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自刎谢罪

程熙之和金商公子碰面了,经过大哥和程怀瑾的刺激,刘觞觉得,这次一定成功,按照程熙之那炸毛的性子,必然会答应与金商公子合作。

刘觞道:“现在咱们的问题就是……给程三公子偷盗兵符,制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李谌眼皮狂跳:“良好的环境?”

刘觞解释道:“陛下你想想看,程三公子就是一个炸毛啊,他的决定肯定都是一时之气,如果冷静下来之前还没对兵符下手,他可能就改变主意了,所以咱们要制造一个方便下手的环境,简而言之,就是帮助他偷盗兵符,还要悄悄帮助,不让他发现端倪。”

李谌虽然听明白了解释,但还是很头疼,按了按狂跳的额角,道:“这个……朕从未偷过兵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帮助程三公子。”

刘觞摸着下巴道:“嗯——这个事儿,需要不能被程三公子知晓,也不能被程老将军知晓,如何才能让程三公子偷偷的将兵符拿走呢……”

“哎!”刘觞突然睁大了眼睛,似乎来了精神:“陛下,我想到了!”

李谌干笑,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刘觞道:“陛下不如赏赐各个节度使一些好东西,上次给程老将军的便是一些安神的焚香,你看如何?让崔御医配置一些焚香来,最好是点上就能把人药倒,足足睡上一整天那种。”

李谌听了更觉得不靠谱,道:“你说的,是土匪用的蒙汗药罢?”

“对啊对啊!”刘觞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崔御医做过土匪,他的小弟们应该会用蒙汗药吧?把这种东西加入焚香中,程老将军肯定防不胜防,如此一来,方便程三公子偷盗兵符。”

李谌道:“阿觞还真是……体贴细心呢。”

刘觞一点子也不谦虚:“那是。”

李谌:“……”

李谌找来崔岑,让配置一些这样的焚香,崔岑虽然很奇怪,陛下为何要弄一些蒙汗药来,但还是答应了,不到一天功夫便给调配好。

刘觞便拿上这些赏赐,登上金辂车,施施然来到了驿馆,将这些赏赐全都分发下去。

因着是赏赐,而且人人有份,刘觞身为宣徽使,又将这些敕赐一个个送到大家手中,所以节度使们根本没有任何怀疑。

刘觞拿着敕赐的焚香来到沧景节度使下榻的院落,程老将军带着儿子们已经恭候多时,但是唯独没见到程熙之。

刘觞挑了挑眉:“怎么没见到程三公子。”

程轻裘的面色有些僵硬,想必是因着程轻裘打了程熙之,程熙之一时赌气便没有来,不想见到他。

程轻裘赶紧道:“三弟他……身子有些抱恙,未免传染给宣徽使,因此便没有前来,还请宣徽使恕罪。”

“没事没事。”刘觞很是善解人意,道:“本使今日是来送敕赐的,无妨。”

他说着,将焚香交给程老将军,笑眯眯的道:“程老将军,这敕赐的焚香,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又亲自找来御医反复调配,陛下知晓,程老将军这些年身子不好,又劳碌奔波的来到长安,更是水土不服,因此便下令调配这种安神的焚香,程老将军只需要夜间歇息之时,点燃焚香,必然睡得比婴孩还要踏实呢!”

刘觞的嘴巴就是甜,程老将军感恩戴德的道:“多谢天子!难为天子还想着老夫这个老匹夫!”

刘觞道:“诶,程老将军您哪里的话?您兢兢业业为国尽忠,陛下自然心里头惦念着您!这焚香虽然稀罕,但陛下吩咐过了,若是程老将军用着好,以后还会送一些过来,请程老将军一定要试试。”

“自然自然!”程老将军感激的道:“老夫今日夜间,便点上焚香试试看,定然不辜负陛下的恩德。”

“那就好那就好。”刘觞完成了任务,施施然离开医官,回到大明宫去复命。

李谌见到刘觞回来,蹙着眉头,似乎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道:“阿觞……其实朕有点想问,如果程三公子去偷盗兵符,他进了程老将军的屋舍,会不会也被焚香迷晕?”

“不、不会吧?”刘觞眨了眨眼睛:“崔御医不是说了吗,这焚香要燃烧一段时间才会起到安神的作用,程三公子偷盗兵符而已,应该不会在屋舍里逗留这么长时间吧?”

李谌道:“希望如此……”

程熙之还在气头上,他答应了金商公子偷盗兵符,当天越想越气,便准备动手。

等到夜深人静,过了子时,程熙之这才动手。他一直没有歇息,直接起身来,悄无声息的离开屋舍,然后轻轻掩上舍门,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程熙之离开屋舍,完全没有发现,其实一直有人蹲守着自己,那个人正是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

因为刘觞不方便从大明宫出来蹲守,便把这件事情交给了陆品先和没庐赤赞,没庐赤赞要例行带着将士们巡逻,陆品先的行动最为方便。

程熙之离开屋舍,熟门熟路的朝着程老将军的屋舍而去,到了门口,左右查看,仿佛十足谨慎似的。

不过他查看了也是白查看,因着陆品先就在他身后的墙角藏着,可是程熙之什么也没发现,还觉得不可能有人发现自己。

程熙之轻轻推开户牖,往里看了看,屋舍中黑漆漆的,显然已经熄灯,就连程老将军的吐息也绵长而有规律,他静听了一会儿,确定程老将军已经睡了,这才双手一撑,从户牖钻进去。

一进入屋舍,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檀香味道,舒缓而平静,那是天子敕赐的焚香,就放在程老将军榻头的案几上。

程老将军果然已经睡下,呼吸绵长,不知是不是程熙之的错觉,今日阿爹睡得好像格外香甜。

程熙之心道天助我也,蹑手蹑脚走进去,开始翻箱倒柜。

案几上,没有。

矮柜里,没有。

衣柜中,也没有!

今日夜间的气温十分宜人,程熙之却着急的出了一头热汗,怎么哪里也没有,阿爹到底把兵符藏在何处了?

别说是程熙之了,陆品先此时也着急,程熙之进去那么久,怎么还不出来?按理来说,安神的焚香不会那么快发作,并不可能将程熙之药倒在里面,可是程熙之进去这么久,一点子动静也没有,陆品先很是着急,生怕他真的被药倒在里面,那岂不是穿帮了?

“偷个东西都不会……”陆品先苦恼。

程熙之在屋舍里找啊找,找啊找,翻箱倒柜,哪里都找了,就连床榻的角落都不放过。他跪在地上,仔细去找,一撇头,双眼不由明亮起来,原来阿爹将兵符放在榻上了!那枕边的锦盒,不就是兵符的盒子么?

程熙之立刻伸手过去,悄无声息的去够锦盒。

“嗯……”程老将军却在此时,突然翻了个身,还嘟囔了一句,吓得程熙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程老将军并没有醒过来,只是梦呓一声,他这么一翻身,手臂正好盖住了锦盒。

程熙之小心的看了一眼,一脸纠结,又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将锦盒一点点往外抽。

程老将军睡得很瓷实,真别说,焚香还是管用一些的。

呼……

程熙之无声的叹息一声,终于把锦盒抽了出来,赶紧打开,果然,兵符就在其中,他又赶紧将兵符拿出来,放在怀中,然后将锦盒盖好,重新放回程老将军怀中。

软榻比较低矮,程熙之一直跪在地上,他兴奋的站起身来,登时感觉头晕眼花,不知怎么的,有些站不起来,而且双腿发软。

啪!

程熙之身形不稳,身子一晃,怀中的虎符沉重,登时掉了出去,直愣愣砸在地上。

一时间,程熙之吓得汗毛倒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榻上的程老将军,他已经想到了阿爹醒过来,发现自己偷盗兵符的一百零一种死法!

程熙之不敢呼吸,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仔细一看,程老将军好似没有醒过来,还是兀自沉睡,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其实程熙之不知,若不是刘觞想的焚香法子,程熙之今日必死无疑!

程熙之将兵符捡起来,揣在怀中,不敢逗留,赶紧往外跑,踩着案几爬上户牖准备离开,他脑海中的眩晕和困顿又席卷而来,和刚才十足相似。

啪嚓——

程熙之身形一歪,这次是碰到了案几上的笔洗,真是巧了,笔洗是瓷做的,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竟然四分五裂了!

程熙之:“……”

程熙之大汗毛再一次倒竖,紧张的看向软榻,心想着完了完了。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程老将军竟然睡得如此踏实,无论是兵符掉在地上,还是笔洗碎在地上,竟然都没有被吵醒。

程熙之不敢多留,赶紧扒着户牖往外爬,简直是手脚并用,离开了程老将军的屋舍,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这才觉得脑海中的困顿眩晕稍微好转了一些。

程熙之不知焚香里的门道,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太紧张导致的,拍了拍胸口位置的兵符,立刻快步离开。

“呼……”陆品先也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站在外面观察情势,先是听到啪的一声,随即于是啪嚓一声,不知程熙之还要打碎多少东西,若是程老将军没有焚香,程熙之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陆品先摇摇头:“笨死了。”

他刚说到这里,便听到远去的程熙之“嗬——”倒抽了一口冷气。

陆品先定眼一看,真是太巧了,程熙之竟然碰到了带兵巡逻的没庐赤赞。

程熙之与没庐赤赞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没庐赤赞日常带兵巡逻,他也没想到程熙之这么不做作,竟然不躲着巡逻军。

程熙之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坏事儿,瞪着眼睛十分紧张,不停的摸自己胸口的位置,生怕旁人不知他把东西放在怀里一般。

“呵呵!”没庐赤赞尴尬的道:“程三公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啊,对、对啊!没睡呢!”程熙之磕磕巴巴的道。

没庐赤赞道:“原来程三公子也没睡啊。”

程熙之尴尬的道:“还有谁没、没睡么?”

“我啊!”没庐赤赞继续说一些没营养的话。

程熙之道:“没庐将军不是要带兵巡逻,自然……自然是没谁呢。”

“哈哈哈……”没庐赤赞从没笑得如此尴尬过,道:“是是,我还要带兵巡逻,那程三公子你早点歇息,我们去巡逻了。”

程熙之赶紧道:“好好好,不打扰没庐将军了。”

没庐赤赞摇摇头,赶紧离开,心说若是真的偷兵符,程三公子早就被抓了八百遍了!

陆品先与没庐赤第二日去大明宫复命,将程熙之成功偷盗兵符的事情告知李谌与刘觞。

刘觞道:“笔洗不是碎了吗?没有被程老将军发现吧?”

陆品先提起这个便头疼,下意识的揉了揉额角,道:“卑将昨日夜里,临时找了一只野猫,将那只野猫顺着户牖放入了程老将军的屋舍中,今早又打听了一番,程老将军并没有发现兵符被偷盗一事,只以为笔洗是野猫打碎的。”

刘觞拍着胸口道:“陆少将军,你也太靠谱了一点儿吧!”

陆品先拱手道:“宣徽使谬赞了。”

幸亏有陆品先和没庐赤赞帮衬着,要不然程熙之偷兵符都不会偷,真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李谌道:“如今程熙之已经拿到了兵符,一定会与金商的人碰头,金商也必然会有下一步动作,之后咱们便顺藤摸瓜,将金商的叛贼一网打尽。”

“是!”

李谌又道:“至于金商之后的动作,还要劳烦陆少将军与没庐将军费心查探,你二人身在驿馆,应该便宜一些。”

“是!”

二人又应声,很快离开了大明宫,返回驿馆去了。

那二人离开之后,刘觞也离开了紫宸殿,他没有回宣徽院,而是跑到了太医署去找崔岑。

“崔御医!崔御医!”刘觞风风火火的找过来,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

崔岑从药舍中走出来,道:“可是宣徽使受伤了?”

“没有没有!”刘觞笑眯眯的搓着掌心道:“崔御医,那个给程老将军调配的,安神的焚香,好像特别管用,程老将军昨夜睡得是雷打不动!”

崔岑道:“确实如此,那焚香的剂量的确大了一些。”

“那个……”刘觞道:“这个焚香的剂量这么大,对身体有害么?”

“请宣徽使放心,”崔岑道:“是无害的,而且安神,可以起到助眠的作用,一晚上安然入梦,第二天反而容光焕发。”

“那就好那就好!”刘觞更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那……你还有这种焚香吗?我的意思是……我想要一点,那个那个,我的睡眠也不是太好,我想给自己用一点。”

崔岑挑了挑眉,看他的表情便知道,崔岑是不相信刘觞的“鬼话”的。

崔岑平静的道:“还有一些,幸而宣徽使来早了一点,不然一会子便没有了。”

“什么意思?”刘觞追问:“是有人管你要这种焚香吗?”

崔岑点点头,道:“正是宣徽使您的养父,枢密使大人。”

刘觞:“……”

刘觞脱口而出:“阿爹要这个干什么?不会是……”

崔岑笑眯眯的道:“枢密使与宣徽使所言一样,都说是自己睡眠不好,用在自己身上的。”

刘觞:“……”我信了阿爹的邪!

阿爹不会想要点这个香给小郭将军吧?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小郭将军!

刘觞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真的不是阿爹亲生的儿子吗?为什么自己与阿爹的想法如此一致,简直如出一辙!

无错,刘觞向崔岑讨要这种焚香,并不是因着自己睡眠不好,刘觞的睡眠好着呢,不焚香都可以雷打不动。

他只是觉得这种焚香真的有奇效,如果用在小奶狗天子身上,那么……嘿嘿嘿,小奶狗睡得香甜,武艺再高也不会警觉,自己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崔岑自动忽略了刘觞不怀好意的笑容,也不问他用在什么地方,道:“这本是全都要给枢密使留着的焚香,不过既然宣徽使也想讨要一些,那就将这一半交给宣徽使罢。”

“多谢多谢!”刘觞笑眯眯的道:“崔御医,你真是大好人!”

崔岑:“……”

李谌批看完文书,眼看着刘觞还没有回来,便去了演武场,等他汗流浃背的从演武场回来的时候,刘觞已经在紫宸殿中。

刘觞弯着腰,正在拨弄案几上的芙蓉石盖炉,他拿着金色的小签子,一点点的拨弄着香炉,时不时还闻一闻味道,笑得一脸……荡漾?

“阿觞!”李谌见他如此专注,都没有发现自己,便呼唤了一声。

刘觞做贼心虚,正在拨弄从崔岑那里要来的焚香,根本没有注意到李谌回来了,被他一呼唤,吓得一个激灵。

“陛下!”刘觞道:“陛下你回来了啊!”

他说着,拿帕子给李谌擦汗,道:“流了这么多汗,我给陛下擦擦。”

李谌笑道:“朕方才没见到你,便去练武了,不必擦了,一会子朕沐浴更衣便好。”

刘觞脑补了一下天子沐浴更衣的模样,不由嘿嘿笑起来。

李谌并不知道刘觞搞什么鬼,还深深的嗅了嗅香炉的焚香,道:“好香,这个味道与平日里不同,阿觞你换新的焚香了?”

“是啊,”刘觞点头道:“陛下,好闻吗?”

“好闻。”李谌不疑有他:“阿觞喜欢的,朕都喜欢。”

刘觞道:“那陛下就多闻闻看。”

李谌还是没有任何怀疑,道:“阿觞,朕发现你特别喜欢这个盖炉,要不然,你把这个盖炉拿回去放在宣徽院罢?”

刘觞干笑,自己哪里是喜欢这个盖炉,而是很在意盖炉里的焚香罢了,毕竟这是从阿爹手里枪来的一半焚香呢,要好好的珍惜!

刘觞笑眯眯的道:“陛下,您快沐浴更衣罢,流了这么多汗,别着凉。”

李谌轻笑:“那……阿觞要不要朕一起鸳鸯浴?”

鸳鸯浴啊!当然好,可是刘觞已经点燃了焚香,他怕自己留在这里鸳鸯浴,最后两个人会排排睡,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刘觞忍痛拒绝道:“其实我还有点事儿,我要先去忙一下,陛下先洗罢,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谌被拒绝,有点小失落,不过很是听话,点点头:“那阿觞忙完赶紧回来,谌儿没有阿觞哥哥陪着,晚上是睡不着的。”

刘觞心里坏笑,你放心好了,有了这焚香,你很快就睡着了,如此一来,阿觞哥哥就可以对小奶狗为所欲为了!

刘觞借口离开,李谌便让鱼之舟准备热汤沐浴。李谌沐浴完毕,换了衣裳,拿了一卷书,便半卧在榻上看书,想要等着刘觞忙完事情回来一起歇息。

李谌不知怎么的,这书看着看着,突然很是犯困,眼皮子打架,上下眼皮好像有一定的吸力,怎么也睁不开,而且愈来愈困,瞌睡虫上头,实在是忍不住了,捏着书卷便睡了过去。

刘觞算着时间,回到紫宸殿的时候,内殿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走进去,先灭了焚香,然后才走到榻边,拢着手轻声道:“陛下?陛下——”

李谌歪着头,斜靠在榻上,好一副美人入睡图,睡得十分香甜安逸,手中还握着书卷,简直是美不胜收。

刘觞嘿嘿一笑,又道:“谌儿?谌儿你睡了吗?”

李谌还是没有回应,完全没有被刘觞的嗓音吵醒,李谌这回高兴了,立刻唰唰退掉自己的罩衫劈手一扔,又将李谌握着的书卷扔下去。

“哈哈!谌儿,阿觞哥哥来了!先给你盖个戳子!盖在哪里好呢?”

李谌昨日本想等刘觞一起安歇的,但不知怎么的,特别的困顿,特别的想睡觉,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自己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辰睡下的。

因着一夜睡得很是香甜,李谌睁开眼睛,外面还灰蒙蒙的,天色没有完全大亮,侧头一看,刘觞就歇在自己怀中,而且还……

还一脸疲惫的模样?

李谌十足奇怪,他俨然不知刘觞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虽李谌不算浅眠,但他的武艺很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刻便能警觉,昨日刘觞回来这么大动静,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李谌纳闷极了,低头亲了亲刘觞的额角,道:“阿觞,该晨起了。”

“唔——”刘觞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脑袋往李谌怀里扎,嘟囔着:“不起不起……太困了,我再睡一会儿……”

李谌笑道:“该起了。”

“就不,”刘觞把被子蒙在头上:“我昨日累死了,再睡会儿……”

昨日?李谌奇怪,阿觞昨日为何劳累?难道是离开紫宸殿的那会儿去忙了什么事,因此十分劳累?想必回来的很晚罢?

他这么一想,便不忍心叫刘觞晨起了,自己小心翼翼的下了榻,低声呼唤道:“鱼之舟,把朕的常服拿来。”

鱼之舟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听到李谌的嗓音,立刻捧着木承槃走进来,刚一走进来,登时睁大了的眼镜,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然后把头垂下去,下巴抵在胸口上,不敢看李谌一眼。

李谌更是奇怪,朕今天怎么了?面色如此可怖?昨日睡得不错,也不应该有可怖的黑眼圈才对,瞧把鱼之舟给吓的。

他这么想着,走到镜鉴前一看……

“朕、朕怎么?”李谌打了一个磕巴,震惊的捧起镜鉴,反复的照着自己,下巴上有个牙印,脖颈上也有,不只如此,肩膀上还有两道抓痕,就跟小猫爪子抓的似的。

怪不得鱼之舟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这实在太不堪入目了,但凡是个正经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李谌赶紧让鱼之舟退下,晃了晃刘觞道:“阿觞,阿觞你快醒醒,朕这是怎么回事?”

刘觞睡得正香甜,听到李谌的呼唤声,虽然困顿,但还是嘿嘿坏笑,撑开一丝丝眼缝,努力的去看李谌,笑眯眯的道:“陛下你昨夜睡着的样子,好乖巧哦!”

李谌:“……”到底什么情况!朕错过了什么?

二人晨起之后,便找来了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算起来之后这段日子,金商那面一定会有所行动,因此李谌必须提前知会郭郁臣,让他知晓这件事情,早作准备,才不会乱了阵脚。

郭郁臣匆匆而来,甚至介胄穿得歪歪扭扭,赶紧跪下来作礼。

刘觞瞥了一眼行色匆匆的郭郁臣,不由挑了挑眉,小郭将军的衣领定要和阿爹讨教讨教心得呢!

————

程熙之拿到了兵符,第二天便去找了金商公子,二人进了屋舍,将舍门关紧,程熙之这才将兵符展示给金商公子看。

金商公子兴奋的想要去触碰兵符,程熙之一缩手,没有让他碰到。

“程三公子,您真是了不得!”金商公子恭维道:“果然,这件事情交给程三公子你来做,就是稳妥呢!”

程熙之眯眼道:“我虽然拿到了沧景的兵符,但是只靠沧景的这些兵力,你觉得可以完成兵谏么?再者,沧景的兵马也不能调动太多,如果调动的太多太扎眼,我阿爹那里,还有天子那里,必然便会得到消息。”

“这点子你放心。”金商公子安慰道:“不只是程三公子你一个人出力,我们金商也会出兵的。”

程熙之道:“你们何时出兵,出多少兵?我要知道。”

金商公子笑道:“程三公子,这些您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到时候与我们里应外合便可以。”

“哼。”程熙之冷笑一声:“您们要与我合作,却什么也不告知我,只会让我到时候发兵?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罗公子,你怕不是在利用我罢?”

“怎么会?”

程熙之站起身来,态度很决然:“如果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透露,没有联手的诚意,那也罢了,这件事情我便不蹚浑水,走便是了。”

“等等!等等!”金商公子赶紧拦住他:“程三公子,您别动怒啊,别动怒,有事儿好商量。”

金商公子拉着他坐下来,道:“好,既然程三公子如此有合作的诚意,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拿出一张图纸来,扑在案几上道:“请程三公子过目。”

“这是……?”

“这是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兵马,全都潜伏在长安城中。”

程熙之震惊的道:“这么多兵马,全都已经潜伏在长安城中了?”

金商公子笑道:“一千兵马虽然不算太多,对比那些节度使,胡麻都不算一把,但长安城的防卫,可不如咱们节度使和防御使不是么?加之程三公子的合作,咱们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可以的,到时候长安城大乱,神策军支派不开人手,咱们便趁机杀入大明宫兵谏!”

程熙之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一千人是怎么混入长安城,还不叫旁人发现的。”

“这还不容易么?”金商公子道:“一千人马,一个月混入长安,两个月混入长安,肯定是会被发现的,毕竟人数太多了,但若是……花了整整半年,才混入长安呢?”

“再者说了,”金山公子又道:“金商与长安本就接壤,用行商的借口,零零散散的进入长安城,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程熙之眯了眯眼睛:“所以……金商早有这样的心思了?”

金商公子一笑:“程三公子已经是自己人了,我便直说了,那小天子有什么能耐,一天天只知道马球,太皇太后也是老糊涂了,才被一个奶娃娃扳倒,现在天子无能,羣臣无为,我大唐的江山基业,就要这样毁于一旦么?我们金商也是为了大唐分忧不是么?”

程熙之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金商公子劝慰道:“只要程三公子可以调动人马,与我们呼应,事成之后,别说是沧景节度使这样小小的官位,就是大将军、指挥使这样的位置,还不是任由程三公子挑选?”

程熙之与金商公子商议之后,便离开了金商公子的屋舍,他慢慢的往前走,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驿馆的演武场上,一个人独自坐在踏跺的边沿,默默的吹着夜风。

程熙之一个人坐着,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站定,程熙之下意识看了一眼,竟然是大兄程轻裘。

他立刻蹙眉,想要起身离开,程轻裘却道:“我马上便走,你不必离开。”

程熙之冷哼一声,程轻裘将一样东西交给他,道:“上次打了你,大兄也是心急,思来想去十足后悔,这个给你。”

程熙之定眼一看,是伤药。

程轻裘将伤药塞给他,似乎怕程熙之拒绝,立刻调头便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程熙之握着伤药,本想大喊:谁要你的破药,拿走!

但他没有喊出口,程轻裘已经走了,程熙之呆呆的握着伤药,呆呆的看着大兄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迷茫,心里麻麻的,酸酸的,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程熙之重新坐回在踏跺上,他蜷缩起来,一手拿着伤药的瓶子,一手鬼使神差的伸入怀中,紧紧握着那枚兵符。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是沧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身为沧景节度使之子,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可是……

沙沙……

又有声音走了过来,程熙之吓得连忙缩回手,放开怀中的兵符,还用手掌压着胸口的衣料,以免兵符被人发现。

这次并非是程轻裘折返回来,而是陆品先。

陆品先走过来,站定在程熙之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披风搭在程熙之的肩膀上,随即转身离开。

“喂!”程熙之站起来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品先的步子顿了顿,道:“春日夜间天气凉,程三公子披着罢,若是不喜欢,扔了也可。”

程熙之瞪着眼睛,谁都不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陆品先也是,施施然离开,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陆品先便进宫见了天子,将昨日程熙之与金商公子会面的事情禀报上去。

陆品先道:“程三公子应该已经与金商谈妥,剩下的静观其变便好。”

李谌点点头:“有劳陆少将军。”

“为陛下分忧,”陆品先道:“是卑将应该做的。”

他们正在说话,鱼之舟突然走进来道:“陛下,程三公子在宫门口,请求谒见,说是一定想要见一见陛下。”

李谌蹙眉:“程熙之?”

他与刘觞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均是有些纳闷,程熙之来干什么,难道还因着增加粮饷的事情谒见?

李谌道:“让他进来罢。”

陆品先道:“陛下,卑将是否需要回避?”

李谌道:“若是程三公子因着增加粮饷的事情谒见,你在这里反而有好处。”

陆品先点点头,便也没有退出去。

很快,程熙之便走了进来,他面色十足凝重,跪地作礼道:“拜见陛下!”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陆品先。

李谌道:“程三公子不必多礼,请起罢。”

程熙之却不起身,而是脸上露出狠戾的神色,一咬牙道:“陛下,卑将犯了死罪,不敢起身。”

李谌与刘觞又是对视一眼,程熙之今儿个是闹哪出?

程熙之从怀中摸出一物,恭敬的擎在头顶,道:“卑将偷盗家父兵符,犯了谋逆的大罪,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赐死!”

李谌:“……”

刘觞:“……”

陆品先:“……”

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其实并非他们不想说话,而是被震惊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实在说不出话来。

刘觞千算万算,完全没有算到,程熙之这个傻孩子,竟然主动承认偷盗兵符的事情,这么实诚的吗?

要知道,偷盗兵符可是死罪,程熙之竟然跑到天子面前来坦白,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程熙之见众人不说话,又是一咬牙,道:“卑将自知死罪,不敢狡辩什么,但卑将冒死前来,便是想要告发金商防御使,与其子包藏祸心,谋逆犯上!”

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文书道:“这是金商防御使半年来,偷偷遣送金商兵马入长安的证据,还有这些兵马潜伏的具体位置,另外金商防御使勾结各地节度使的名单,卑将一一记录下来,绘制成册,请天子过目!”

刘觞立刻上前,接过文册,打开来和李谌一起看,名单、人数、甚至是潜伏的位置,全都在长安地图上圈画出来。

刘觞震惊的道:“程三公子,这些都是你从金商那里搞到的?”

程熙之道:“说来惭愧,这些并非是我从金商那里偷盗而来,而是金商公子展示给卑将,卑将看过一遍,背地里誊抄出来的。”

“你看过一遍?”刘觞道:“就全都记下来了,会不会有什么出入?”

程熙之连忙道:“不会!不会!卑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自小记性便好,默写的功夫还是有的。”

刘觞纳罕,原来程三公子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己若是有这本是,上学的时候就不怕默写了……

程熙之将证据和图纸全部上缴,罢了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卑将身为人臣,身为人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得到君上与家父的肯定,只不过……只不过一切都错了。卑将偷盗兵符,最无可恕,给陛下蒙羞,给程家蒙羞,并没想请陛下谅解,今日将种种证据交付陛下,也算是……算是了了心愿。”

李谌越听越不对劲,狐疑的道:“程三公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嗤!”一声,程熙之突然长身而起,从袖中摸出匕首来,他竟是私藏兵刃上殿!

程熙之拔出匕首,并不是意图行刺,而是准备往自己脖子上抹,道:“卑将只有以死谢罪!”

“哎——”刘觞急促喊了一声,但是他不会武艺,根本反应不及。

陆品先站在殿中,距离程熙之最近,眼睛一眯,立刻反应,抢上半步一把抓住程熙之的匕首,使劲一拧,“啪!”匕首发出脆响,掉在庄严肃穆的紫宸殿大殿中央。

刘觞赶紧大喊着:“别冲动别冲动!程三公子,有话好好说!”