,陛下。”
“诶!”刘觞惊讶的道:“陛下,我……”
鱼之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宣徽使,请罢。”
刘觞没有法子,只好从紫宸殿退出来,抱怨的道:“陛下今儿个怎么了?突然便生气,不像是青春期,反倒像是更年期了。”
鱼之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关闭紫宸殿的大门,这才道:“昨日里宣徽使饮醉,是陛下抱着您回到紫宸殿的。”
刘觞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忆,但实在断片儿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回来的。
鱼之舟又道:“宣徽使今日并无头疾和胃疾,那也是陛下的功劳。昨儿个夜里头,陛下一夜都未合眼,宣徽使先是吐了陛下一身,又是说头疼,陛下亲自给宣徽使按揉额角,便是怕宣徽使难过,今日还有朝参,天没亮便去了宣政殿。”
刘觞一阵沉默,他还以为是自己昨日没饮多少酒,所以今日才不头疼不胃疼,原来都是李谌在忙碌。
鱼之舟再次道:“这些日子,陛下要忙碌契丹入朝朝贡的事情,宣徽使又成天忙碌程三公子的事情,陛下总是见不到宣徽使,其实是心里头吃味儿了,难道宣徽使没有感觉到么?”
“吃味……”刘觞惊讶的道:“陛下为何吃味?”
鱼之舟:“……”
鱼之舟险些翻了一个白眼,道:“宣徽使对程三公子如此要好,陛下怎么可能不吃味儿?”
“我又不喜欢程小三。”
刘觞对程熙之完全是出于仗义,而且之前为了抓金商防御使,大家多有利用程熙之,刘觞心里头大抵有些过意不去,这不是程熙之需要帮忙,自然便多多弥补一些。
他哪里想到,李谌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吃醋了!
鱼之舟道:“方才宣徽使还说程三公子哭起来可爱,陛下可不是更吃味儿么?”
刘觞道:“我冤枉!我后半句还没说完呢,陛下便打断了!我其实想说,他跟我家谌儿完全没法比……”
鱼之舟无奈的摇头:“总之,陛下现在赌气,不想见宣徽使,宣徽使晚些再来罢。”
刘觞深深的叹口气,道:“那好罢,小鱼公公你帮我看着点,若是陛下心情好了,一定要叫我哦。”
鱼之舟点点头:“宣徽使放心。”
刘觞离开了紫宸殿,回到自己的宣徽院,一直等到晚上,鱼之舟也没过来通知自己,说明什么?说明小奶狗很生气,事情很严重。
刘觞觉得这样不是法子,身为一个好男人,必须要哄好自己的小男朋友,于是他灵机一动,跑到紫宸殿门口,东张西望的。
鱼之舟不在,只有一些侍奉的小太监,小太监道:“拜见宣徽使,宣徽使可是要谒见天子?天子去了宣政殿,与几位大臣商契丹进贡的事情,一会子怕是才能回来呢。”
刘觞笑眯眯的道:“那……本使能进去等么?”
“自然自然!”小太监可不知道天子和刘觞闹脾性的事情,平日里宣徽使都是自由进出紫宸殿的,这会子小太监也不好阻拦,殷勤的打开紫宸殿的大门,请他进去。
刘觞进去,将大门关闭,笑得一脸狡黠。
李谌忙碌的厉害,一直到宫禁之前,这才从宣政殿出来,回了紫宸殿,小太监已经换了班,因此忘了与天子提起刘觞来过的事情。
李谌走进紫宸殿,完全不想点灯,挥了挥手道:“不必伺候了。”
鱼之舟应了一声,退出紫宸殿在外面伺候。
李谌揉着额角,摸黑来到榻边,向上一躺,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就在此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李谌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把擒住对方。
“啊……痛、痛!陛下,是我是我!”
李谌听到那声音耳熟,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楚,竟然是刘觞。
赶紧松开手,将旁边的灯火点起来,便见到刘觞竟在他的榻上,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紫宸殿,最令人咋舌的是,刘觞从上到下只裹着滑溜溜的绸缎锦被,手臂还被李谌攥的发红。
刘觞搓着自己的胳膊,道:“陛下,你差点捏死我了。”
李谌没好气的道:“谁知你在这里?朕不是说了么,不让你入紫宸殿,是谁放你进来的?”
刘觞呼啦一声将锦被掀开,笑眯眯的道:“陛下,小臣是来自荐枕席的!”
“咳!”李谌咳嗽了一声,撇开眼目道:“谁要你自荐枕席。”
他说着,伸手过去一滚,刘觞一阵天旋地转,被卷在锦被中间,下一刻已经被李谌扛上了肩头。
“陛下!陛下!”刘觞震惊:“这是去哪里啊!我可没有野战的癖好啊!快、快放我下来!”
刘觞一边大喊一边挣蹦,但是他裹在锦被里,裹得好像一只蚕宝宝,根本挣蹦不动。
李谌不理会他的挣蹦,将人抱出紫宸殿,往地上一方,居高临下的拍拍手道:“想对朕自荐枕席的人多了,宣徽使今夜怕是排不上队。”
说完,转身要走。
刘觞大喊着:“陛下!被子要散了!被子要散了!我可是要被看光的!”
李谌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转身走了回来,蹲下来与刘觞平齐,唰唰两下解开自己的衣带。刘觞吓得死死闭上眼睛,却睁开一条眼缝:“谌儿,这样不好吧?大庭广众的,是不是有点太奔放了?”
李谌轻笑一声,手握衣带,又是唰唰两下,将刘觞和被子卷捆在一起,严严实实的打了两个死结,道:“好了,现在宣徽使便不会被人看光了。”
刘觞:“……”
李谌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朕要歇息了,宣徽使去找程三公子好了。”
“陛下!”刘觞喊了好几嗓子,李谌都不站住,施施然回了紫宸殿。
刘觞垂头嗓子的挣蹦起来,嘟囔的道:“小奶狗还记仇!”
李谌因着契丹的事情,一忙就是一个月,眼看着契丹使团已经动身,马上便要进入长安,李谌这才稍微不是那般忙碌。
今日是契丹使团进入长安城的日子,今日晚间还有接风宴,就在大明宫中举办,刘觞忙着验收宴席的状况,便听到有人喊着:“宣徽使!宣徽使!”
刘觞回头一看,是程熙之,当下拔腿便跑。
“宣徽使!”程熙之纳闷:“是我啊!你跑什么?宣徽使!”
别看程熙之现在是文职,但他乃是习武之人,没跑两步便抓住了刘觞,道:“宣徽使,是我啊!”
刘觞尴尬一笑,心说就是因为看到你,我才跑的,毕竟我的小男朋友因为你吃醋啊,都把我赶下床了,我能不跑吗?
刘觞对程熙之比划了一个止步的动作,后退了好几步:“有事儿么?就在这说吧。”
程熙之奇怪的道:“宣徽使,为何要站得那么远说话?这样你听的清楚么?”
刘觞点头如捣蒜:“听得可清楚了,有事儿说吧!”
程熙之“哦……”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今天在中书门下的政事堂,没……没看到陆品先,他还在长安么?去哪里了?”
“陆少将军?”刘觞随口道:“哦,他不在长安啊。”
“什么?!”程熙之震惊的道:“他走了!?”
刘觞点头道:“对啊,一大早就走了,程三公子不知道么?”
程熙之登时失魂落魄起来,他陡然记起了陆品先的威胁,如果自己不回应陆品先的爱慕之情,那么陆品先便永远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了。
程熙之的心窍发紧,这个混蛋,不只是威胁自己,真的走了?走了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消失了,真的……真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么?
程熙之越想越是难过,心脏活生生裂开了一般,当即黑着脸道:“宣徽使我还是有事儿,我先走了!”
“诶,程三公子!”刘觞一脸奇怪:“程三公子,你干什么去啊?”
程熙之跑到太急,根本没有停顿,消失在大明宫中,刘觞自言自语的道:“陆少将军只是出城去迎契丹使团,下午便回城了,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啊……”
契丹使团入京,幽州方面,有范阳节度使安排,至于长安这边,范阳节度使留下了自己的儿子陆品先帮忙,陆品先一大早便带着人出了长安城,去迎接使团,下午差不多也便回来了。
程熙之虽然在中书门下公干,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这种大事儿自然是管不着的,也不知陆品先是去迎接契丹使团,还以为他是回幽州去了。
程熙之跨上马,一路狂奔到城门口,因着没有天子的敕令,程熙之是无法出京的,到了大门口毫无悬念被阻拦了下来。
守城的士兵道:“程三公子,怎么……又是您啊?”
士兵奇怪的不得了,程公子一天两天的想要出京,每次还都着急的不行。
程熙之无法出城,着急上火的不行,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守城的士兵绝对不可能给他放行,程熙之失魂落魄的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日光慢慢倾斜,不知不觉竟然过了正午,程熙之也没有用午膳,便这样呆呆的站着,不知辛苦,心窍中点点滴滴都是他与陆品先的过往,他还是不记得小时候在长安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陆品先,他的印象里,陆品先每次出现都是针对自己,欺负自己,回怼自己,与自己针锋相对。
但仔细一想,陆品先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知如此,还会处处帮着自己……
“真的……不再回来了么?”程熙之喃喃的道。
长安城门轰然大开,一队恢弘的车队缓缓进入城门,程熙之听到动静,这才讷讷的抬头,就看到那恢弘的车队打头,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立于马上。
那人……
“陆品先?”程熙之震惊的揉了揉眼睛。
真的是陆品先!
程熙之冲过去,震惊的道:“你……你不是走了么?!”
陆品先看到程熙之也很震惊,生怕他冲撞了契丹的车驾,连忙拉着她往旁边让开,低声道:“程三公子怎么在此处?”
程熙之紧紧抓住陆品先的手,喃喃的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别回范阳去,我……我……”
陆品先一愣,眯了眯眼睛,瞬间便明白过来,恐怕程熙之是误以为自己离开了长安,准备回范阳去了。
陆品先故意没有解释,反而问:“为何不让陆某离开?既然程三公子对陆某没有意思,便让陆某离开,也免得碍了三公子的眼。”
“我……”程熙之仍然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一松开,陆品先便会离开一般,他的声音发抖:“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离开……”
陆品先的声音沙哑,逼问道:“为何?”
“我、我不知道。”程熙之摇摇头。
陆品先的嗓音十分冷酷无情:“若是程三公子没有想清楚,便想将陆某留下来,岂非太自私了一些么?程三公子倘或无法回应陆某的情愫,从今以后,陆某也不会再爱慕程三公子。”
“不可!”程熙之脱口而出,动作已然比思绪要快,他发狠的一闭眼睛,拉住陆品先的衣领往下一拽,狠狠咬在他的唇上,幸而契丹使团入京,沿街的百姓注意力全都在使团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陆品先吃了一惊,没想到程熙之如此的行动派,程熙之也被自己吓到了,睁大眼睛道:“总、总之,就是……就是这个意思!”说完,赶紧埋头跑了。
契丹使团顺利进入长安,队伍来到大明宫门口,经过检验之后进入大明宫,来到大明宫中最庄重肃穆的含元殿谒见天子。
李谌站在含元殿门口的垂带踏跺上,负手而立,身子挺拔,身量高大,不知是不是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远远的看过去,总觉得李谌比昔日里更加高大了一些,自有一股天子的威严与肃杀。
“外臣耶律延木,见过天子。”
契丹特使恭敬谒见,特使领头,使团也跟着恭敬作礼。
李谌的嗓音平静,道:“特使不必多礼,平身罢。”
“谢天子。”
此次契丹的使团规模十足宏大,带来了无数进贡的珍宝。虽之前契丹与中原多有摩擦,几度分分合合的战役,但如今契丹的可汗乃是主和派,已然两度派遣特使入长安朝贡,这次乃是第三次,足见诚意。
这次使团的特使在契丹中地位斐然,乃是遥辇部联盟八大氏族之首的迭剌部夷离堇。夷离堇是首领的意思,每个部落的夷离堇,会从部落的贵族中选取,而迭剌部掌管遥辇联盟的兵马大权,随着迭剌部的发展,在遥辇联盟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也慢慢掌控着联盟的内部决定权。
耶律延木看起来年纪轻轻,二十岁有余,不到三十的模样,但已然是迭剌部的夷离堇,更是耶律氏族的族长,他的地位虽不及契丹可汗,但已然举足轻重,加之他手握兵权,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次他亲自前来长安朝贡,足见契丹对朝贡的重视。
众人进入含元殿,耶律延木将朝贡名册奉上,牛羊马匹,还有契丹的特产都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竟然还上贡了许多美人,男子女子都有。
刘觞没有去含元殿,但是他的小道消息还是很多的,没一会子便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还将那些美人的画像都送了过来。
刘觞一个个展开,嫌弃的道:“咦,这个太丑了!这个太瘦了,排骨精嘛!这个又太胖了!这个太高了,这个好矮啊!这都是什么美人儿,还没我家谌儿好看呢。”
他打开最后一个画轴,奇怪的道:“这上面怎么没有肖像?”
小太监解释道:“回宣徽使,此乃契丹第一美人,但使团上贡的画册里面,的确没有肖像图,今日晚间的接风宴上,此人会向陛下献舞,契丹使团似乎故意卖了关子。”
刘觞不屑,什么契丹第一美人,肯定没有我家谌儿好看,在谌儿面前全都是浮云,没错,浮云!
刘觞稍微有些坐不住,反正一会子接风宴便要开始了,他便离开了宣徽院,往太液湖而去。
刘觞来到太液湖宴席附近,便听到“哈哈哈”的爽朗笑声,顺着笑声看过去,只见李谌与一个身形分外高大的男子并肩走在一起,身后跟随着使团与宫人。
刘觞都不需要看,那爽朗大笑的男子,必然是这次契丹使团的特使耶律延木了。
那耶律延木身材异常高大,比李谌还要高出一些来,不止如此,体态也十分魁梧,脸面上带着一股子敦厚,国字脸,剑眉星目,长相端正雄气,虽然粗枝大叶了一些,但的确算是少见的美男子。
而且那敦厚老实的气场,和小郭将军有一拼。
耶律延木看着太液湖中的莲花,无比惊讶的道:“天子,这花卉十足艳丽脱俗,在我们那面是从未见过的。”
刘觞不屑的撇撇嘴,就是这个傻大个儿,送了小奶狗天子许多美人?
他走过去,恭敬的道:“小臣拜见天子,见过特使大人。”
李谌看了一眼刘觞,脾性还没闹完,淡淡的嗯了一声。
耶律延木方要回礼,拱起手来,动作突然顿住了,整个人犹如卡壳了一般,呆呆的望着刘觞。
刘觞奇怪的看向耶律延木,道:“特使大人?”
李谌蹙了蹙眉,道:“特使?不知可是有什么不妥?”
耶律延木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仍旧呆呆的凝视着刘觞,李谌又是皱了皱眉,跨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刘觞,耶律延木这才回神。
“对不住对不住!”耶律延木憨厚一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外臣方才有些走神儿了,实在对不住。”
李谌道:“特使,可有什么不妥?”
耶律延木欢心的盯着刘觞,因着被李谌挡住,还错了半步,抻头去看他,道:“我见过你!”
刘觞惊讶,耶律延木可是契丹人,而且还是掌握兵马的契丹重臣,自己何时见过这样的人物?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李谌也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刘觞,刘觞使劲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如果现在可以,他一定会举起双手表示清白的。
便听到耶律延木道:“我见过你,好像……好像是在梦中!”
刘觞:“……”你这是碰瓷儿!
李谌道:“看来特使与宣徽使有缘,神交如此。”
耶律延木没听出李谌酸溜溜的口气,笑道:“必然是如此!我看到宣徽使,便觉得十足亲切!”
刘觞:“……”
李谌干脆道:“特使,请入席罢。”
“好好,天子请!”
众人进入宴席,各自坐好,耶律延木也坐入自己的席位,他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的敲了敲膝盖。
身后一个亲信立刻矮身前来,恭敬的道:“夷离堇,可是有什么吩咐?”
耶律延木垂下眼目,将那一脸憨厚瞬间收拢起来,眯起一双虎目,低声道:“去查查宣徽使的底细。”
“是!”
亲信立刻转身离开,丝毫也不耽误。
耶律延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远处的刘觞,低沉的自言自语道:“太像了,果然……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